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被土匪抢回去压寨了·六(1/1)

寨子说小,却也有七八十人, 议正经事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场, 并不现实, 因而那些资历尚浅的毛孩子才能有空围着祝汸说话。

这边寨子正中间的草堂里, 开曜还在跟资历老些的兄弟们商议万一有人打来该如何应对,毕竟将要面对的会是许多拨人,不是从前那般。

他们寨子,离雪凛城极近,是目前中原国土内最西边的一个寨子。于他们威胁最大的,也常与他们有摩擦,称得上是死对头的寨子,就是他们东边那座山上的狼头寨。

狼头寨是个中型大小的寨子, 寨主三十多岁,人称铁狼, 少年时候跟野狼打过一架, 腿摔瘸了,却是把那头凶猛无比的狼给杀得透透的,便得了这个名。他们整个寨子上下都很凶残,但也因铁狼此人过于凶残, 他们寨子从来留不住人。

厉害的要么是铁狼给弄死了, 要么就是早早就跑了,他们寨子里的人,实力便有些参差不齐, 人手上还有些青黄不接的。是以碰上时,开曜他们也不至于打不过。

铁狼手下的人凶狠又蛮横,将自己辖下的村庄县镇抢了个差不多,银子全都拿去西锦城里找花娘,回头又来压榨百姓,百姓哪有那么多给他们!他们平素没事就爱来庆平县这一带打劫,直到开曜他们的寨子起来了,情况才见好,却也没少打架。

大家一致认为,这次,也是狼头寨的人来捣乱!来他们山下村子偷牛!

铁狼最喜欢银子,成天做着当大官儿,住大宅的梦,恨不得被招安呢。

开曜却觉得,当一件事过于明显,明显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时,反而说明并非如此,其中有蹊跷。他也不打击大家,毕竟他的想法也并不是都对,总归他们得提前防范起来,如今有太多寨子正盯着他们。

若是吞并了他们,再接受招安,无疑能受到更多礼遇,这个道理,他们虽是当土匪的,再没脑子,也知道。

大家伙儿商量了许久,将轮班倒的人手都安排下去,又派了几人偷偷潜去狼头寨打探消息。商量得差不多,开曜起身,带大家去吃饭。

小七子就等在厅前的空地上,见他们出来了,羞涩地笑着上前:“大哥。”

其他人见状,就都先走了,开曜的语气缓和,问他:“咋了?找我有事?”

“大哥,那位压寨夫人……”

开曜赶紧摇手:“不不不,不是,我回头就要送他们一家走的!”

“哦。”小七子点头,又道,“他在饭堂里,四毛他们都围着他说话,他说我们寨子太破……”小七子边说,边看着开曜的神色。

开曜最为爱护他的兄弟与寨子,从来听不得旁人说一个“不好”。

开曜的神色果然一变,却只是害怕那些嘴上没毛的兄弟们冒犯了神仙一样的祝汸公子。

小七子却是以为他果然不喜,便暗自欣喜,再道:“他说稍后就带人下山去买东西,装扮我们寨子。”

开曜一听急了,这不是瞎胡闹么,这种时候哪能下山!

他拔腿就往饭厅跑。

饭厅里正说到最热烈的时候,开曜跑进去,就听毛孩子们说:“镇上没有卖衣裳的,庆平县有!”

“王后,你要给俺们买新衣裳?!”

“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裳呢!!”

众人兴奋得七嘴八舌,又有人道:“咱们这会儿下山去庆平县,天亮前刚好够回来!”

“嗷嗷嗷嗷!下山去买新衣裳啰!”

开曜听了这话,一肚子的火,上前一脚踹在站最外头,吼得也最大声,个子也是最矮,拼命跳着要往里头挤的四毛屁股上,四毛“嗷”地叫了一声:“谁他娘的踹我?!”,他生气回头,瞧见他们满脸怒火的大王,吓得“嘿嘿”笑,“大王……”

一听四毛这声叫,厅里就全安静下来了。

开曜在寨子里有绝对权威,他曾经徒手杀死过一头黑熊,大大小小这么多场仗中,他不知杀了多少人,又不知道护了多少兄弟。

毛孩子们不敢再叫嚷,见他满脸怒火,纷纷低头,散开了围住的那个圈。

被围在中间的祝汸便有些不悦,吼这些孩子做什么?

有好吃的,有新衣裳穿了,高兴地说几句话,又能如何?

祝汸并不是善于忍让之人,这么多年都与开曜是仇人,下意识地,他差点儿又要发火。回身看开曜,见他紧紧皱着眉头,祝汸心里的火去了点,这不是以前的老家伙了,既然他喜欢老家伙,他就要好好对待老家伙!不能再凶老家伙!

祝汸主动站起来,笑道:“怎么皱着眉头?我跟这些孩子说事呢,稍后我带他们去山下买些吃的,买些——”

开曜打断他的话:“不必!”

“……”祝汸怔了怔,不谈人间这几世,就是在天上,老家伙也不曾对他用过这样强硬的语气,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开曜果断道:“寨子里好得很,不用你去给他们买东西!”声音很严厉。

开曜本意是觉得山下危险,坚决不能在这个时候下山,无奈他当土匪头子当惯了,小小年纪又为了令下头的人听他的话,说话向来严厉,还有股匪气。

祝汸听到耳中,便觉得开曜是在怪罪他,有些难过。

祝汸深吸口气,脸上还是带着笑:“没事儿啊,天亮之前就回来了,我又不是——”

开曜再度打断他的话:“不成就是不成!”

说完,他又踹了四毛屁股一脚:“滚去吃你们的!!有肉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他的本意也不是浑然不在意祝汸的心情,是他压根不懂这些,在寨子里这般说话说惯了。

他这么发了一通火,四毛等人也就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全都跑去吃饭。

偏那小七子从门外进来,站在开曜身后,温吞吞道:“大哥不喜欢旁人管我们寨子里的事。”

祝汸再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小七子在里头作祟,也知道这样的孩子没什么好在意的,他甚至知道跟这样的人在意,就是掉自己的价。

可是他控制不住地生气,他从来都是有脾气的人,跟着就道:“他们不去,我自己去!”

开曜也是难得被人反驳,不免一怔,他回头一看,祝汸起身,撩了衣摆就大步往外走,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不是在训小弟……

开曜的腿抖了抖,赶紧跑上前,伸手正要去拉祝汸,心中又是一动,这样,这位公子不就能离开他们寨子了?不也挺好?

他的脚步又顿在原地。

祝汸都走到大门口,也没见老家伙跟上来,他是真的非常难过了,快步走出寨子大门。

在门边站岗的两个小弟,没见过祝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风也似的从身边经过,人走了,还没回过神,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小虎抱着田田,小白趴在小鹤脑袋上,连同阿兔,他们飞速追上祝汸。

“小殿下!小殿下!”

祝汸走得飞快,他们跟在后头追,看四周没人,田田索性飞到祝汸怀中,抱住他的脖颈,伸出小手摸摸他的脸:“父皇!你别难过!”

祝汸被她的小手这么一摸,心中的愤怒,大部分都化为委屈,脚步终于停了停。

阿兔他们这时也跑了过来,小心叫他:“小殿下……”

祝汸见他们担心的模样,又深吸一口气,有些沮丧地说:“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生气,还有些难过。”

要是从前,老家伙敢这样对他,他早就气跑了。

又或者说,从前,他根本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阿兔见他面上落寞,便道:“要不,咱们也在附近找座山,我们也建个寨子,不住他那儿!有什么了不起!”

反倒把祝汸给惹笑了,祝汸笑了声,又再度浮起愁眉,摇头:“那就没有意义了。”

田田还不懂大人们的事,不知祝汸是为“喜欢”而难过,却知道是因为那个小七子多嘴所致。

她挥挥小拳头:“我去弄死那个小七子!”

祝汸正色道:“你是天界公主,是龙族,再气,也不能杀人,那是我们的子民。再者,父皇从前就告诉过你,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亲自去动手,你是明珠,是璀璨的星星,他们是什么?”

田田渐大,祝汸不再似从前随她胡闹,会在大事小事中与她讲道理。

田田点点头,懵懂地说:“父皇,这就是杀鸡不能用牛刀嘛?”

祝汸再笑出声,他用脸贴了贴田田的脸,将她放到地上,拉在手中,对阿兔、小虎道:“好了,我不生气了,也不难过了,我们下山去吧。”

“下山去干啥?”小虎傻乎乎问。

祝汸撇嘴:“给他们买吃的、买衣裳啊!人家那些孩子多期待,一年到头没穿过一回新衣裳,就他虎着张脸凶巴巴的,吓唬谁呢!”

小虎也没想到,他们小殿下都那么生气了,还能迅速恢复,反过来自我安慰,“喜欢”这个东西可真是不得了!

祝汸这便带着他们去买东西,他们直接在原地没了影。

他们走后,开曜沉着脸,在饭厅里吃饭。

刚被他训了一顿,大家伙儿都不敢说话,低头吃饭,饭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狼吞虎咽与“吧唧”的声音,他们都是穷孩子,自然没有什么吃饭礼仪。

倒是开曜吃饭虽快,却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只他平常,一会儿就能将一大碗米饭吃完,今日吃了好半晌,一大碗米饭还剩大半。

四毛凑过来,讨好道:“大王吃饭的样子可真威武!”

开曜瞪他一眼,四毛又缩了回去,开曜想到先前四毛那兴奋得直跳的模样,想到祝汸转身离开的模样,啥也吃不下了。

他放下碗筷,沉声道:“你们吃,吃了就去练功夫!过几日怕有大事!”

“是!”大家响声应下。

开曜出门,不许人跟着,自己回了小院。

刚进院子,便见院子里停着的那辆华丽非常的马车,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也没有照亮他双眼中的黯淡。

他焦躁地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到底下定决心。

虽说那位公子终于是走了,但这一路这样不安生,他不如悄悄跟过去!好歹看着人家公子安全下山吧!毕竟人是他们寨子里的人给抢回来的!

终于找到理由跟过去,开曜高兴得眼睛都亮了,他冲进自己的屋子,从窗户翻出去,到屋后,顺着高树跳下,出了寨子。他常行走在山道上,走得飞快。按理来说,那位公子一行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看祝汸公子娇生惯养的模样,又没有马车,该走得很慢才是。

开曜以为很好追上,却不料他都快走到山脚了,也没有看到人!

他这心里就“咯噔”一下,不会是祝汸公子被人给掳走了吧?

自他要被招安的消息传出来,这山上就必不会太平,他怎能让那位公子独自离去!那位公子长得跟神仙一样,又那样富贵,一看就是肥羊,不抢他抢谁?随行的侍从,虽有个高高壮壮的,万一遇险,又有什么用!更别提还有个孩子在!

那些人可都是真土匪!!

开曜非常自责,越想,心中越后怕,甚至很慌,他抬脚更快地往山下跑去。

祝汸他们本是打算直接到山下的村子里买肉,却见到不少开曜的小弟,村里四处走访,在查探牛丢了的事,在一边看了看,了解大概情形,他们转身便去了庆平县。

庆平县熙熙攘攘,满街都是热闹,小虎去找人家卖牛卖猪的订了货,祝汸带着阿兔去成衣铺子买了不少新衣裳,均是好洗、耐磨的结实料子,他还跟店铺掌柜的多订了许多件,约好每个月都送新衣裳上山。

庆平县受开曜他们寨子的庇护,闻言不由好奇,他们从未见过祝汸。

掌柜的陪着笑问道:“我在庆平县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公子,不知公子,与山上的庆平寨是什么关联——”

祝汸便漫不经心地说:“往后就认识了,我是被他们新抢回去的压寨夫人,估计要常来惠顾的。”

“…………”掌柜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头一回见将“压寨夫人”四个字说得这样脱俗的,祝汸已经回身离去,阿兔付了银子,笑了笑也走了。

阿兔多给了不少,掌柜傻得就连跑上去把银子退回去的事都忘了。

他们受庆平寨庇佑,哪敢多收土匪的钱。

祝汸又在街上转了不少地方,买了各样吃食,药草、药膏之类也买了不少,还买了家具、器皿,大把撒银子,于是整个庆平县都知道了,山上大王新得了位压寨夫人!

祝汸心满意足地决定回去了。

他买东西太快,看看日头,太阳还在正中央挂着呢,这样就回去,未免太没脸。

祝汸想到开曜那张凶巴巴的脸,到底还有些气,便道:“我们再去村子里看看,他寨子里那些呆头鹅是查不出到底谁偷了牛的,我们去帮他们查。”

阿兔小虎自是没有异议,他们到了村子里,隐了身。阿兔与小虎本就是动物,都能与动物交流,随便找了几家被踩过点却还没有来得及偷的牛问问,就知道了对方的相貌、行为特征,再顺着味道,很快便找到了偷牛的人。

对方大约二十来人,躲在村子里那家米铺的大米缸里。

米铺子老板是位眼睛有些花的大娘,眼神很不好,店里生意也不是很好,很少有人来买米。她从未察觉,祝汸对这些寨子并不熟悉,不知这些人又是哪个寨子的,索性就在一旁等着,这些人总要动的,他也正好拖拖时间,太快回去,老家伙还以为他太好应付!

等到天黑,大娘关了铺子,到铺子后头屋里休息。

那二十来人纷纷从大米缸中爬出来,团在乌漆墨黑的铺子里小声说话。

“也不知老大这回是啥意思,直接杀了多干脆!”

“你要是能懂老大的意思,你不就能当老大了?!”

“老大吩咐的事,照办就是,老大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

“村里似乎有庆平寨的人!”

“庆平寨的那个大王就是个蠢蛋!麻利的!我们这回偷三头,直接送他们半山腰上!”

“走走走!就昨儿看好的那三头!”

他们鬼鬼祟祟钻出米铺,窝在黑夜里,去偷牛了。

祝汸跟着他们,只见他们非常顺利地,几人掩护,几人看守,几人四周散开探查,将那三头牛给偷走了。

祝汸看着都不由无奈想到,开曜那帮手下可真是呆头鹅!

祝汸虽也没听他们具体说要如何,左不过是要陷害、栽赃之类的。

开曜的事,也就是他的事。

他正愁没事做,他们就跟在这伙人身后准备上山,哪料他们还没出村子,便听前方传来打斗声,祝汸一顿,那伙偷牛的人已经立马扛着牛往回跑了,显然是不想凑热闹,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父皇!是大白!”田田着急要往前跑。

祝汸已经飞上前去,月色下,村口的几棵银杏树下,被十来人围在中间的不是开曜又是谁!这十来人,与方才那伙人穿着打扮又不同,手上都拿着长刀或棍棒,与开曜围打在一处。

开曜这辈子并未正经学过武术,肯定不能与明曜比,这样以一敌十,自然十分吃力。眼看有人提了把长刀,正要从后头戳进开曜的后背,“啊!”,田田张大嘴巴,祝汸箭步上前,跃进包围圈中,用力将开曜拍开,那把长刀便又朝着祝汸而来。

开曜被人拍开,赶紧回头一看,瞧见来人是谁,心一颤,还没站稳,回身就往祝汸扑,嘴中急道:“快让开!!”

祝汸偏还站在原地,小虎及时地跳了进来,将那举着长刀的手用力拍开,扭身与那些人打在一处。

开曜伸手就去扳祝汸的身子,扳到后背,见没有伤口,他才松了口气。他将祝汸往自己身后一扯,“你别上前!”,他自己则是跳上去,抢了其中一人的长刀,挥刀就杀了一个,格外狠厉与迅速,鲜血溅了他一脸。

祝汸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狠戾侧面,都不免觉得震惊。

小虎不能杀人,不过是将人打伤不能上前罢了,开曜却是杀了好些个,他身上溅的全是鲜血,直到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他才回头,喘着气,头一眼就看向祝汸。

祝汸睁大眼,看着有些陌生的他。

祝汸从未亲眼看过开曜杀人。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要么是死了没气了,要么是痛得唉声叹气。

祝汸好奇地打量地上那些人,心道,真没想到老家伙还舍得杀人呢。

却见开曜突然往他走来,祝汸收回视线,刚要说话,开曜已经走到他面前,满脸愧疚与后悔。

祝汸已经有些心疼,彻底不生气了,开曜则是开口:“对不起。”

声音无比喑哑,掺杂着满满的自责。

作者有话要说: 直男行为[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