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免费)(1/1)

谭丽手里那只点燃的女士香烟忽然灭了。

没有原因,就那么灭了。

她有些焦虑的把香烟揉碎在了烟灰缸里,抬头看着劳神在在依旧在看新闻的宫志学,叹了口气:“我真有些担心飞航这个孩子。”

宫志学把电视音量调小了一点,回头看她。

“怎么了?因为那天你和侄子不欢而散,就开始担心他了?”宫志学好笑的摇摇头,“多虑了。”

“怎么是多虑呢?”谭丽皱起了眉,这让她保养的极好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他最近跟谭天和老头子一样,把池念捧的上了天。听说还给了好几千万,让池念去投资佳合的那档子综艺。他为什么不让池念投资你公司做的综艺《这就是演技》?”

“《聚光灯下的考卷》播放平台大,关注度高,投佳合我觉得也无可厚非啊。”宫志学说。

“你不着急?一点都不担心?”谭丽说,“池念当年就是个不安分的。事到临头了我们一点遗产没拿到,反而他还分了翠别山庄走。”

宫志学终于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看向谭丽:“你、我才是飞航最亲的人。你可别忘了……殷秀眉是因为池念的事情自杀的。谭飞航现在也就是拿他当个玩意儿,捧的高是为了未来摔的狠。他心里,恨着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彻底的冰冷,并不像是什么与世无争的大学教授,更少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显得阴冷又狠厉。

然而这眼神快的一闪而过,他旋即恢复了温柔,和蔼的拍拍谭丽的手背:“放心吧,一定没事的。”

宫志学打开了电视声音,重新沉浸在新闻中。

谭丽叹了口气,点燃了第二根香烟。

有些人演技确实不行,竟然拍个综艺还要ng忘词,以至于耽误了半天。

最终,前面几个人入场的环节都拍得七七八八。

“各位老师,请进棚了,我们拍棚内部分了。”场助大喊。

池晔掐灭了手中的烟,他紧了紧衣服,进了拍摄大厅,前面是翟可欣。

池晔犹豫了一下。

他必须得在开拍之前解开关于翟可欣的疑问……不然后续麻烦不少。

“可欣。”池晔喊了她一声,直到翟可欣回头,他才主动凑过去,笑着问,“怎么不回我微信?”

翟可欣与十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一张娃娃脸少了婴儿肥,整个人比以前更瘦了一圈。只有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她三十多的年龄。

翟可欣有些好笑似的看他,细声细气说:“念哥贵人多忘事啊,当初不是你让我不要联系你吗?”

池晔被她说的一愣。

翟可欣看他:“怎么,我对你做的事,就这么不值得在你脑海里留下记忆?”

原来如此。

“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当时孩子气的话别当真。”池晔含糊的说。

“这可一点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啊?”翟可欣不置可否,“你呢,最近过得如何?”

“我一直挺好的。”池晔笑着说,“你知道我的,怎么会有人能让我过的不顺心。”

“那倒也是。以前有老谭总,现在听说是小谭总当家。说出去都是圈子里最响的名号,谁敢惹您呢。”翟可欣嘴角一勾。

翟可欣这话说的有些尖锐,直到走进摄影棚里,池晔才道:“看你这两年资源不错,去年还有个大爆的戏你是女二。”

翟可欣摇头,轻轻叹息:“去年的戏都压了三年才上映。女演员三十多岁就很麻烦,戏不好接,不然我来参加综艺干什么。”

话里有些凄凉。以至于池晔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翟可欣几年不跟他联系的原因到底是……

他们两个人进入了等候室。

等候室内已经在几个机位上都同时支起了摄像机。

“二位老师,之前邀请函都收到了吗?”导演通过麦克风对等候室的两人说。

“收到了。”

池晔和翟可欣分别拿出了邀请函。

最后一张是个神秘卡片,数字是7,他们打开了现场第七个盒子……上面写着“剧情组”。

“恭喜两位老师。这次的选题会相对简单点哦。具体的脚本一会儿会给二位拿过来。”导演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过来。

“这就准备上场了。”导演讲,“二位现在的身份以前呢是一对恋人,九十年代初,男方因为经济原因上了个中专就回到了镇子里,在机电厂做工人。女方呢则读完了大学,进入了地质勘探工作。两个人分开了十年,在千禧年前后遇见了对方……后面的情况上飞页都有。”

工作人员递上了一份简单的飞页。

这内容简直……故意为翟可欣和池念定制的。

“我没问题。”池晔笑着说,“可欣准备好了吗?”

翟可欣没说话。

“翟老师?翟老师?”工作人员小声提醒她。

翟可欣这才回过神来,盯着池晔看了好一会儿:“准备好了。”

“《山城来客》第一幕第一场。开始。”

四月初。温带季风性气候下的山城,染上了一层微雨。潮湿和温暖的微风让这个春天一如既往的温和且舒适。天色开始擦黑,西边还有点晚霞。

池晔今天是白班,完成了今天组装风扇的数量后他早早下班,吃了两口中午剩下的冷饭,换了身衣服,在街边摆开了修自行车的摊位。

这位置正好在十字路口旁,靠着路灯。

车水马龙位置绝佳。

不一会儿就有下班了的过来给车打气,池晔从不多收,自己打气一毛,如果是熟人就不要钱。

他给几辆车子换了链条、上了机油。

又有人拿着皮鞋让他给改鞋底。

不到两个小时,也赚了十几块。

等到晚上八点多,路上逐渐冷清了下来,他琢磨着要不先回家,远处就有个拉着行李箱,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女人。

“师傅,我鞋跟歪了,请问能修吗?”对方话一出口,池晔整个人都僵硬了下来。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偷偷摸摸的瞥了一眼对方,又赶紧低下头,在脏兮兮的围裙上蹭了一下双手,低声说:“能修,换跟子五块。修两块五。”

他说完这话,几乎是把女人手里的鞋拽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拿工具……

女人单脚站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路灯下的池晔有点眼熟,低头去看:“师傅……您贵姓?”

池晔头垂的更低了。

“师傅?”女人困惑的叫了他一声,“您是不是姓池啊?认识池念吗?”

池晔叮叮咣咣,不说话。

“你是池念?是池念吧!”女人终于认出了他,一瞬间眉目上流露了喜悦,“你是不是没认出我,我是翟可欣。咱们……咱们也有……十年没见了?”最后一句话,带着点遗憾,又带了许多伤感。

“你过得怎么样。”他有点自卑、佝偻着身子,低声问。

“我?”翟可欣把酸涩的情感深呼吸了回去,勉强笑道,“我挺好啊。都挺好的。大学学得地质勘探,后来去了省地质队。这次是出差回来,跟咱们镇上几个领导碰一碰,打算把咱们镇子周边的地质情况做个摸底。”

她停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呢……你怎么样……”

池晔笑了笑,他的鬓角发白,脸色憔悴,旧而宽大的围裙在他身前挂着,上面都是自行车机油,黑框眼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生活的磨难让他苍老的好像跟面前这位学术工作者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我也挺好的啊。在前面机电厂工作。”池晔擦了擦脸,脸上本来沾上的机油反而更多了,“就是最近厂子里效益不好,都半年没发钱了。我这开个摊位补贴家用。”

“你结婚了?”翟可欣听到“家用”两个字,脱口而出。

“嗯……嗯,我结婚了。”池晔犹豫了一下,干脆坦诚相告,“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媳妇儿就是下面乡里人。对我也挺好的。实在人。”

“……那就……那就好。”翟可欣勉强笑了起来。

街道上安静下来。

两个人之间也再无言语。

那只鞋,在池晔的手里翻来转去,修的仔细,从未有过的仔细。

过了好一会儿,鞋子修好了,他才站起来微微抬头看她,眼睛里发红。

“鞋修好了。”他说,“你试试。”

说完这话,他蹲下来,握着鞋要给她穿起来。

“我自己来。”翟可欣连忙说,“怪脏的。”

“你单脚不方便。”池晔有些执拗的回答。

翟可欣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把脚塞进了鞋子里。她试着在鞋里动了动……

“怎么样?”池晔抬头问她。

就着路灯,翟可欣好像看见了当年的青梅竹马,笑吟吟的帮她穿上白色运动鞋,正仰头问她:“舒服吗,我刚从百货大楼给你买的。”

翟可欣眼眶里盈满泪水:“很舒服。”

池晔满足的笑了笑:“那就好。”

走的时候,翟可欣给池晔塞了一百块,池晔没收一直说不行不行。

她偷偷把钱塞在了他的工具箱里。

走出很远,回头去看,那人还在路灯下站着,看着她。

翟可欣内心涌动出一股暖流,她在想象中冲着冲着那个身影大喊说:“池念,我喜欢你!这辈子都喜欢你!”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挥了挥手。

翟可欣热泪夺目而出。

喜欢也好,热爱也罢。

满足的喜悦都只能珍藏在过往的回忆中,时间残酷的推着每一个人向着自己的未来奔跑。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再无可能。

她在夜色中也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就像是与过往的青春作别。

“cut!”

戏演完了。

翟可欣的泪水却停不下来。

她拿着助理给的毛巾捂住脸,抑制哭。

直到池晔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好了。可欣,结束了……”

翟可欣抬头看他。

他似乎也还在情绪中,眼眶发红,表情温柔。

然而翟可欣的下一句话却让池晔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真的是池念?”

“喂?我是谭飞航。”

电话那端传来舒放缓和的声音:“我知道你是谭飞航,找我有事吗?”

谭飞航犹豫了一下:“今天拍摄结束后,想办法把池念录制的内容发给我看看。”

舒放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揶揄的笑声让人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倒让人觉得他跟谭飞航关系密切:“我说飞航,你这一系列的操作我就看不懂了。”

“哦?”

“那天我的首映礼,明知道徐卿已经拜托我了,你还非亲自打电话来让我给池念发请帖,是怕我不想让池念出席吗?……故意让我放出《聚光灯下》的参演邀请,池念拒绝了。你是不是完全没料到?”虽然是个反问句,但是舒放并没有让谭飞航回答的意思,继续说,“还是说你在试探他?现在又要我把机密内容泄露给你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有些想法。”谭飞航说。

“想法?”舒放问,“你回国前跟我说过,池念从来都不是重点。”

“没错。”谭飞航说,“我总觉得当年母亲自杀,直接导致求新股价大跌……后续花了近五年的时间,求新才重新恢复元气。普遍都认为这是池念第三者插足导致,我觉得太看得起池念了。这个连锁效应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冤有头债有主啊,池念本来确实不是我的重点。”

谭飞航本来坐在办公桌前,这时候站起身,踱步到了落地窗旁,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放暗,外面车水马龙,汇聚成了一片。

他记得当年与谭天和大吵一架后,毅然决然的离开,奔向机场时,自己就堵在这片令人迷乱的繁华中,迷了眼、晕了头。

“不过情况有点变化。”谭飞航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些猜测,需要证据来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