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1)

叶澄看着内侍忙里忙外地给他收拾行囊, 内心非常郁闷。

【九哥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假山后有人也不提醒我一声?】叶澄抱怨道,【这得亏皇帝没啥耐心, 他要是安静站那儿听我说,我直接被当成怪物烧死怎么办啊?】

【这能赖我吗?】009拒绝背这个锅, 【眼看着十七八个大活人站在那假山后头, 就算山挡住了你看不见,那么大的喘气声, 你是聋子吗愣是没听见?】

叶澄也有点理亏, 强自辩解道:【我这不是没注意嘛!】

按照他平常的观察能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没发现的。只是他当时正想着怎么跟季芳泽说,实在太紧张了, 完全没留心。

009吐槽他:【你不能因为你想谈恋爱,就当全世界都不存在啊!】

……

就在刚刚, 叶澄组织了一路的措辞, 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坦白。结果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意外遇到皇帝,人家都出声了,他们当然得去给皇帝见礼。

叶澄提着灯笼, 一时没有动,示意季芳泽先走,他稍微退后一步,分出尊卑来。季芳泽察觉到叶澄的用意,却一点也不配合。明明之前还只是并肩走, 现在反而直接去拉叶澄的手。

叶澄反射性往回抽了一下。

察觉到他的抗拒,季芳泽动作微顿,片刻后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表情在夜色朦胧下不是很清楚,最后改牵住了他的衣袖。

感觉到衣袖上狠狠2的力度,叶澄无奈,很害怕衣袖被季芳泽扯烂了,被皇帝顺势按个“大不敬”的罪名,只好任由季芳泽牵着走。

他自觉不是那种只想偷摸占便宜,一见家长就腿软的混蛋,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有种特别诡异的心虚感。

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绕过假山。叶澄视线大概一扫。

得,除了一片明黄,数位内侍宫女,还有好几位大臣。

大家伙这大晚上地,不早点回去睡觉,怎么跑到这地方来溜达。这下他也不用想着怎么回叶家出柜了。

叶澄几乎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快把他的袖子烧穿了,若无其事地抽回袖子,弯腰行礼:“臣叶松寒见过陛下。”

季芳泽这时才松了手,平静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看着这两个人一副平静如常,理直气壮,好像他俩不是深夜逛小树林被抓包,而是光明正大地在殿内觐见一样,差点被气得脑梗。

无数质问和咆哮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由于数量太多,不知道应该从哪句开始说起。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或者是你们两个大半夜地偷偷摸摸在小树林里做什么?!

立刻把叶松寒给朕拖下去打个半死!

气氛一时凝固。

还是季芳泽最先开口:“父皇,儿臣有一事……”

叶澄打了个激灵,抬手偷偷扯了一下季芳泽的袖子。结合季芳泽前面的话,他大概猜到季芳泽要干嘛了,但是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好。先不说现在深更半夜地在园子里,周围站着这么多大臣,皇帝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和季芳泽把事情坦白清楚。

这个朝代可不像是前一个世界,你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完全是你俩自己的事,想分手就分手,想离婚就离婚。父母最多发表一下意见,最后做决定的只是你自己。

现在是封建帝制,君父时代。

皇帝金口玉言,当着外人面说出去的话,是绝不能容人随意辩驳反悔的,纵然季芳泽再受宠也一样。

他现在把请求赐婚的话说出口,皇帝若是不答应,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季芳泽如何下台?若是皇帝答应了,季芳泽日后听了叶澄的情况,想要反悔,又是一桩大麻烦。

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皇帝高深莫测地看了两人一眼,打断了季芳泽的话,沉声道:“叶爱卿怎么会和朕的儿子在一起??”

叶澄不等季芳泽开口,上前一步:“臣近日奉旨为殿下讲解经义。殿下夜里突然有惑,来寻臣。臣与殿下谈得兴起,便一同出来走走。”

皇帝一愣。

你在给狸奴讲经义?这事朕怎么不知道啊?!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皇帝只是笑了笑:“原来如此。只是陈阁老这些天一直念叨着,说折子太多理不完,想多拨几个人手过去。朕记得之前叶爱卿之前在南书房待过,不如去给陈阁老打打下手。陈阁老那里要得急,你今晚就直接搬过去吧。”

这其实是个好差事。叶松寒过去虽然有个“南书房行走”的名头,但陪皇帝赋诗撰文,聊聊闲天,和插手到政事之中,哪怕只是分分折子,完全是两个意义层面上的事。

现在大家都在忙着解决叛军的事,可平常的政务也半点没变少,所以朝堂要处理的事骤然变多。但就算是非常时刻,以叶松寒的年纪和资历,能在内阁稍稍插上一脚,也绝对是一件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事了。

叶澄微怔,却没有马上领旨谢恩:“那三殿下的课业?”

皇帝微笑:“稍缓几日也无妨的。”

反正我儿子本来就不喜欢读书。

等你一走,朕马上给狸奴重新找个老师。换一个长得没那么好看,年纪七八十,不会花言巧语的老师来!

叶澄无奈。他还能说什么,只好道:“臣领旨。”

见皇帝不说开口放他们走,叶澄只好主动找理由:“陛下,容臣告退,回去收拾行礼。”

季芳泽之前被叶澄扯了袖子,就一直没说话,此刻也闷闷开口:“天色有些晚了,父皇,儿臣也告退了。”

皇帝笑呵呵:“去吧去吧,朕再派两个人给你们拿灯笼,正好也帮叶爱卿收拾东西,好早点搬过去。”

……

皇帝派来的这两个人不是拿灯笼的,完全是来搞督查的。

别说肩并肩,手牵手。叶澄稍稍靠近一点季芳泽,四只眼睛就探照灯一样照过来。叶澄实在哭笑不得。

季芳泽一路都没说话。眼看着进了院落,走到两人各自住处要分开的岔路口,季芳泽一声不吭,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叶澄也顾不上那四个探照灯了,一把拉住了季芳泽的袖子:“殿下生气了?”

季芳泽冷着脸:“没有。”

两个小太监自然是明白陛下的心意的,见叶澄拉扯季芳泽,正犹豫着是不是大喊。叶澄已经回过头,塞了荷包给两个小太监,好言好语道:“我就和殿下说两句话。”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您要说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他们怎么也不敢放这两人单独相处。

叶澄拉着季芳泽往路边走了两步,也不在意两个小太监在一旁听着。他给季芳泽解释:“我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合适。”

“什么地方不合适?”季芳泽猛地挣开叶澄拉他衣袖的手,“我说白首之愿,你答了情同此心,那就该大婚!哪里不合适了?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和我成婚,只是随便说说糊弄我?”

叶澄看季芳泽眼睛都快红了,连忙哄他:“冤枉死我了,我哪儿舍得糊弄殿下呀?”

季芳泽转过脸:“花言巧语。”

这个人真的讨厌。

他喜欢上叶澄,没有谁有过疑惑。就算是眼光素来高的母后,也承认叶松寒的家世人品,相貌才华,确实有让人爱慕倾心的资本。

但谁也不十分清楚,他为什么喜欢叶澄。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从云端持剑而来,气度自如,对面上千叛军,皆不在他眼中。众人都觉得叶松寒是端方君子,但季芳泽不爱端方君子,他爱的是端方君子皮囊下的那个人,爱叶澄眉梢眼间藏不住的隐隐笑意,爱他闲庭信步,万事不在心头的懒散从容。

但他现在却又恨这个人的从容。叶澄随便几句话,就扰得他心头大乱,不知所措;再反观叶澄待他,向来游刃有余。就算是那句“臣待殿下,亦是此心”,叶澄也是含着笑,轻飘飘就说出了口,季芳泽仔细回想,也不敢十分相信。

现在自己都这么狼狈了,他也还是一副哄孩子一样的神情。

叶澄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不是花言巧语。我只是觉得殿下年纪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现在两个小太监听着,他没办法把自己真正的顾忌说出口。但他不希望季芳泽误会,自己是不想和他成婚。

季芳泽却冷笑了一声:“我今年十六,早已到大婚之年!”

世人比这更早成婚的,也绝不在少数。

“但是我已经二十有四了呀。”他心里对叶松寒说了一句抱歉,一点也不脸红地开始编造,“我如今过了弱冠之年,偶尔回想过去十几岁的年华,发现很多念头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年少时并不真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叶澄轻声道:“我总怕殿下过两年会后悔。若是殿下现在就请婚,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季芳泽皱了皱眉:“你不信我的心意?”

“并非不相信狸奴。”叶澄眼中含笑,轻声道,“只是狸奴这样的人品相貌,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我自卑也是难免的事啊。”

两个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路边,但是季芳泽和叶澄的话却清清楚楚地飘进他们耳朵里。他们的内心非常复杂。

我的天啊!这还不叫花言巧语吗??殿下您可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啊!

但是季芳泽完全没听见他们的心声,那边,季芳泽已经平息了怒气,他轻声道:“你是觉得我年少,不足以托付终身。我不怪你。这种事,说多少誓言都不过是空话。我自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四年,十年,二十年,盖棺定论,方证我心。”

叶澄听到最后那个词,整个人颤了一下。他一直都克制又守礼,此刻却突然抱住了季芳泽。他把人死死地抱在怀里,声音带上了哑意:“我相信的。我真的相信。我只是,还有些事没跟你说。再过了这一阵,我们再说大婚的事。”

盖棺定论,一生深情不负。

我相信的。

心中有愧的人,是我。

……

皇后寝室。

“朕上次跟你说你还不相信。”皇帝怒气冲冲地冲进屋子,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整盏凉茶,一气儿喝下去,“你知道吗?叶松寒这些天在给狸奴讲经义,他搬到狸奴的院子里去住了!”

而且教书就教书吧,你们大晚上地去小树林里做什么??

“我知道啊。”皇后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卸着头上的钗环,一边平静道,“我安排他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提个醒,我要开狗血……大家请谨慎选择。

好可怜的一个皇帝,简直是螳臂当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