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武林盟主和我情敌了·十九(1/1)

明曜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祝汸才反应过来, 他险些没跳起来, 明曜则是又回头看他一眼, 对他笑笑。笑完, 彻底大步走进海棠林中。

祝汸气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回头一看,包括田田在内,全都看着他,眼睛瞪得更圆。

他“啊啊啊”地急道:“他乱讲!他胡说八道!就算真要那样,也是他嫁,我娶!!!”

“哦~~~”他们意味深长。

“啊啊啊!”祝汸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对了,他伸手捂住耳朵, “我什么也没听着,总之他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哦~~~~~”他们的声音拖得更长。

祝汸生气地往后一倒, 倒在榻上, 他拉过旁边的毛毯盖住自己的脸。

明明很生气的,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又有一点点高兴!

祝汸发现,他竟然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己了!

祝汸又哪能真不陪着明曜呢, 虽说这些日子, 失忆的明曜渐渐恢复不少功夫,姓程的也早没了功夫。可如今的明池山庄正被那老头把持手中,山庄中那么多的高手, 即便无论是谁都打不过明曜,扛不住集体作战啊。

再者,万一那姓程的老头又与妖怪勾结,使些歪门邪术。

他怎能不跟着?

明曜的身子没入海棠林中不久,他们一家也跟着进去了。

明池山庄实在是很大,明曜一进去就没了影,虽说来过两回,他们对此处依然不熟悉,也不知明曜去了哪处,祝汸头一回觉得如此不方便,他暗想,若是有什么法子,他自己也能立刻找到老家伙的所在,那就好了。

也不必每次都靠田田。

他对坐在小虎肩膀上的田田笑道:“宝贝儿,来,在哪儿?”

田田伸手指了个方向:“大白爹爹在那里!”

这也是这次回来的路上养成的习惯,明曜常逗着田田叫他“爹爹”,还说他们俩长得像,天生就该是父女,祝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田田的习惯却难改。

指了方向,祝汸他们即刻便去。

到了才发现,竟是上回找到昏迷的明曜的那间地下室,他们来过,熟门熟路地便找到门走进去。生怕姓程的老头也在,祝汸他们都没出声儿。

他们往内走了没几步,便听到明曜的声音,同时还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

祝汸不解地站在原地,望着深处墙面上,微弱灯光下倒影的两道影子。

“这些日子,程老头再没出过他自己那屋,我每日都守着,也未曾瞧见有人来找他,这点,庄主您倒是可以放心。”

“山庄内外没有一丁点儿的异动?”

“没有,倒是盛老盟主已经开始怀疑他,过几日要带其他门派的人上门来讨要说法呢。”

祝汸回到中原后,便将那信送到了盛老盟主那边,估计盛毓娘信里提及明曜被程列所害一事,盛老盟主赶紧要带人来了。

“他如何说?”

“我看他怕是要先下手为强杀了盛老盟主,这几日他的爪牙们也在庄内到处布机关。好在庄主您回来了,我瞧着,您赶紧发动他体内的蛊虫,直接弄死他算了!”

明曜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当面问他。”

侍女也不多问,只道:“好,等天色暗些,我们一同潜去他房中。”说完正事,侍女笑问,“还没问呢,庄主看上的那位小教主如何?”

明曜轻微翘起嘴角。

“庄主已经获得美人心了?想必今日过后,杀死程列,庄主便能将他关在我们山庄里啦!只是庄主可千万不能叫他知道,您故意使计令武林众人冤枉他的事儿。”

明曜正要纠正她的说法,忽然眼前一晃,凭空现出一个身影来。

明曜愣住,接着慌张站起身,侍女则是吓得脸色发白。

祝汸满脸怒容,嘴唇几度颤抖,似有话要说,最后却是用牙齿紧咬住嘴唇。

明曜脑中变得空空白白,朝他伸手:“我,我——”

祝汸往后退了一步,到底颤抖着嘴唇问:“你到底失忆没有。”

明曜沉默片刻,摇头。

“你骗我。”祝汸用尽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说完,又重复一遍,“你骗我。”

明曜见他眼眶见红,旁的都来不及想,只是小心翼翼地往他靠近:“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开曜老家伙!你从来没有真正看得起我!你总是藐视我!你还骗我!亏我次次被你耍弄!亏我担心你!亏我还想帮你!你却从天上耍弄我到地上,又从上一世耍弄到这一世!”

明曜听到这些话,什么都顾不上,上前拉祝汸的手:“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故意,也非有心,我——”

“我再也不想听你解释!你历你的劫去吧!”祝汸甩开他的手,原地转身不见。

明曜怔在原地,田田忽然也现身出来,生气道:“大白太过分了!大白又惹父皇伤心!我也不喜欢你了!哼!”说完,田田也跟着跑了。

再没人出现。

明曜往后倒退几步,坐在石凳上无奈叹气。

侍女先前就被吓得腿软倒在地上,这会儿双眼空洞洞地睁着,看向明曜,害怕道:“庄主,庄主,什么叫天上地下……历劫又是什么……庄主……他们是谁……您又是谁……”

明曜苦笑。

他若能知道自己是谁那就好了!

有了祝汸这些话,他也已彻底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祝汸险些真要被气哭。

想到那名侍女的话,他就越发难过,什么叫“看上的那位教主”?他在老家伙那里,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是个玩物吗?

原来那些人冤枉他,还是老家伙故意的!

枉他替他作想,怕他被姓程的老头为难,特地跟过去。

结果——

他的好心怎么总是被这样糟蹋!

还总是被同一个人糟蹋!

祝汸扭头就回天上,田田慌忙拽着他的衣角,跟着他一道走了。

阿兔与小虎也要走,芳菲拉住他们,焦急道:“我没法跟你们过去,你们务必好好开导小殿下!劝导小殿下!万一出了事,即刻传信于我!”

“是!”

“万万不可再瞒着我!若是事大,这回我们绝不能再瞒着公子与殿下!”

“我们知道厉害!”

芳菲又气道:“这个神君到底怎么想的!”芳菲生气地念叨几句,不敢再拖着他们,叫他们赶紧回去,自己转身也走了。

明池山庄内如何,他们没再管。

其实芳菲他们也是多担心了,祝汸再伤心难过,面上也不会太显。反而越是伤心难过,他越要在阿兔小虎面前强装镇定。他们这次在人间不过几个月,一回来,天上才是半天的功夫,小鹤他们甚至并未察觉他们已经去地上待了几个月。

回到澹澹宫,祝汸缩在自己寝殿的内室中,缩了一日后,便没事人一样地出来,继续处理三界事务。反倒是几日后,和铃找上门来。

祝汸以为她是来要小鹤的,祝汸倒不至于恨屋及乌,但小鹤的确是元无宫的人,他叫阿兔带着小鹤去,将她交还给和铃,他也不想再和元无宫有任何瓜葛。

没想到,和铃是来找他的。

和铃又没有错,除开与开曜相关的事,对外时,祝汸向来冷静克制。

他见了和铃,和铃与他问了几声好,便问他:“尊上,前些时候,您带了小鹤去人间,说是找我们神君,不知找着了没?”

祝汸一听这话,脸色更冷,声音冷淡:“没有。”

和铃心中觉得诧异,以她与帝尊这一千多年打的交道来看,帝尊的性子不是如此啊,她心中百转千回,也想不到缘由,再见祝汸不太高兴的模样。兴许是受他们神君影响,她与齐光也都不太舍得惹帝尊更不高兴。

和铃再说几句,转身便要走了,门外却刚好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一个小女孩,女孩穿了身白裙子,层层叠叠,裙摆金光不时流动。她满头黑发里探出两个尖尖的白色小龙角,手上拿着个莲花形状的小灯笼,她口中喊着“父皇父皇!”,冲进祝汸怀中。

祝汸脸色微滞,伸手接住她。

田田被祝汸抱在怀中,举着小灯笼给他看:“父皇父皇!我摘了海棠花蕊做的灯哦!我自己做的哦!我——”田田回头看到和铃,好奇道,“咦?这个漂亮姐姐我怎么从未见过?”

“……………………”和铃望着那张与他们神君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她险些当着祝汸的面化出她的原形,“尊上……”,她喃喃地叫着祝汸,看向祝汸。

祝汸不动声色,笑着先是亲了田田一口:“宝贝儿真棒!”

田田得了夸奖,笑得更甜,她知道父皇最近不高兴,她特地做灯送给父皇的!她扭着晃着说:“我还可以做更漂亮的哦!”

“好,你去做给父皇看。”

“好哦!父皇等着!很快的!”田田说着,将这个放到桌上,又冲出祝汸的怀抱,跑到门边,回头道,“漂亮姐姐你先别走哦!等我做好灯,我要找你玩儿!”

和铃还是说不出话。

田田歪着小圆脸,还在等她的话。

和铃努力挤出笑容:“我不走。”

田田满意了,蹦跶着又跳了出去。

“尊上!”她一走,和铃慌忙又看祝汸。

祝汸的语气更冷:“大约是个什么情形,你既然心中有猜测,就别说出口,你我都好。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

“可,可是——”

“没有可是!”

和铃脑中乱糟糟,更多的猜测纷纷冒出来,祝汸已经直接起身:“不送了,你请自便。”

“尊上!尊上!”和铃这次却没有听祝汸的话,而是绕到他面前,着急道,“尊上到人间找我们神君,就是为这件事?我们神君可知道这件事?”

祝汸本不打算在和铃面前多说什么,和铃于他而言到底是外人。

可听到和铃这些话,他不禁气道:“我哪里知道他是否知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藐视我,试图陷害我,他目的达到了不就成了!!”

“尊上,不是这样的……”

“那还要如何?!老家伙!烧他宫殿烧了这么多年,从不出现哪怕一次!百般陷害我,到了地上,还不放过我!伤我的心,耍弄我!”祝汸这些日子窝在心中的伤心与愤怒暴露在和铃面前。

和铃看着有些不忍,看祝汸被气得直喘气,心道真不知道他们神君到底干了什么事!把帝尊难过得气成这样啊!

和铃正色道:“尊上,不是这样。”

“好,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儿?”

“尊上,我们神君从未藐视过您!旁的事暂且不说,就说烧元无宫这件事,神君临走前,还交代我们不许打扰您烧元无宫,交代我们每次将元无宫恢复如新,好让您下回接着烧,他喜欢看您烧完元无宫高兴的模样!”

“…………”祝汸原本气冲冲的,听了这番话,愤怒忽又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和铃继续正色:“我还记得两千多年前,那会儿尊上您还小,您头一回来烧我们的元无宫。其实那会儿神君就在天上看着,也是神君派齐光去悄悄找来泱殿下。您哭着被泱殿下带走后,神君不放心,还派我与齐光去看着,直到你们走了,我们俩甚至还跟到了人间,看到镜公子出现,抱你在怀里,我们俩才回来,把这些见闻都告诉神君。”

祝汸的愤怒往下落了些。

和铃再道:“回到元无宫,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神君,您猜神君说了什么?”

“我怎知道!”

“我们神君夸您‘可爱’!”

“…………”祝汸不满撇嘴,“我缺他一句夸啊?!”

“尊上,我们神君什么性子,您也是知道的,的确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我跟在我们神君身边这么多年了,就从未听他夸过谁一句呢,甚至他能几百年不说一句话!”

“呵呵!他夸我,我就必须得谢他?!夸我的人多了去了!”

和铃见他情绪渐缓,也放下些心来,立即摇头:“不不不,我就是把这件事如实地告诉帝尊您!您哪里就差我们神君那么一句话呀!我们全天庭的人都知道您有多好。”

“哼!”

和铃又道:“后来您终于来天上,继任为天帝。那天,我们神君还难得地笑了呢。”

“他算了吧!他连打都不跟我打!他不屑跟我打架!他就是藐视我!他那天当着那么多神仙的面,试图给我下马威!”一说到这件事,祝汸就更气。

“不不不!”

“又怎么‘不’了!”

“我们神君那是不舍得跟您打呀,也是知道您厉害着呢,完全不需要他来测试。”

祝汸“哼”了几声,又坐回去,瞄了眼和铃:“你很会说话嘛。”

和铃见他终于缓和些了,脸上也露出笑容:“我半句假话没有,如实反映而已!”

祝汸用手指敲敲桌子:“即便如此!他也恶劣无比!他都到地上当人了,还骗我,耍弄我!”

“尊上,这世上有许多谎言呢,正所谓是善良的谎言。到了这份上,有些事,我就都告诉您了吧!”

“你说。”

和铃将当年那件狐仙的事情一一说来:“我们神君立马发现不对劲,即刻就去了,要是晚了一会儿……”

晚了一会儿,祝汸自己都不敢想象。

他才不要跟一个陌生女神仙怎么样!与其这样,他宁可和老家伙怎么样!

想到这儿,他再度“呸呸呸”,他谁也不愿意!

和铃道:“我们神君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只叮嘱我们看着您不让喝酒。尊上,我们神君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就是不爱说话,什么都爱心里想着。您瞧,这么多事,若是我今日不说出来,您不就当真认为我们神君瞧不起您?跟您作对?实际并不是呀!”

祝汸被和铃说得有些松动,但他还是生气,他道:“你又不是他!再说了,你也有可能在哄我!”

“尊上,我不敢有半句假话。不过尊上,听您的话音,您的确找着我们神君了?”和铃小心翼翼问。

“呵呵!”祝汸跟自己人反倒不好说,这会儿面对和铃,不由将明曜所作所为都告诉她,说着说着又气起来,“你说可恨不可恨?!他屡次耍弄我!把我当什么呀!上上上世,他还是个穷光蛋时也这样,我对他那么好,他偷亲——唔,总之就是,非常恶劣!”

偷亲?

和铃心里有数了,难怪他们神君匆匆地就走了,这是爱而不得啊!再待下去,恐怕自己做出什么错事来!

帝尊这才是个孩子呢,啥也不懂啊!

和铃自觉背负了重大责任,她的声音更为柔和:“尊上,您也别气了,小心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我虽说是我们神君的侍女,也不是什么都替他说好话的,要我说,这件事,他是做得不对!极其不对!”

祝汸眼睛一亮,高兴道:“本来就是!”

“尊上,我觉着,您当时就该听他将话说完的。”

“他骗我,我还要听他说完?!”

“尊上,您听他解释啊,好辨别他是否当真在骗您呀。您听了他的解释,要打要杀,岂不便宜,也痛快?您这样跑回来,除了自己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气坏的是您自己的身子啊!我们神君反正过几十年就又投胎了,他又不记得,您这可是要记很久的。”

祝汸大惊,他觉得和铃说得太对了!他怎没想到?

和铃半点没为老家伙说话,他看和铃顺眼不少,况且和铃的这番话让整日被折磨的他竟然想通了。

他的确不该一气之下就回来的,辛曜那会儿他就吃过一次亏了,没有当时打回去。怎这回又是如此?他又站起身,他得去问清楚,骗他的话,他就把老家伙给杀了。

他一起身,瞧见看着他的和铃。

他又缓缓坐回去,在元无宫人的面前,好歹要点面子!

祝汸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好好好,还有一事……”

“嗯?”

“那,那个,小公主……”

祝汸又“哼”了一声,和铃小声道:“我往后可能来看看她?我们元无宫有可多漂亮的花啦,我带来给小公主啊。”

元无宫的东西都有老家伙的气息,都是小田田最需要的,祝汸默认了。

和铃很高兴,祝汸又道:“在我尚未公开前,不许把这件事告诉旁的人!”

“旁人我也不告诉,尊上,齐光是一定要知道的,我俩是双生,心意相通,我若是不说,他早晚也知道。他和我一样,自小由我们神君养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就是自己高兴高兴。”

“你们有什么高兴的!那是我的小公主,又不是老家伙的!跟你们元无宫没有半点关系!”

和铃笑道:“是是是。”

祝汸很满意和铃这般,点头:“你们俩在我昭告天下前,不能说出去。”

“绝不说绝不说。”和铃行礼,“尊上,那我就先走了。”

和铃想着不能说太多,恐令祝汸烦躁,她走后,祝汸想想和铃的话,又深思片刻。难道老家伙当真是有隐情?老家伙每一世都记着他的名字,还惦记着让下一世的自己记得,要他们找到自己,很显然并没有藐视他。

那老家伙为何要骗他失忆?还要陷害他?

这不是前后矛盾?

祝汸不禁反省,他真的太过急躁。

小时候,父皇就说他性子急,常压着他练大字。可是急躁也是本性啊,根本改不过来,他深吸口气,又叹了口气。

他要不要听和铃的,下去再看看?

可是他这样再去,会不会又太没有面子?

祝汸很是纠结了几日,和铃这几日却天天往他们澹澹宫跑,不是来找祝汸的,都是来看田田的。今天送朵花,明天送块石头,上午刚来,下午又来了,后天田田直接蹦跶着过来说要与和铃姐姐去元无宫看花花。

祝汸头疼,这天上也不太好待。

他将田田一抱,带着阿兔与小虎又去了人间。

他是得问明白了。

到了人间才知道,他们不在的这几年,天下彻底乱了。

皇室如今缩在京城里,各个郡县,有老百姓过不下去直接揭竿起义的,也有一些地方官抑或将军直接带着手下的兵造反称帝的,到处都在打仗,北边、西边边境也不安宁。

如今全天下,也就剩陇西郡还稍微安生点,因为明池山庄的坐镇。

祝汸他们落在明池山庄内,找到明曜的院子,院中却是空空如也。

祝汸四处打量,嘀咕道:“别是不在家吧。”

他走进明曜的卧房,细细打量,看到房中熟悉的书桌,正要上前,屋外走进两位侍女。

祝汸回身看她们,她们俩面上带着忧愁,拿着布巾与鸡毛掸擦拭着桌椅,掸着器皿上的灰,轻声道:“也不知庄主在外一切可好。”

“唉,要我说,我们庄主就不该去的。就在家里待着,天下如今这样乱,京城里的皇帝不管用了,到处都在造反,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皇帝’。那些人还能有咱们庄主厉害?打到最后,我们庄主说不得还能当新皇帝呢。”

“就是!我听杨大哥说,如今整个天下,也就剩咱们陇西郡还算好过,这还不是我们庄主的功劳?”

“西边儿可冷了,也不知道庄主吃得可好,睡得又可还好?”

“打仗又哪能吃好睡好,唉。”

她们手中忙碌着,往书桌走来,一人道:“小心些,别碰到那个匣子。”

“我知道,我是除上头的尘,那是庄主交代的,可是你说,那人会出现吗?”

“我又岂会知道?我现在只盼我们庄主平平安安。”

“走吧,我们去后头佛堂再给庄主多抄几卷经书,只盼我们庄主早早回来。”

“走。”

两位侍女打扫完,手拉着手走了。

祝汸将视线移向那个匣子,有些怔忪,老家伙又去西域了?还是去打仗?

匣子是给谁的?

想到这是老家伙留给别人的东西,侍女们还这样重视,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他大步上前,伸手打开匣子,里面是封信,信封上光秃秃的,没有署名。

祝汸松开田田的手,阿兔拉着。

他则是一手拿着匣子,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拆开信看,他要看老家伙是特地给谁留信!

拆开信封,折了几叠的纸上写了四个字——

与祝汸书。

竟然是写给他的?

祝汸的手顿了顿,展开那几张纸,开头便是“吾爱祝汸”,祝汸的手一抖,薄薄的一张纸顷刻间变得万分重。他深吸一口气再敢接着往下看,信中,明曜对他道歉,给他解释,向他再次承认的确未曾失忆,也向他解释为何要骗他失忆,坦诚自己的心理变化,告诉他在西域地下国中的见闻。

自西域回来,他也离开后,“辗转反侧,总不能寐,常梦及吾另有他名”,每一个不同的自己都每日在他耳边说着同一句话,“从前不信鬼神之说,后知吾之愚笨”,猜测自己与他有前世今生的缘分,却总也梦不到确切的前世,更无法预知未来的下一世。

“不知缘由,却知悲伤”,想脱离这种宿命,想与他长相厮守,想找寻真相。

“盼汝归来,见此书”,希望他还会回来,看到这封信,看到他的解释,希望他别生气。

“雪凛大乱,本与吾无关,念及那日城楼,汝现于黑夜,亦照亮吾夜”,决定去打仗,守护他们曾共同守护过的地方。

“此生已无留恋,生亦死,死方能复见”,活着也不痛快,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死了兴许反而能快些到下一世。

“盼来世,盼相见”。

…………

“明曜冬月十二于窗下”。

祝汸看完了,手松松垂下。

阿兔牵着田田的手,与小虎面面相觑,不知道那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田田好奇地踮着脚,却看不到,她伸手去拉拉祝汸的手:“父皇父皇,是大白写的信嘛?他写了什么呀!”

祝汸缓缓回神,他将信纸叠好,却又无处安放,想了想,他将信贴在心口放好。

他回身看阿兔与小虎,尽量平静地说:“他去打仗了。”

“……哦。”阿兔与小虎也不敢多说话。

“他知道熙朝气数已尽,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他还是去了。”

“…………”

“他跟我解释,给我道歉,他说了很多。”

“……哦。”

祝汸伸手揉了揉鼻子,轻声道:“我想去看看。”

“好。”

雪凛城内外被风雪包围,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城中死寂,早不是上回来时的模样。悬在云端,他们听到远处的战鼓声,祝汸都有些不敢往前去了。

厮杀声越来越乱,越来越响,再归为平静,祝汸又听到胜利的号角声。

却不是雪凛城的胜利,而是西域独有的乐声,豪迈而又喜悦。

雪凛城输了。

越来越大的风雪中,祝汸飞到战场上空,西域的战士们骑着马纷纷往雪凛城中冲去,再无人顾及这些死在战场上的人,无数匹马掠过,冲进雪凛城。

祝汸也找到了明曜。

明曜躺在雪地里,白雪上散布的鲜血比红梅还要艳,烧红人的眼,明曜身上银色盔甲早已被鲜血染红,他的身上扎满羽箭,他这次没有穿软甲。

祝汸缓慢走上前,走到明曜身边,低头看他。

他看明曜的脸,明曜的脸脏脏的,比明曜从前嫌弃过的脏小孩还要脏的脸,混着红色血迹,双眼紧闭。他还记得,就是这双眼睛骑大马游街时回头看他,也是这双眼睛笑着看他,要他等他娶他。

就连大白是狗时,也是这双眼睛,在雪地里叼着海棠花,期待而又讨好地看他。

这双眼睛,从未变过。

现在这双眼睛闭上了。

这双雪地中的双眼闭上了。

祝汸是神仙,他知道,这样的死,只是暂时的。真正的开曜从来不会死,他只不过在轮回人间罢了,他也知道,兴许这反而就是开曜神君真正想要的。

历劫的方式,只有开曜自己能定,历劫的身份,也只有开曜能决定。

是开曜自己选择这样的历劫方式。

都是开曜自己活该,把自己弄得这样惨。

可是他好难过。

他不想看到这双眼睛闭上。

祝汸的眼泪猝不及防地突然落下,他哭着跪坐到地上,伸手捧住明曜的脸,他想将明曜的双眼弄开,却根本弄不开。

他大哭出声,天空落下大雨,“噼里啪啦”直往脸上砸。

小虎抱起田田,他们俩也跟着祝汸哭,阿兔抽了抽鼻子,眼睛通红。

他们仨站在一旁,陪着祝汸跪在明曜身边哭。

祝汸埋头,用自己的额头与明曜的相抵,眼泪全部落到明曜的脸上。

明曜的脸被洗刷干净,祝汸的眼泪却是再也止不住。

祝汸的双手颤抖着摩挲他的脸,再度想到他给自己的那封信,他哭得嘴唇都在颤抖,他微微抬头,再看这张脸,他低头,将嘴唇印在明曜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上。

“下一世,等我来找你。”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