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武林盟主和我情敌了·八(1/1)

之后的日子,明曜的身子倒是好了, 却一直克制有礼待祝汸, 不曾有逾越, 话都很少说。

反倒显得前阵子的殷勤与逗弄有些虚幻, 明曜又变回当日比武台上那个高傲冷漠的武林盟主, 也与还在天上时的开曜神君很像,祝汸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也不解于自己的这份心情:老家伙正正经经、正正常常的,不好吗?

他想不明白。

路倒是一直在赶,他们也终于找到一个镇子,进去后,祝汸有些震惊, 按理来说,这个镇子不大不小, 还是个重要地段, 该很热闹才是,却没想到整个镇子都很沉寂,偶尔瞧见几个百姓经过,大家也都是一脸麻木。

西塔见状, 便道:“天下越来越乱了, 此处本就已是陇西边界,临近西域各国。你们皇帝早已管不了此处,近来忙着跟北边越国打仗, 已经被吞了一座城池,再分不出兵力来,此处便常有强盗与西域悍匪过来打劫,就是官府都不管了。”

“天下竟已大乱至此!”祝汸感叹。

西塔点头:“最乱的就是西边与北边的边境,也就南边还好些。”

无论是他,还是盛毓娘,看向马车外的眼神中都带上几丝同情。他们会武功,天下再乱,总能逃出生天,大不了避在深山中、大漠里待上几年,天下太平了再出来,再出来也照样能活下去。于这些普通老百姓就不同了,他们没功夫,没银子,也没人保护,只能被迫成为乱世浮萍。

祝汸心中不好受,可他身为天帝,什么也不能做,朝代更迭本就是为天道,他只能坐壁旁观。

“这个镇子已算好的,我看房屋都是整齐的,应当被打劫得并不厉害。”西塔解释,他毕竟是从西域来,知道得多些。

盛毓娘叹道:“我想给些银子他们。”

“给他们,没用的,越往西边走,银子越发没用,大家都以物换物。”

他们俩商量着如何才能帮到这些百姓,西塔不必多说,虽说来自西域,却是心明之人,再看这次他主动帮助明曜与他们,也知是个热心肠的人,称得上是大侠。盛毓娘出身江湖名门,虽不是什么行走江湖的大侠,见事少,却也很乐意帮忙。

明曜却是照例一句话不说,祝汸心中嘟囔着,到底是主动看他一眼。

明曜双眼冷漠地看着车外镇子,是的,是纯纯粹粹的冷漠,似乎这些人完全与他无关。

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对他那样也就算了,面对如此凄凉场景,为何也会如此。

他可是武林盟主啊!武林里出了名的大侠,那么多侠士亲眼见证的,老盟主对他推崇有加!这些江湖人士,不是最喜欢劫富济难?也最爱拯救天下?

祝汸又想到那日在明池山庄中听到的话,似乎明曜真的杀人不眨眼,不拿人命当一回事?那个救下的,差点儿要被明曜下令弄死的壮汉,还在阿兔储物袋中待着呢。

难道也不是失忆的缘故?是明曜天性如此?

他是开曜神君投的胎啊,怎能如此呢。

祝汸更不好受,他不希望开曜神君历劫时候是这样的人。

他倒还是觉得嬉皮笑脸开玩笑的那个明曜,比较有人情味,虽说瞎叫唤起来很是讨厌。

明曜察觉到他的眼神,回头看他一眼,眼神照旧冷漠,隐约保持距离。

祝汸被击中,反正他不喜欢这样的老家伙!

老家伙再坏,也该是心怀天下,对他那样也就算了,对待这些却不该如此冰冷漠然。

他收回视线,索性也再不看明曜。

明曜并不知祝汸心中所想,他心中的确一片冷漠。人各有命,他父亲有那么多儿子,只活了他一个,是因为他的兄弟全都被他亲手杀了。没办法,他的兄弟不死,他就得死。

明家从来只需要强者。他的父亲如此,祖父如此,祖宗亦如此。

国家如此,天下亦如此,这些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说不得,明家还能趁乱再夺得皇位,这也是祖宗之意。

明曜明明不是愚笨之人,却不知祝汸突然皱眉的真正原因,还以为只是被他前阵子给气的,毕竟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不明白同情心与同理心是什么,从来不曾有人告诉过他。

他们走下马车,走在镇子有些破损的石板路上。

走了几步,看到个孩子坐在路边大声哭,却没人管她。

田田跑上前,蹲在她面前,问道:“小朋友,你怎么啦?”

那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的,抬头看到漂漂亮亮的田田,看得有些傻眼。

田田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你别哭啦!”

她不敢接,咬着嘴唇,再度哭出声。

田田便有些苦恼地回头看祝汸,他们纷纷走上前,明曜走在最后,祝汸也蹲下身,问道:“孩子,你怎么了?”

小孩瞧起来也就跟田田一般大小的年纪,擦着眼泪,哭道:“呜呜呜我家的鸡被人偷了!呜呜呜,我娘亲没有鸡蛋吃了,我娘亲她病了,我不敢回家呜呜呜……”

田田眼睛一眨,眼泪也掉了,她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块玫瑰窝丝糖递给她:“你别哭,我给你糖吃!”

孩子到底还是孩子,眼眶上挂着眼泪,看田田手中的糖,不住咽口水。

田田也不嫌她脏,拉过她的手,将糖塞给她:“吃呀!”

西塔与盛毓娘也不曾觉得如何,倒是明曜突然皱眉,看向田田拉着的那只小脏手。

祝汸瞧在眼中,更觉失望,这不该是他认识的开曜神君。

祝汸示意阿兔扶起那个孩子,牵着田田的手,缓声道:“我们去你家看看吧!”

他们一同去了孩子家里,宅子倒是挺大,并不像穷人家。

走进才知道,屋里黑黑的,什么家具也没了。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位脸色枯黄的妇人,半昏迷着,已经说不出来话,他们问不出什么。

后来是又来了位女子,他们才知道,这家原先也是镇上的富户,妇人的丈夫是位行商,专往西域边境做生意,两年前天下开始乱时,归来途中,被打劫一空,死于兵痞之手,再没回来过。

为了养家糊口,这位妇人绣花、为镇上人家写些家书,倒也凑活,直到今年,这位妇人也病了,家中才越发败落。

女子也才十七八岁的模样,说着说着便红了眼,恨恨道:“那帮狗杂种!就该全死了!”

祝汸看向那个孩子,与田田坐在一起,听田田说话,吃着糖,眼中漫上这个年纪特有的单纯和快乐。这孩子还太小,什么也不知道。

女子又道:“我们镇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年纪轻的都往南方逃了,我在家等我男人,我常来看看大姐。我原先就常找大姐写信的,我男人去当了募兵,在雪凛城等着打仗呢!打死那些狗杂种!”

女子的话虽粗鄙,他们却听到其中愤怒。

女子说了些话,留下些吃的,先走了。

祝汸看着这样的家,虽说他不能阻止战争,不能插手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些微小忙也是能帮的。他派阿兔与小虎去镇上买些小鸡来,西塔要帮着一同去,被婉拒了。

开玩笑,他们是要去没人地方给变出小鸡来的。

阿兔与小虎走后,盛毓娘帮那位大姐摸脉,说了几味草药,西塔不认得,盛毓娘与他一同去镇外山上挖草药去,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子早已关门,掌柜逃到南边去了。

祝汸看向悠闲站在一旁的明曜,闷声闷气道:“明庄主出去待着吧。”

明曜察觉到他的不高兴,却又不知是为何,难得有些怔忪。

祝汸更气,伸手将他往外推:“出去出去!”

明曜发现他是真的不高兴了,不是先前被他逗得跳脚的那种,是真真实实的不想看他,顿时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从未有过的忐忑,他站在门边,一时都没敢进去。

他甚至反思,难道自个儿演戏过火了?

祝汸坐在床边,再去给那位大姐摸脉,趁没人在,他赶紧先将大姐治好。

明曜看在眼里,再看看一边和那个脏孩子坐在一处吃糖的田田,他再想想,其余人都去干活了,都是为了床上躺的这个。

他是真的觉得这没什么,不过——

他又迈进去,走到祝汸身后,试探着说:“要不,我陪田田去给那孩子洗洗手?看看镇上可还有卖衣服的铺子,给买几件新衣服?或是买些吃的?”

祝汸回头瞄他,他眼中虽还是平静无波,但好歹有了这个心。

哼!

祝汸点头:“可以。”

明曜松了口气,可算是愿意好好跟他说话了。

祝汸从荷包中取出几张银票递给他:“镇上百姓都不容易,不许跟人讲价!”

“好好好。”明曜连声应下,接过银票,心中又觉着怪怪的。

他堂堂明池山庄庄主,竟然从别人手中拿银子使?

祝汸又道:“放好了!别弄丢了!”

明曜下意识地将银票塞进袖袋中,祝汸满意了,交代道:“快去快回!”

“好。”明曜再应下,走到田田面前抱起她,看到脏小孩的手有些许迟疑,他悄悄瞄一眼祝汸,祝汸瞪着他,他赶紧拉上脏小孩的手,牵着出了屋子。

祝汸满意点头,还算可以吧!没有完全丧尽天良!算是个合格的神君!

明曜拉着那孩子,抱着田田,走在寂静的小镇路上,倒是越想越觉得好笑,其实也挺有意思,真像娘子惦记外出夫君似的?还给发银子花?

他笑出声。

“娘亲!你笑什么呀!”田田问他。

明曜不由亲她一口:“叫我‘爹爹’。”

“爹爹!”

明曜喜得不知该如何才好,恨不得立马将他们拐回明池山庄,再不放他们出来了!谁也不能多看他们俩一眼!

他高兴地又亲田田几口,去帮那小孩买东西。

镇上已没有多少铺子开着了,明曜又不是真的失忆,祝汸不在,他无需佯装愚钝,还是很快找到几家,威胁加银子的,买了不少吃的与新衣服,不仅给那小孩的,还有那位妇人,甚至还买到一株人参。

买好后回去,阿兔与小虎已经回来,院子里有十来只鹅黄色的小鸡在叫,毛茸茸的十几团,田田尖叫着往下跳。明曜小心将她放下,看她和那洗干净且换了新衣裳的小孩跑着去追小鸡,阿兔与小虎都在一旁看着,他放心地提着三个包袱进去。

西塔与盛毓娘尚未回来。

明曜将三个包袱放到床边桌上,一一说着买了些什么,再从袖袋中抽出一个小荷包,递给祝汸:“剩下的银子。”

“你同人家讲价了?!”

“不曾不曾。”明曜摆手,“不仅没讲价,还多给不少,可你给了太多,用不掉。”

“那就给你了。”

“我不敢留着,况且我为你做些事,是应该的!”明曜赶紧拒绝,他还挺喜欢从少年手中接银子过来用的感觉,这会儿还回去也很新奇。

“好吧,我先收着,下回你再跑腿时,我再给你。”

明曜点头,明显感受到少年对他不同了。

明曜觉得自己在默默找到窍门,这可比演戏有趣多了,这些日子刻意保持距离,不能逗弄他,实在是忍得有些艰难。

他想了想,又去把外头的小孩叫进来,给祝汸看:“找一家掌柜娘子帮她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

祝汸仔细一看,都很好!衣服虽不是极好的,却整洁合身,小女孩洗得干干净净的。

祝汸高兴得笑了,这会儿他还易着容,两个画出来的酒窝愈发明显。

明曜看着他的笑,险些看呆,原本不过是逗着玩儿而已,少年更吸引他的反而是性子,与少年在一处很有趣、很放松,心里也很高兴。真要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爱意还不至于,他自己都不懂何为喜欢。

此时不过是一张画出来的,比本人还要逊上几分的面容,他竟然也能看呆,明曜心中称奇,不知这是何故。

祝汸很高兴,到底又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明曜:“我这会儿高兴,这个赏你!你可以自己花!”

明曜甚至有些欣喜的受宠若惊,接到手中。

“哼!”祝汸起身,去院里看小鸡。

小鸡跑得到处都是,阿兔与小虎一时竟圈不住。

明曜想了想,走出去,主动帮着圈小鸡,田田高兴得直笑,明曜直接将她扛到肩膀上,带着她圈小鸡,就连大姐家的孩子也跟在后边跑着咯咯直笑。

祝汸靠在门边,笑得灿烂,阳光也愈发明亮。

他无法随意改变天下之势,也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力所能及地让他遇到的人们更快乐一点,还是能够的。

小鸡极难圈住的,明曜忙得满头大汗,却也没有怨言,扛着田田一直在努力,回头看到祝汸。

祝汸朝他露齿而笑。

祝汸自己也不知,这是否是他头一回对开曜这样表露真切的喜悦。

但他现在真的很高兴!

最起码开曜神君作为开天辟地的第一位神明,的确没让他完全失望!

明曜的心却是猛地一跳,再度心悸。

他暗想,唔,果然得换个法子,他找到了让少年愿意当他“娘子”的真正有用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