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1)

高崖上,东风烈烈。

入夏之后,西北先后干旱,最长的将近两个月一滴雨都没下,多亏肃王在年前紧赶慢赶挖好了水渠和蓄水池,在融冰之前蓄黄河水,冰化以后挺了小半个月。

又从苇河引水灌溉,这才勉强保住了西北疆域上的农田。

不过绕是如此,农户今年收成预估也只能果腹。

挑灯端着密报在一旁念道∶“朝廷已经下拨三百万两白银,开放州府粮库,能保百姓度夏,只是秋收前如果收成还不好的话,今冬难免难捱。”

风高高扬起代地秦氏的王旗,秦狰骑在马上,眺望山下的邯郸城。

过路百姓如蚁,三两成群,缓慢移动。

邯郸城是四方的,高高城墙围起王城,城墙上象征萧家的深蓝王旗,正随风飘扬。

“他的子民挨饿受冻,与代地何干?”秦狰的兴致并不高。

挑灯说∶“户部大人说,届时陛下难免下令,从江南调粮。”

赵国地处北方,国境大部分是西北黄土或者北方草原,而代地位于赵国和中原接壤的中间,正是江南富庶之地。

所以秦狰最不缺的就是钱和粮。

“那他得用银子来买。”秦狰调转马头∶“这便宜还想占一辈子不成?”

“收拾收拾,准备进城!”

萧寅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额上冒了薄薄的汗。

寝殿十分安静,角落里放着取凉的冰塔,她刚做了噩梦,一身香汗淋漓。

缓了好一会,她才高声叫人∶“来人。”

“公主?”门外的宫女闻声推门,快步上前∶“您醒了?大人奉诏去太极宫了。”

萧寅初抬手擦了擦汗∶“谁问他了,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宫女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快傍晚了呢,您这一觉睡得真久。”

萧寅初这个孩子并不老实,前几个月将她折腾够呛,好容易满了三个月,胎象这才见稳。

“奴婢让祝姑娘过来瞧瞧吧?”

祝含玉从她被诊出有喜之后一直住在栖雀宫,她来得很快,握着公主的脉细细号了半晌后,点点头。

“没事的,胎象平稳,您这些日子胃口好了可以多用一些,您多吃了,也能福荫孩子。”

萧寅初点点头∶“多谢祝姑娘。”

祝含玉与她年纪差不多,但是二人此前并不熟悉,她尴尬地坐了一会,问∶“大人不在吗?”

萧寅初抬起头,浅浅一笑∶“他去太极宫了。”

祝含玉“哦”了一声,仿佛意识到这话自己不该问,连忙说∶“那下官去厨房一趟,看看您今晚要吃的药膳……”

萧寅初点头∶“送祝姑娘出去。”

“诺。”珠帘外的宫婢点头应是。

夏天日落得晚,待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人分花拂柳,一路朝栖雀宫走开。

惊起一路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她们管来人叫“大人。”

萧寅初正在桌前吃饭,掀开眼皮见他回来,随口一问∶“吃饭么?”

荣骁摘下帽子∶“吃。”

二人坐在桌子一左一右,离得老远,宫婢安安静静地为二人布膳。

不论是萧寅初还是荣骁,都是执君子礼长大的,尤其是荣骁,他手长脚长,生得又俊,举手投足都美如图画。

萧寅初并不是第一次同他一桌吃饭了,也从第一次的不适应到现在习以为常。

她闲问∶“父皇叫你过去干什么?”

汝阳王府被抄没,荣家父子跪行出京,但是两个月后,赵王秘密把荣骁找了回来,塞进她的栖雀宫,美名其曰“保护”。

这是哪门子保护法,萧寅初至今都不懂。

银制的筷头纤细修长,尖端挑着一撮晶莹剔透的珍米饭,荣骁送入口中,无声地咀嚼。

“做了些吩咐。”

“什么吩咐?”萧寅初有一搭没一搭同他对话。

荣骁停住筷子∶“你真糊涂假糊涂,你当陛下为何要我住进栖雀宫?”

萧寅初不语,荣骁低头吃饭,良久说∶“新的代相上任,他得回邯郸述职。”

“你觉得除了我,谁能在他手下占到便宜?”

荣骁勾唇一笑,精致的五官经过家族大变,增添了几许沧桑成熟,别有一番味道。

“就为这?”萧寅初用了一口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然不止,你的事只是顺便而已。”荣骁吃掉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矜贵地拭了拭嘴角。

珠帘在的宫女轻声通禀∶“公主,祝姑娘送药膳来了。”

祝含玉端着一盅药膳鸡汤慢步进来,余光瞥见荣骁也在,抓着托盘的手瞬间一紧。

荣骁撇了撇茶沫,轻啜一口清茶∶“又换药了?”

他鼻子灵敏,是不是那味药材一闻就知,祝含玉手一抖∶“是,今天少用了三分参片,夏日清苦,又多了一味薏仁。”

萧寅初朝她笑笑∶“多谢祝姑娘。”

“您客气,那……下官先下去了。”祝含玉打开药盅,放好碗勺便退出去了。

临出门前听见大人跟公主说∶“这回吃不了的,休想我帮你吃,平生最恨薏仁!”

她的侍女在门口迎上来,轻声说∶“大人和公主真好啊。”

祝含玉点头∶“是啊。”

她并不知道公主的孩子是谁的,不过情况,应该是他的吧……大抵是因为荣家的变故,他才不能光明正大娶公主,只能被秘密送进栖雀宫吧。

祝含玉脑补了一顿,掐算时辰应该还早,便带着侍女先回自己的院子。

事实上,如祝含玉这么想的宫人不在少数,而且在荣骁出入栖雀宫被越来越多人知道以后。

连萧思珠都大惊小怪地问萧寅初∶“你……腹中的孩子是那个妖怪的啊??”

萧寅初正在树下描一副牡丹图,闻言抬起头∶“啊?”

“宫里的人都这么传。”萧思珠做在长案另一头,托着下巴∶“你太委屈了,他现在又不能娶你,以后岂不是跟养小白脸似的?”

小白脸?

萧思珠一抚掌,又开心起来∶“不过小白脸也不错!我听说你的公主府快落成了吧,以后带着他去宫外住,就他的长相,你也不亏啊!”

萧寅初哭笑不得∶“不是的。”

这孩子怎么会是荣骁的呢,压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啊。

萧思珠又托着下巴∶“不过你喜欢他什么啊?我以为你会看上赵锦城呢,毕竟他对你挺好的。”

说来萧寅初有许久没见过赵锦城了,她随口一问∶“赵先生近来如何啊?”

“近来啊……”萧思珠掰着指头∶“抚琴、写诗、上朝……”

萧寅初失笑∶“什么啊,姐姐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萧思珠放下手∶“他是个傻子嘛,听说这事以后大病了一场。”

这话再说就不对味了,萧寅初打住了话头,将画摊开给她看∶“姐姐来看——我这画好不好?”

萧寅初擅工笔丹青,一副牡丹图画得栩栩如生,上面的扑花蝴蝶跃然纸上,仿佛要飞起来似的。

萧思珠发出惊叹∶“哇,好漂亮啊——可以送我吗?我母妃新辟了个牡丹花圃,我拿去送她!”

“姐姐要是喜欢,我这几日再给你赶一副,这个不行。”萧寅初摇摇头。

“为什么?你送人啊?”萧思珠随口一问,没想到萧寅初承认了。

“送谁?”萧思珠好奇,联想到画的内容∶“……小白脸?”

人间富贵牡丹花,那人的长相一点都不逊色这等国色。

萧思珠惊呆了∶“你、你当真喜欢他啊?那秦……他呢?”后半句越说越小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当初明明也很喜欢秦狰的啊……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萧寅初摇摇头,直到把萧思珠送回去也没正面回答。

宫婢们纷纷开始收拾颜料画笔、茶具绢扇,萧寅初执着画卷在湖边闲逛散心。

秦狰?

她眺望平静的湖面。

有消息听说他继承了代相一职,也有消息说他上任后大刀阔斧,出新政做改革。

如今不过短短三个月,代地风貌焕然一新。

他受赵王的召令,回邯郸述职,并且接受皇帝的授冠。

湖边常年湿润,不少地方生着湿滑的青苔,萧寅初提着裙子小心翼翼避开这些青苔,手上画卷绑缚的带子突然一松。

没来得及反应,雪白画卷铺展开来,直直朝湖里滚去!

“哎!”她下意识去抓,摊开的画卷已然落在湖水上,沾湿了画纸。

来不及可惜,萧寅初身子一歪——

“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手将她拦腰一抱,往岸上大力扯去!

“画……”

萧寅初下意识惊呼出声,下一刻一头撞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

秦狰被她撞得心口闷疼,听到她差点摔到水里还在嚷着画,心中更是一阵烦躁。

“什么画,值得你费这多心思?”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萧寅初顿时就懵了。

秦、秦狰?

她缓缓抬头去看,满脸不敢置信,心跳如擂。

秦狰低头看她,小脸苍白如纸,软软地贴在他怀里。

夏衫薄软,只隔着几层薄纱就是她玲珑的身子,他喉头微动,大手稳稳将她腰肢搂着。

呼吸有一瞬间错了。

秦狰心中天人交战,想推开她,想冷脸对她,甚至想板着脸骂她。

可是什么都做不到,连指头动一动都做不到,生怕惊扰了她,又泡影般离开。

你看这个人多狠,他离开她的日日夜夜都睡不好觉,想起来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她居然……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啊儿子,你不挨锤谁挨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