第97章(1/1)

顺德七年,流年戊辰,属相龙。大年初一恰逢立春。

大秦历法遵循古历,属相以立春为限。偏偏戊辰年的立春正巧是这大年初一,坊间不免了有些说法。虽子不语怪力乱神,却因大秦传承千年天道之说,便有传言说那顺德帝实乃天命所归,是天赐的千年难得之圣君。

这年历自是早有,可话却是过了腊月才传出,不消三日居然传到宫里。又不到一日,便有那阿谀奉承的内侍借机说与顺德帝听。顺德帝不过付之一笑,可那笑容未达眼底,到也是赏赐了传话之人。这内侍不过十□□岁,入宫年头不多,拜的师父也不是那伶俐之人,好不容易到了此机会,拿着赏赐欢天喜地离去。自此这内侍以为由此便是入了顺德帝眼,不日便可飞黄腾达,却不想等来却是充入安王府的消息,此又是后话。

得了消息的当然不会只有顺德帝。仁业帝那头也是知晓,只是说与他听的倒是意味不明。待父子相见,偶提此事顺德帝却是一副垂头丧气,仁业帝只觉好笑,开口道:“怎得,这说你是千年难得的圣君不好吗?”

顺德帝抬了抬眼,又立即垂下,不予置否。仁业帝瞧着跟前的儿子。这六七年的时间,眼瞧着顺德帝迅速成长,仁业帝老怀安慰。可又想到剩下的那些个不省心的儿子,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太后瞧着仁业帝浅笑模样却微微蹙眉。仁业帝与太后相对三十余载,感情深厚相互了解颇深。今日父子二人谈话倒是不避讳太后,可瞧着仁业帝状似不动神色,太后心中已是了然,又想到目前状况也在心中跟着叹息。

顺德帝持续低头不语,他早已不是那个刚刚继承大业的样子,可今日在仁业帝和太后跟前倒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此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谁人大肆渲染。甚至无需动用贾赦,顺德帝稍稍一查便是知了由头。各方消息竟是指向了信义伯,再往自然是与他几个哥哥脱不了干系。顺德帝自认继位以来带他们不薄,可这人心着实难料的。

许是顺德帝沉默太久,太后又去瞧他,只见到顺德帝面色微沉垂目不发一言,隐隐的可见他方才那一丝丝委屈更甚。仁业帝诸事不会瞒着太后,她自然知道始末。本事几句玩笑话,可特特来告知仁业帝,便是动机不存。

这仁业帝虽是功勋卓著,但却也有令人诟病之处,头一桩便是宠幸皇后一人,又在壮年忽然退位,与众臣心中圣君相去甚远。那些话瞧着是夸赞顺德帝,可如今仁业帝尚在,这番倒是要让他们父子二人生了间隙。

若不是仁业帝之心从未真正在那高位之上,又或者顺德帝在位多年,却是烦了仁业帝的钳制……太后不敢细想,却是片刻之后翘了翘嘴角。外人又哪里知道这父子二人关系。这昏招同时触犯二人逆鳞,可有想到那源头,抬头忍不住摇了摇头。

思及此处,她太后才要开口,却听得仁业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声音里难掩疲倦,

“这位置自然不好坐,怕是将来也会越来越难。皇后事务繁忙,适儿如今正是调皮时候,送来让你母后处吧。”

顺德帝猛然抬头眼光微闪,心中略略一惊,又想到那长子身子孱弱,他心中更是对皇后起了三分怨念。他早就想把次子迁出送来此处,可这太皇太后摆出一副是完事不沾手的模样他也无奈。好在如今仁业帝终于肯松口,顺德帝不由千恩万谢后,辞了二人出去。

待顺德帝离了鸾凤殿半炷香的功夫,太后便拿眼去看仁业帝。仁业帝坐于太厚身边,无奈摇头,道,“本想着退位让贤便可与你逍遥度日。瞧瞧,你这才离开多久,那位居然如此不堪重用,心大都这般大了的。若是真有才也罢了,却是志大才疏,最易为人所用。远儿聪明早慧,可如今叫她疑神疑鬼拖得身子孱弱。适儿断然不能再交于她手。哎,我真是后悔当日选了她!”

太后轻笑着靠向仁业帝,伸手轻抚他的胸口,道:“我一早便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过是教导孙儿,怎得就累了,不是还有你吗?你也别自责,许多事儿也是难料。那位心中所怨我同为女子自然也能明白的……”

“梓潼……你可还在怨我?”仁业帝抓住太后的手转头看向她,眼里尽是不舍。

“胡想什么!若是我计较,还有今日顺德帝?”太后轻笑着眨了眨眼,俏皮的宛若昔日少女之时。仁业帝不再接话,只是搂着太后入怀。

太后靠在仁业帝胸前,倒是想起皇后起昔日那聪慧可人的模样,却不想这一年年的,又做了皇后最后是这般不堪。当年选这郑家女她也是瞧她模样、性情、品格、家世都是上乘。可是她却忘了一个痴心女子的变数。太后自嘲的笑了笑,曾几何时,她不是也有过荒唐念头。她们唯一不同怕是有个不一样的娘家,这心大不只是皇后,还有郑家。想着,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倒是与那仁业帝眼中光芒极为神似。

从鸾凤殿出来,顺德帝便打算去皇后处。因是零时起意,倒也不曾让人通知。可是皇后那头已然得了消息。因是一月未见,得知顺德帝要来,皇后不免喜不自胜,就要命人梳妆打扮,却闻苍老声音道,“娘娘不可操之过急。随意即可。”

郑皇后稍稍一愣,随机也是明白其中意味,笑道,“多谢薛嬷嬷提点。是我忘形了。”当下便也不在折腾,只是换了身衣衫,打散头发重新输了发髻,又把一婴儿拳头大小的香囊塞入发中。如此,虽然旁人可以闻到香味,她吸入的倒也不多。瞧着镜中女子俏丽端着,郑皇后松了口气。她自然知道顺德帝喜好,明媚聪慧又能听他说话的女子最得他心。为此,她拼了命也要变成他喜欢样子。可是,丙辰年那场变故,他又是那般多疑。才想着,外头来来传,顺德帝来了。郑皇后也不顾那许多心思,换了笑颜起身相迎。

“皇上怎么得这个时候来了。”

皇后也不拘礼,尽到顺德帝便笑吟吟上前挽住了他的臂膀,脸上难掩惊喜。这天下除了太后便是她最尊贵,只有她见了顺德帝不必跪礼相迎。

“前段儿忙,如今封了印,便来瞧瞧你。”

顺德帝说着话,脸上笑容未退,眼底却是冷了几分。他闻到了淡淡香气,那是他最喜的味道。可是他知道皇后不喜此香,可见这便是知道他要来。这身边的人又要梳理。

皇后欣喜外露,似是想到什么有道:“皇上来的突然,妾身这儿也无准备,但是赶巧做了些小点,本还想命人人送去您那儿。”

皇后语毕,就有人俸上几色小点。皇后亲自俸茶伺候顺德帝用点。糕点入口但是清新爽口,淡淡还有茶香。

“不错!”顺德帝赞道。

皇后面露喜色与顺德帝说起这点心制法。顺德帝自此也不多言,只是配合着皇后,连连点头。

一番闲扯,眼瞧着时辰不早,顺德帝终究说出来意。

“今日我去见了父皇母后。母后心疼你操劳宫务,又要照料远儿还有几个小的,便想着把适儿接去照料。”

“虽劳烦母后着实过意不去,可由母后亲自教导适儿妾身自然求之不得。”皇后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睁大了眼睛瞧着顺德帝。

顺德帝方才一边说着一边瞧着皇后分明见她在听闻宫务二字的时候,她面上不显却是紧了紧帕子,又得知是迁走适儿,面容依然不显,可却是松了帕子,嘴角更是微微扬起。顺德帝轻叹,有时候他宁愿自己蠢钝一点,不懂这细小动作背后的意思。说明来意,皇后也不反对,顺德帝只觉浑身疲乏,又说了些客套话便起身离去。想起贾赦每每提及梓莘时候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生嫉妒。怎得自己就不能有个真心相待的女子,不是冲着他的身份,只是因为他便是他呢……

想着方才皇后作为顺德帝嘴角噙起一抹嘲讽的笑,心中却是伤感的。昔年成亲之时,他也曾期盼过像父皇与母后琴瑟和鸣这般的神仙眷侣,也曾对自己说过一定要好好待她。可是,这女子却是在他面前惯会装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是照着他喜好而来。可是,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应声讨好的女子。他也曾试着与之交谈,却发现两人似是隔了一层,渐渐也淡了心思,只许她应有荣耀。外人眼里,便是昔日太子与太子妃二人感觉笃厚,哪怕他还有其他女子无人能越过太子妃去。

如此,顺德帝不由越发伤感,可却又转念想到自己处境与仁业帝全然不同,他一出生便是注定当太子。又觉自己贪心好笑,转而顺道往几个妃嫔那里走走。没有那知心人,瞧着众人奉承讨好,陪着演上一演,也算是乐趣了吧。顺德帝抛开那些个想法,换上笑脸先往贤妃处去了。

宫中琐事外头人不得而知,倒是今年因王氏产期将近,梓莘便向皇后告假。皇后倒也不在意,一同免了贾府女眷进宫之事。

本来王氏生产倒也与梓莘干系不大,只是她到底是当家主母,自然需要亲自过问。一早便找了极为妥当的稳婆。蒋家似是有挂念起这个外孙女,得知王氏即将临盆,有送来两个擅长妇科的老妈妈。梓莘哪里管的那么许多,直接送入苏慕轩。

果然,那子正三刻,苏暮院内传出婴孩嘹亮啼哭之声。片刻之后,便有报喜妈妈抱着一个红彤彤的包袱笑吟吟走出,对着梓贾政深深鞠了个躬,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生了个漂亮的姐儿,老奴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孩子的。”

贾政也颇感奇怪,爹当了仨回,哪次不是见到都是皱巴巴的小猴子。接过报喜妈妈手中婴孩这一瞧,便是欢喜不喜。婴孩还是小小的一只,可却是白白嫩嫩,似是吹弹可破。女婴闭着眼依然可以看到细长眼线与那长长睫毛。小小的鼻梁虽不见挺直倒也秀气,红嘟嘟小嘴一动一动,贾政竟是觉得眼眶湿热。

梓莘在芷园得了消息不过是让秋月带着罗绡、夏纹送去早已备好贺礼。隔日,贾母抱着头个孙女也是欣喜,又想起大师批命,更是信了几分,当下便与女婴起名元春。贾府之女素来是跟着兄长排行起名。因贾母提出各自排行,有特特给自家闺女起名,贾政不免得意。他处处与那贾赦对比,贾母这般作为倒也让他觉得与众不同。如此,决定不与兄长排行,也不再另起名字,只唤作元春。

元春洗三贾母本意是要大办,可是恰逢春节,各家皆是忙碌,这般倒不是哥几个那般热闹。王氏抱着元春感叹,只想着在满月时找回场子。要人人知道她家闺女花容月貌,贵不可挡。

到了洗三当日,只有写本家与相熟女眷。王家作为外家自然不会遗漏。如今那葛氏深得王父宠爱,王子腾见她也算伶俐,许多不好让自家夫人出头,自然把葛氏推到前头。贾母因薛家女之事,对葛氏生了嫌隙,如今再见不过只是客套罢了。几家夫人对于王家更生了轻蔑之心。

那两个女子皆是十五六岁,生的也是极好,行走间虽无大家之气,瞧着倒也可人。只是可贾府来往皆是何人?都是见惯了各种莺莺燕燕的豪门贵妇。那两位虽瞧着是小家碧玉之态,可眼波流转,吟吟浅笑便可瞧出端倪。再瞧那贾母依然喜不自甚,甚至拉起两个女子的手问长问短,一副浑然不知深意的模样,都觉自己似是明白了什么。

待洗三结束,那两个女子果然留了下来,说是贾母瞧着二人又怜又喜颇为投缘,想要留下住上几日。众妇面面相窥,嘴角皆是了然的微笑,只等着事情坐实,一同笑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