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被我“羞辱”过的贫穷宰相竟然想要以身相许我·一(1/1)

回到澹澹宫,天上的一日还没有过去。小鹤抱着小田田欢欢喜喜的, 都忘了回她自己的元无宫, 祝汸也未催她回去。

祝汸盯着睡得甜甜的那张小脸, 却是有些惆怅。

这样一张脸, 该怎么给全天下交代啊?

天上这么多神仙, 谁也不傻,尤其是庭归神君、明承神君,弄影仙子、折梨仙子等这些本就与开曜还算熟悉的,一眼就能看出小田田长得像谁,再有前些时候百花宴的事,开曜衣衫不整地躺那儿。

万一他又被众仙与开曜联想到一块儿,他的名声就毁了啊。

祝汸苦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甚至是他自己的两位父亲,更是能一眼瞧出像谁。

还在人间盯着的阿兔瞧见事情成了, 上来将经过说给他听。

“那皇帝带人在城外祭天,场面甚是浩大, 正要磕头拜天, 忽然刮来大风,摆放在几案上的祖先牌位全被风给吹倒了!天色也是突然大变,阴阴沉沉的,仿若黑夜, 您也知道, 在场有后宫妃嫔,有功勋贵族,还有文武百官, 这风也来得突然,顿时大家的脸色都变了,那皇帝头上的冠都被风给吹歪了——”

那场景想想就好笑,祝汸“哈哈哈”笑,问道:“后来呢?”

“您交代我去做这件事儿,我便去打听了下。原来那张三为遮人耳目,对外便说自己爱狗,狗与他有仙缘,反正是哄得那些人深信不疑。小白,还是那个皇帝赐的。这回来京城,他怕皇帝怪罪,找了只与小白极像的狗。

我去晚了,狐妖又被我们给送回山里,他早就没了‘问天’的本事,张三病急乱投医,还想用小狗的鲜血去祭仙,差点把那假的小白也给折磨死了,是我偷偷救了下来,施法术弄了只假狗,他以为还能有用。

牌位全倒了之后,我隐着身,带着神君从一旁的高树落下,大白落到案上,我给大白身上背了个包袱,里头就是我变出来的小狗尸骨,包袱散开,白花花的尸骨滚落得到处都是,仿佛是大白狗从天而降,带来那些尸骨一般。”

“嚯!那皇帝岂不是要吓死?”

阿兔笑:“脸色煞白,张三倒是镇定。不过我岂会给他机会,我又把那只小狗的尸身给扔到案前,几个妃子当场就翻白眼吓晕了。”

“之后呢!”祝汸焦急问,他就喜欢听这种当面吓人的。

“那些侍卫肯定就要先去抓大白嘛!我原还打算佯装大白开口说话的,却又怕因此引得这些人更信天神,早将事情缘由写在纸上,同样在包袱里,假装是个不知名的正义侠士,借大白这只狗,将这纸呈上去,信中怒斥皇帝几句,并揭穿张三的谎言。您不是交代了,要我给那皇帝留条退路?”

祝汸连连点头:“再后来呢!狗带来这样的信,岂不是吓坏他们了?!”

“可不是!连皇后也吓晕过去了!还有几位老臣!出了这样的事,连天都怒了,天也没继续祭下去。那张三直接就被抓走了呗!进了大牢就被查出来是女儿身,他压根受不住刑,不一会儿便奄奄一息的。皇帝缓了好几日,才回过神来,至于他是否迷途知返,我也不得知。倒是他们抓了张家的人来问话,知道大白常从他们府里偷小白狗,后来自己也跑了,那皇帝坚信大白是神狗,要在广陵郡给大白立神庙……”

“噗——”祝汸喷出茶水,阿兔赶紧给他擦擦,祝汸不可置信,“还立庙?我原先就是想让蠢狗得个好名声,攒攒功德,兴许于他历劫有益,仅此而已,那皇帝还给一只狗立庙?看样子,那皇帝不相信是人为,坚决认为是神仙所为了,无药可救矣!那还不如从前捧着张三这个人呢!”

阿兔点头笑:“可见那皇帝将来能否迷途知返,尚未得知,起码此时是还没有。”

“他如今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狗,皇帝若把愿想放到他身上,怕是要失望了,蠢狗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将来难保不会也要杀了他?他如今没有一点神力。”

阿兔一愣,他们小殿下为何会担忧神君?

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立刻又道:“您放心,我后来立马带着大白走了,将他送回广陵郡的郊外,给他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放了食之不尽的食物。这辈子,神君定会安安稳稳地度过。”

祝汸放下茶盏,点头:“这样也好。”

阿兔原还想告诉他们小殿下,走时,大白的叫声与眼神有多哀戚,大白又是如何绕着宅子外的海棠树打着圈儿找他的。

瞧瞧他们小殿下一脸毫不在意的神色,到底没有说出口。

后来,祝汸再未提过开曜这个人,更未提过大白这个狗。

倒是小田田睡觉的时候,常常往床榻上看,玩儿的时候也常常往身后看,往常那里都有一只大白狗的,如今没了。祝汸从不打算让他们“母女”相认,自是要改了小田田这个习惯,也好在小鹤身上始终有开曜的气息,自打回到澹澹宫,小田田身子倒还算康健。

能吃能喝,还特别能哭。

她太淘气了,连小虎也不得不承认,比祝汸小时候还淘气。

祝汸每每想教导她,看到她漂亮的暗藏金色星辰的双眼,哪里还忍得下来心?只能从小鹤手里接过她抱着哄,哪怕那张脸长得和他最讨厌的人一模一样,他也哄得心甘情愿。

反是傻小鹤有天后知后觉地说:“啊呀!我们神君呢?我们忘记带神君回来了!”

由于小鹤对小田田很好,照顾得也特别妥帖,祝汸如今很喜欢这只傻傻的仙鹤,听闻此话,难得没有凶她,只当没听见,心里却也莫名好奇,不知蠢狗在人间如何?

他们回到天上也七八日了,人间七八年已过。

兴许蠢狗早已重新投胎?

他抱着小田田,带着小白去外晒太阳。

小鹤跑到阿兔跟前,傻乎乎地问:“阿兔哥哥,我们神君何时能回来?或者,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他啊?”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她也不是十分明白历劫此事。

阿兔还当真偷偷去看过开曜神君,他怕开曜神君被当朝皇帝给找到了,被人害。再者,离去时,开曜神君的眼神很触动他。

见祝汸不在,阿兔小声道:“神君一向很好的。”

小鹤刚觉着欣慰,小虎粗声粗气道:“拉倒吧!他天天蹲在咱们小殿下原先住过的宅子前头的那片树林里发呆,都发了这么多年的呆了,成了老狗,还在发呆呢!”

“啊?”小鹤歪歪脖子,不甚了解。

阿兔跳起来就去打小虎:“你怎么知道?!”

小虎立马闪开:“我,我看你去人间,怕你,怕你被欺负!我就去看看……”

“你跟踪我!!”阿兔冲过去,揪住小虎的尾巴就打,“让你跟踪我!让你跟踪我!”

室内嬉嬉闹闹地又玩成一团。

背对他们站在窗下,祝汸听了他们的话,低垂着脑袋,脚边草丛中,小田田高兴地爬来爬去,小白围着她打转。

零落几朵开败的花,被风一吹,散了。

人间的狗寿命有限,他们回到澹澹宫的日子渐久,祝汸虽不闻不问,却也知道,蠢狗一定已经死了且再度投胎去了。他也知道,阿兔与小虎一定又偷偷去看了。

不过他才不会去问呢!

他近来正极力教小田田说话,小田田不仅淘气,还娇气,还很聪慧,就是不肯开口说话,只喜欢哭,稍不如意便哭。小鹤也终于想起来,元无宫才是她的家,想要回去看看。

祝汸问她:“去了还来不来?”

小鹤一愣:“我为何不来?我喜欢小公主!我要照顾小公主的呀!”

祝汸便道:“别对你那哥哥姐姐提起我们小公主。”

小鹤傻眼:“尊上,这是为何啊?我们小公主这般漂亮,不该让所有人都瞧瞧吗!”

祝汸胡诌:“小孩儿得藏着,才能健健康康长大。”

事涉小田田的健康,小鹤立马捂住嘴,点头发誓,瓮声瓮气:“尊上,您放心,我绝不会说的!”

谁料,小鹤回去元无宫的当天夜里,小田田便开始再出问题。

原本极喜爱在地上爬来爬去,跟小白比到底谁快,劲十足的小娃娃突然躺在床上没了声息。这些日子祝汸那好不容易放下些的心,再度高高吊起,慌张抱着小田田坐起身,阿兔也火速去将小鹤又带了回来。

却再没了用,小鹤明明刚从元无宫回来,身上元无宫即开曜的气息再浓厚不够,也压根不够。

寝殿内瞬间变得格外寂静,寂静是那样纤细脆弱,谁也不敢说话,生怕弄断它。

祝汸低头看那张小脸,脾气极大,也爱哭,还霸道,难得甜甜笑一回便格外珍贵。

但不论哭还是笑,抑或发脾气,都是他心目中最为漂亮可爱的小公主。

如今却悄无声息。

祝汸将脸贴住小田田的脸,仅是须臾,他抱着小田田下了榻。

他一次次地暗自祈祷的事儿,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庭归神君的话,也依然很讨厌开曜老家伙。

但他的女儿,的确不能离开那个老家伙。

这阵子,每晚,小田田都哭着在找那只大白狗,根本忘不掉。祝汸甚至怀疑,她迟迟不说话,也是这个原因,她在以此抗议。

趁夜,他们再去人间。

他们回到澹澹宫近一个月,人间二十多年已过,到时,人间也是夜里。

几乎是下意识地,祝汸便落至广陵郡,甚至还是原先那座宅子前。与二十多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大差别,依然无人居住,那片树林也依然在,正是初夏,夜风缱绻,树叶沙沙作响。

又是刚下过雨,空气湿润,身边池塘里甚至有蛙鸣声。

蛙鸣声惊醒祝汸,他低头看依然没有精神的小田田,无奈道:“看来,他不在广陵郡。”他转身,“走吧,去旁的郡县瞧瞧。”

快要走时,小田田虚弱地睁开眼睛,忽然伸出胖胖的手指,指了个方向,“啊”了一声。

祝汸精神一振,立马问她:“宝贝说什么?那里有什么?”

“啊!啊!”小田田小手再指。

祝汸惊喜地回头看阿兔与小虎:“果然来了人间便又好了,不知那处又有什么?”

祝汸说着便急急上前。

阿兔与小虎对视一眼,一同摸摸鼻子,他们知道那是什么。

祝汸已经顺着小田田的手指找到地方,仔细看,祝汸一愣,竟是块小巧的墓碑。

“啊!”小田田甚至在他怀里动了动,祝汸欣喜不已,正要与她说话,她伸手指墓碑,“大白!”

………………

祝汸的喜悦全被酸没了。

他的小宝贝总算开口说话,说出的却是这两个字,头一个喊的人,既然也是那个老家伙。

祝汸酸酸地瞥了眼那墓碑,回头看阿兔与小虎。

狗总不能给自己立碑。

阿兔“咳”了声,小声道:“大白整日就在这儿守着,死也是死在这里的,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虽说神君就是渡个劫,有无数的身份,轮回数次,生死也是数次,本无所谓,我瞧着觉着有些不忍,就,就——”

小虎接口:“我们俩就帮大白给埋了,再给立了块碑…………”

祝汸冷笑:“不得了啊!一家四口,如今三个全都不把我给当回事了!干什么都瞒着我!”

阿兔与小虎吓得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小殿下,小殿下……”

祝汸回身就走,小田田还要指着墓碑:“大白!啊!”

祝汸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小没良心的!”

她还笑,甚至笑中还有讨好,祝汸看着熟悉的脸又觉着怪怪的,开曜老家伙若是来讨好他,也会笑成这般?

小田田又软软开口:“不,生气!”

祝汸气笑,再点点她:“你会说话,却一直不肯说,非得见了你的大白才肯说!你坏不坏?”

小田田的身子还是很虚弱,靠在祝汸怀里朝他乖乖笑。

祝汸还如何再气得来?

他叹了口气,腾空而去,小虎追问:“小殿下您去哪里!”

祝汸没好气:“给她找大白去啊!”

“啊!”小田田附和,“大白!”

小虎头上顶着小白,拉上阿兔也要立即走,小鹤站在原地“一二三四五”地数着数,方才帝尊把她给忘记了!不是应该一家五口吗?浑然忘记自己到底是哪宫的鹤,阿兔赶忙拽上她,一同上了云端。

祝汸也不知小田田对她“娘”到底有多强的感应,飘在空中问她在哪个郡县,她迷迷糊糊也指不出,祝汸猜测兴许到了地方,她才能分辨出方向。

好就好在,好歹她还是能感应出她“娘”的。

这一回,他们自南往北走,运气不错,在山南郡上空时,小田田的眼睛再度睁开,且她脑门上的白色小角角还冒了出来,她伸出肉肉的小手扒住祝汸的手臂,双眼在夜色中脉脉生光,祝汸便知道了,问她:“喜欢这儿?”

小田田嘴角一翘:“大白!”

讨厌归讨厌开曜,祝汸还是立马被她逗笑了。

他将小田田举高一些,贴贴她的脸,笑道:“好,带你去见你的大白!”

他回身,笑看阿兔他们:“我们下去。”

他们落在一条山道上。

山南郡离京城极远,山极多。是个贫困的地方,该郡的居住人口甚至也不多,山虽多,却又大多险峻,许多高山甚少有人深入,他们此时所在的山道,大约便是如此。

说是山道,一看便知,很少有人来,歪歪扭扭的,甚至不成道,布满枯草与掉落的枯树枝。

小鹤从他手中接过小田田抱着,他上前探了探,不明所以,小田田不会弄错,那这大半夜的,在这儿,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开曜老家伙这辈子又投成啥了啊?!

总不会投胎成了一棵树吧。

他还真的仰头看了看那些巨大且粗壮、繁茂的树,怕是已在此处生长许多年。

阿兔提议:“我去山上瞧瞧吧,看还有什么?”

小虎点头:“我去山下看看!”

祝汸赞同,正要应下,忽听小田田兴奋大叫:“大白!”

祝汸吓了一跳,却也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声,他赶紧回身看去。

身后是通往山顶的路,自也布满高树,月光下,地面被树影遮得严严实实。

却有人掀开厚重树叶,拨开层层树影,攀爬着跳了出来。

漏出的月光里,祝汸对上一双清凌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