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被土匪抢回去压寨了·二(1/1)
要说如今天下,自当年雪凛一战之后, 韦特彻底冲破西域边界, 杀进雪凛城, 却也再没能够往内扩张。韦特之所以终于赢了那一战, 也是与西域其他几国联手的缘故, 占领雪凛城之后,几国之间针对瓜分以及扩张一事,始终达不成共识,反而又起了内讧。
他们纠缠着迟迟未能做出最终决断之时,京城里皇帝却是终于下台,且皇帝下台不是因为外敌侵入,而是被一名造反的将军亲手射杀死在龙椅上,那将军直接披袍称帝。
虽是称了帝, 北边劲敌尚在,更是趁着他们权力更迭之时, 加了更多兵力攻打。若想保下他刚夺到的皇位, 这位坐得也不稳当的新帝只能集齐一切兵力与之对抗。
这场仗打了近三年,赢是勉强赢了,却是彻底失去了把控天下的机会。
三年间,南方有百姓起义, 东边临海处也有郡守依靠强悍的水兵称帝, 西边又有韦特国等国虎视眈眈,天下彻底一分为四。
如今已是近二十年后,天下依旧是分为四。北边是当年那位林姓将军的后代, 人称北边的皇帝,龟缩在京城中,毫无先祖的勇猛,仗着手握玉玺,强撑所谓正统,依旧自称“熙”。
东边的皇帝是当年那位郡守,此人能力非凡,开国为“莱”。南边的皇帝则是五个家族轮流当,开国为“昭”。
也就西边还没有皇帝,雪凛城被西域人占着,成日里内讧,顾及不了旁的地方。
当年明曜战死,明曜的那个侍女是个厉害人物,硬是带领明池山庄与陇西郡的剩余兵力扛住了一波波的战乱,依然盘桓在陇西郡。只是天下这样乱,西北穷人太多,反抗不了明池山庄,明池山庄那个女魔头又没当皇帝,西域也常有悍匪过来打劫,西北民风本就剽悍。
以至于如今的西北土匪遍地,部分村庄城镇在明池山庄管辖之下,其余的都由各个大土匪掌管。西北这些土匪实力实在强悍,北边皇帝屡次想招安,妄图借用他们的实力一统天下。
这些大土匪也都是人里血里杀出来的,谁也不是傻子,一边在西北到处蹿,一边又将消息到处散播。南边与东边的皇帝也都想一统天下,如今西北反而是各方都最想争取到的,为了争取到这些土匪,几个皇帝反而互相提防,无形之中这些土匪竟然更为安全。
当然,这些情报,祝汸刚来,还不知道。
这些于人间堪称大事的朝代更迭,在天上,也只有发生节点似的大爆发时,才会有仙君整理了卷宗递给他看。
他发现这辈子的老家伙还在庆平县,心里很高兴,脸上立马便带出了笑。
他们落在庆平县郊外的一块草地上,目光所及,比几十年前他们来时好了许多,祝汸猜测人们的日子也好过多了,他不由问:“战争是已经结束了吧?”
“我们这些日子也没下来,不如我们俩去探探?”
“不了,找人要紧!”祝汸低头问田田,“宝贝儿,你的大白在哪儿呢?”
“我们再往前走走!”
“好!”
田田拉着祝汸的手蹦蹦跳跳,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找着具体地方,祝汸叹气,若是能知道老家伙每世投胎成什么那该多好?只可惜老家伙这样的身份,投胎全靠他自己,就连阎王爷都完全不知道,他们打听不到。
田田委屈道:“我先前明明感觉到大白在这儿哒!怎么下来,就找不到了!”
祝汸心里也急,不过也不好催孩子,他捏捏田田的鼻子:“没关系,我们慢慢找。”
阿兔将他们的马车变出来,他们坐进去,马车直接驶进庆平县。祝汸撩开帘子往外看,庆平县果然再不似从前那般败落模样,虽也不至于繁华盛世,起码街上有不少百姓行走,也有食肆、茶馆与酒楼,都热热闹闹的,他甚至还看到了首饰与胭脂水粉铺子。
人们已经有闲情逸致买首饰与胭脂,想来的确过得还不错。
祝汸打算见到老家伙后,就派小虎去看看天下如今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马车再出庆平县,也还没有找到老家伙,祝汸便叫小虎赶车去山上,已经来了,他想去看看明曜。
车内的阿兔往后看了看,说道:“小殿下,有人在跟踪咱们。”
祝汸不以为意:“跟呗。”
他们又怎会惧怕,阿兔便也没再管身后的人,他们上了山道。山道弯弯曲曲,且很狭窄,小虎赶车正赶得高兴,忽听一声哨响,前面大树里跳下十来个壮实汉子,身后也传来越来越近且又紧迫的马蹄声。
小虎挥着鞭子,正准备用马车冲开这些人。
“父皇!”田田忽然出声。
“嗯?”
“有大白的气息!!”
祝汸赶紧高声:“停停停!!!”
小虎的鞭子高高挥起,又轻轻落下,慌忙停下马车,那伙跳下的汉子一字排开,恰好就挡在他们跟前,中间的汉子伸手指他:“此树是我栽,此路是——”
小虎忍不住说道:“兄弟,太土了,你换个词儿成不?”
“……大胆!!”那人将手中大刀往地里一插,凶道,“识相的就将车里值钱东西都留下!留下,爷爷我就放你们走!”
小虎都懒得搭理他,身后那群人也赶了过来,骑了几匹瘦不拉几的马,从后头也将他们包围了。
那人得意大笑,用力一拍刀把手:“麻利的!快点儿!金子银子都交出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祝汸心里直纳闷,老家伙这辈子又成了啥?
他不解看田田,果真有老家伙的气息?
田田赶紧点头。
他们车内始终没有动静,小虎也不搭理,那几个汉子步子重重地大步往他们走来,嘴里威胁道:“不留下点东西,老子把你们抓回寨子里做苦力,你——”
祝汸“哗啦”先掀开马车帘子,看向面前的几个汉子。
“呃……你们……”几个汉子顿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祝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差点没流口水。
祝汸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里没有老家伙,难道是同伙?
祝汸嫌弃地“哼”了声,虽说坐在马车中,却也有居高临下之势,他问:“你们同伙里可有个名叫曜的?”
“…………”那几个人变成呆头鹅,盯着祝汸看,啥反应也没有。
祝汸拧眉,小虎坐在车辕上,抬腿踹他们几脚:“问你们话呢!眼睛往哪儿看呢!再看挖了!”
“咳咳咳!!!”呆头鹅回过神,脸色一同变红,中间那只,极力克制眼神,却又不由再往祝汸瞄,陪着笑,小心翼翼道,“回这位公子的话,没有!”
没有?祝汸再看田田,田田用力摇头,她绝对不会感受错误!
老家伙这辈子改名儿了?
祝汸沉默片刻,又放下了帘子,小虎再踹他们几脚:“让让!”
“嘿嘿嘿,您们请,您们请……”几只呆头鹅赶紧让开,再度一字纵向排开,做出请走的姿势。
祝汸坐在车内差点没翻白眼,这是哪里来的土匪?呆成这样!
小虎已经直接翻白眼了,赶车要走。
后面那几匹马跃过来,冲到小虎面前,马上几人就跳下马。这几头鹅,看起来年纪大了几岁,估计能厉害些。他们上前踹那几头呆鹅,气道:“蠢东西!打劫是这样打的?!教了多少回!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肥的!你们竟敢放走!”
那几头小的低头乖乖挨训。
“看着!看你爷爷的!”大的里头,最高最壮的一只,手中马鞭一甩,回头走到小虎面前,将腰里长刀一拔,压低了声音凶神恶煞,“把车里的东西都留下!否则爷爷杀了你扔山里喂狼!”
小虎再朝他翻了个极大的白眼。
“你敢瞧不起你爷爷!我这就宰了你!”大鹅拔刀,眼看就要挥向小虎,手却始终克制着,并没有真打算砍了小虎,身后那几头小鹅立马慌了,冲过来去拦他的手,“二哥二哥!别啊!这马车里头坐了个可好看可好看的公子了!别吓着人家公子啊!”
小虎还没说什么呢,大鹅气得回头推他们几人,气道:“废物东西!好看能当饭吃啊!好看能是你的啊!金子银子才是正经!有了金子银子才能跟西域那帮悍匪买武器,买火器,才能抢地盘,有了地盘才能供你们这群废物吃喝,小废物!!”
小虎无奈道:“还抢不抢了?不抢我们走了。”
大鹅依旧在骂:“回头就告诉大王,把你们捆起来抽上十鞭子!”
小虎无言以对,再甩马鞭,还是走吧,这帮土匪的脑袋确实不大好。
“等等。”祝汸再出声,小虎再拉紧缰绳。
祝汸直接掀开车窗边的帘子,看向车外的人,问道:“大王?是谁?”
“………………”先前要挥刀砍小虎的大鹅傻了眼,好半晌才道,“娘咧,好看还真能当饭吃!”
祝汸蹙眉,小虎跳下马车,上去给他一拳:“胡说八道什么呢!还看!你再给我看!”说着,又给了他几拳。
大鹅回过神来,念及自己好歹能代表寨子里的尊严,他嚷嚷道:“你敢揍你爷爷!我这就绑你们去我们寨子里关着!给我上!”他挥手,身后却没人听他响应。
他老脸一红,将刀再一扛:“爷爷跟你拼了!!!”
小虎站在原地,等了半晌,他也没来拼,小虎嗤笑:“怂货!”
大鹅气急,说了实话:“是我们大王说,抢百姓的银子可以!不能伤了百姓的性命!否则你还能在这儿待着?!你也别以为爷爷我好欺负,我这就绑你们走!”
小虎嘲笑出声,正欲再说话。
隔着窗帘,祝汸道:“好。”
“小公子?什么?”小虎不解问。
“我们跟他们去寨子里。”
“………………”大小十几头鹅围在马车后头商量。
“这该怎么办?大王不许咱们欺负普通老百姓!也不许咱们掳人去寨子里!”
“他们自愿去的!我看他那马车顶上的宝石,光一颗就能从韦特那帮人那里换一车的火弹!”
“大王怪罪起来,你去顶罪啊!”
十来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祝汸好整以暇地听着,阿兔都想扶额,田田偷笑:“父皇,他们好笨哦!”
有人提议:“捆上捆上!那公子长得忒好看!比小七子那跟屁虫都好看,咱们大王铁定喜欢!我老早就瞧那小七子不顺眼了!娘们儿似的!”
祝汸挑眉,小七子又是谁?
他暗自冷笑,最好那个大王不是老家伙。
大鹅一锤定音:“捆回去!这几头肥羊实在肥,咱们又是缺银子之际,顾不得了!放过他们,离了庆平县的地界,反正也要被抢,岂不是便宜了那帮龟孙子?那帮龟孙子还要杀了他们,我们只要人和东西,不杀他们,很好了!大王说不得瞧那公子生得好,就不气了!咱们就说是给大王捆回去的压寨夫人!不能说是为了银子,都记住了?!”
有个憨憨问:“二哥,那公子是个公子咧!怎能当夫人!”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大鹅将他一踹,“今天回去你去刷马,不许吃饭!”
“哦……”憨憨可怜兮兮不说话。
阿兔看祝汸,祝汸扯了扯唇角:“蠢货。”
他觉着,能带出这么一批蠢货的所谓大王,一定也非同凡响。
祝汸他们便被这群呆头鹅给“抢”回了寨子。
寨子就建在山里,半山腰上,他们的马车一驶进寨子,“呼啦”一群人涌了过来,祝汸看了眼,往好听了说是老实、憨厚,往实话说,那就是蠢,全部都是呆头鹅。
这些蠢鹅,也能在山里当土匪?
那位被叫作“二哥”的大鹅将手一挥:“这是我们给大王新抢回来的压寨夫人!!!”
“嚯!!!”呆头鹅们一愣,二哥还没说什么呢,他们突然全部跪下来,山呼般地喊道,“拜见大嫂!!!”
祝汸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小虎跳下去踹他们:“乱喊什么!!!”
二哥也很不满:“瞎他娘的喊!!”小虎刚要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他已经指着马车不满道,“我们大王是大王!大王的夫人!那得叫王后!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山炮!”
“………………”
几息之后,“拜见王后!!!”,声音震得林子里的鸟都在瞎叫。
二哥憨笑:“哎哟!咱们寨子里的喜鹊鸟儿全都叫了啊!”
其余的呆头鹅兴奋地立马问:“啥时候办喜事啊?!”、“是啊是啊!我们寨子里都好久没办过喜事了!”、“办喜事能吃肉不?我想吃肉!”、“废物!成天惦记着吃肉,你要多想想你能为寨子做些什么!”、“那我去找村里的香秀给绣个荷包送给王后!”、“你少说屁话!你是自己想去看人家香秀!”、“狗屁!你是嫉妒香秀只给我水喝!”、“我嫉妒你?!”、“不许打!不许打!”………………
就在马车旁,呆头鹅们竟然迅速打了起来,叫好声此起彼伏。
就连那二哥也“哈哈”大笑着不停鼓掌:“好!打得好!”
无疑已将他这个新抢回来的压寨夫人抛到了脑后。
祝汸伸手揉额头,田田咯咯直笑,贴在祝汸耳边小声说:“他们好蠢哦!但是他们好有趣!父皇,大白也会是这个寨子里的土匪嘛?”
“父皇也不知道。”祝汸无力地吩咐小虎,“问清楚那什么大王的屋子在哪儿,我们先去歇着,他们慢慢打。”
靠这些蠢鹅,是靠不上了。
小虎应下,去找人问了,赶着马车去到那所谓的大王院前。
二哥本也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送他们去大王的屋。
有人便道:“大王那么喜欢小七子,不就是因为小七子长得好,这位公子这样好看,大王铁定更喜欢这位公子!一回屋子,瞧见这么个漂亮人,嚯!换你,你如何?!”
“我,我,我不敢高攀,若是镇上的高大娘,我他娘的压着她亲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汸听到远处粗鄙却又快乐而亲热的话,竟也不觉得反感,如田田所说,这些人倒是有趣且赤诚。
只是心中很有些气愤那个还不知到底是谁的小七子。
大王有个独立的小院,用竹篱笆圈了一圈,倒也干净。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院子边,祝汸跳下马车,推开竹篱笆的门,大致看了圈,他牵着田田的手进了屋子,有三间屋,倒与辛曜家祖宅有些像。看得出来这个寨子并不富有,因为所谓的大王屋里,也没几件摆设,就几张椅子、一张桌子。
祝汸再走进卧房,他的脚步一凝,条件有限,想要有辛曜与明曜那样的书房几乎不可能,但简朴的床前,也摆了一张红漆脱落的书桌。
祝汸的眼睛不觉开始渐湿。
是他吧?
来的路上,他们听那些呆鹅说,他们大王去陇西郡办了件什么事,具体是什么事,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在他们眼里,他们大王那就是最厉害的人物,他们也不知大王何时回来。
田田一钻进这屋子就很开心,说这就是大白的家。
寨子里的呆鹅们蠢归蠢,倒是热情好客,还特地给他们送饭菜,尽管就是咸菜和馒头,祝汸都看不下去了,叫小虎去带几人下山买肉买菜。
那伙人先是大惊,随后就感动地大呼:“王后太好了!”
祝汸险些没被他们喊得噎住。
不论如何,祝汸不讨厌这些鹅。
小虎带他们去买肉买菜,又买了好酒,一整夜,外头都在热闹。
祝汸抱着田田守在这间屋子里,田田很快便睡着了,小白窝在她怀中,小鹤跟着小虎在外头看热闹,一点儿也不怕那些土匪,还觉着好玩。阿兔也被祝汸赶了出去,他一直没睡,坐在床边,等着不知何时归来的那位大王。
他等得甚至有些忐忑,万一弄错了,那人不是老家伙呢?
又想,这辈子的老家伙还是那副模样?名字里没有“曜”了,那叫什么?
胡思乱想着,他靠在床边柱子上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轻微声响,祝汸缓缓睁开双眼,四周看了看,看到就在床边,墙上有扇窗户,蒙了纸,正对小院后墙。
天已亮,有个影子倒映在明纸上。
祝汸不由站起身,轻声走到窗边,窗外的人似乎埋头弯腰在干着什么,手上还拿着把铁锹。
祝汸看着纸上轮廓看了好半晌,伸手去拉窗户上的栓子,推开窗户。
窗下之人顿了顿,缓缓抬头、抬眸。
祝汸看着那张脸,他的身边,有一株还不是很高的海棠,微凉的春风里,枝头的花迎风而开三两朵。
有朵正贴着他抬起的脸庞。
祝汸的眼眶再次微热。
他想,他知道什么叫喜欢了。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