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1)

这是洛华难得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如此多的话。

老实说, 起初想到之前无意瞧见的玉玺虎符, 洛华心里还有点发虚。

但听到王子凌如此片面之言论,洛华实在忍无可忍。

他无法坐视不管,那忿忿不平的情绪迫使他必须站起来, 维护那个男人所属的荣耀。

而另一边, 王子凌则大受打击,像是听傻了一般。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是如此不求上进的模样,他面上涨得通红, 想出言反驳却一时找不上应对的话来,“我以后定——”

“够了!到此为止!”徐宗正蹙眉呵斥道,戒尺“啪”的一下敲在了桌面上, “学术不精, 眼高手低,谁许你们妄议这些的!”

“你们二人将《中庸》手抄十遍,明日于我。”徐宗正的脸色铁青,“上课。”

洛华还算平静,乖乖认错,坐了下来,虽受了罚, 心中倒也说不上委屈。

今儿放学的早, 徐宗正前脚方走, 后脚王子凌便两袖一甩离开了学堂,临走前还不忘瞪了那白纱一眼。

“公子今日说得真好!那王公子怕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巧红暗骂道,“他那些混账话若真是被主子听到, 还不亲手剥了他的皮。”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信荣荣不是那样的人。”洛华正在奋笔疾书,抄写徐之清书上的附注,“巧红,你去和车夫说一声,我这还有一会儿功夫,莫让他们等着急了。”

“嗯,还是小公子想得周到。奴婢这就去。”出了之前那事,巧红也不敢耽搁,连跑去交代。

“一日到暗,秋雨不断。”过了会儿,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洛公子,这本你就带回去吧。”

闻声洛华有些愕然,徐之清早就将书留于他就走了,谁想眼下却又折了回来。

“没事,我马上就——”洛华有点不好意思,不想麻烦他人。

“我今日不温这本。”

洛华望了望阴沉的天色,话说道这个份上,他不好再推脱这份好意。

“谢谢徐公子。”

“举手之劳。”徐之清神色平淡,忽然将话题引向别处,“洛公子,今日你与王子凌的争论不宜与他人多言。”

洛华一愣,随即也明白了意思,叹了口气,“我知其中利害,不过是论道几句而已。”

“随口一言或许不能动摇国之根本。”徐之清眸子暗了暗,“有时却能定人之生死。”

洛华站在原处,徐之清的目光太过锐利,似有种看透人心的能力。

“徐公子,你是如何看待丞相大人的?”不知怎么,洛华不由开口道。

“我未见过丞相。”

“是、是我问得唐突了。”洛华自觉问得不妥。

“北有蛮人虎视眈眈,南有游民动荡不安,明有朝堂权柄之争,暗有余孽伺机而动。如今本就是乱世未平,谈礼仪人心为时太早,依我所见,众生能活下来就着实不易。”

“我以为谁能让大秦百姓活下来,活得好,谁就当是大秦的君王。”

语毕,徐之清再行一礼,“风雨欲来,洛公子早些回去吧。”

洛华不由出神,直到坐上马车,他还在想徐之清方才说得话。

“小公子,您怎么了?”

“巧红,我想吃烧饼了。”

“哦,那……奴婢去让马车绕下路。”

“我想自己去买。”

洛华从巧红手里讨了几个铜板,默默走进了长队,他身边有很多人,忙忙碌碌。

他们衣服虽不比府上丫鬟的华丽,但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要几块?香葱的,还是芝麻的?”卖饼的老翁嚷着声问道。

“各来一块吧。”洛华想了下答道,然他才说完,两张饼就已包好了塞在了他的手里。

洛华攥着手心里的钱,不知所措,拿了饼后,那老翁却没再搭理他,忙着招呼下个人了。

“头次来买的吧,钱扔那篓里就行了。”后面有人提醒道,“他们家人手少,担待点。”

洛华瞧着惊讶。

“这摊主不自己收钱吗?那……万一有人不给怎么办?”

那人倒是被洛华问得愣住,瞧着洛华的眼神也奇怪起来,“不过一两个铜板的饼子,又不是七、八年前饿死人的光景,哪会有人贪这些小钱?”

洛华不再多言,怕被人误会,忙将手里的铜板扔进篓子里。

一路小跑回马车上,分了一块烧饼给巧红。

握着饼,洛华突然说道:“感觉雍城的百姓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和以往年年打仗比起来,确实好上太多了。”巧红点点头说道,“不只是雍城,就是奴婢老家那收成也比以往好得多,前几日奴婢收了家书,听说光一个山头就收了好多柿子。”

“柿子啊,向来味道不错。”洛华笑道。

“改日奴婢让家里捎一筐来,给小公子尝尝。”巧红也笑了起来。

马车向相府行去,洛华听着街上传来的热闹,心中也不再为一些子虚乌有的担忧烦恼了。

总而言之,无论旁人如何想法,他信荣荣就好了。

“啊,怎么这么多啊?”洛华搁下笔,甩了甩自己发酸的手,面上露出了一点苦色。

“徐宗正也太不讲情分了些,分明是那王公子无礼在先,还要拖累这小公子受这份苦。这《中庸》一篇也有几千字,十篇就是几万字,这就是通宵达旦地写,也未必写得完啊!”巧红望着少年辛苦的模样不由抱怨起来,“当真是冤枉。”

“何人冤枉洛儿了?”

门外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巧红连忙行礼,“主子。”

“荣荣。外面下着雨,你怎么过来了?”洛华起身相迎,蹙起眉来,“身上都被打湿了。”

“不碍事。想你了,就过来瞧瞧。”封景荣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语气温柔,“在干什么呢?”

洛华脸上不由发热,见巧红在旁偷笑,更是臊得慌,小声说道:“在抄书。”

“抄书?”

“嗯,今儿我做错了事,挨了老师的罚。”洛华无精打采地坐回在座位上,“明日要教十遍《中庸》给老师。”

“嗯?当真是件稀奇事。”封景荣剑眉轻挑,“洛儿这般乖巧,竟然也会犯错?”

“难得糊涂嘛。”洛华摸了摸鼻子悻悻然说道。

封景荣凑了过来,微微颔首,“这字倒是写得很是长进。不过十遍未免多了些,小惩大诫,五遍足矣。”

“老师说十遍,有何办法?”洛华握着笔轻声嘀咕道。

封景荣在旁玩笑道:“那我帮你去向宗正求个情?让他法外开恩减你五遍?”

“这样不好!老师定会以为我求你去的,到时候觉得我懒散不上进怎么办?”洛华连忙拽住男人的袖子,“你不准去。”

“洛儿倒是挺在乎宗正的看法的?”墨绿色的眸子沉了沉,似有什么情绪慢慢掀起。

“我自是想在老师心里能好一点。”洛华眨了眨眼说道,“再怎么说,我也不能丢了丞相大人的脸面啊。”

封景荣愣了下,随后嘴角微扬,方才那点吃味很快就消散了开来,“先把饭吃了,回来再抄。”

洛华蹙眉拒绝道:“我路上吃了饼,一点也不饿。”

封景荣心里无奈,于是吓唬道:“光吃饼怎么行?洛儿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少了,万一一直这般小巧,长不大——”

洛华手上的笔停了下来,有点不愉, “小巧?你说我小巧?”

见少年脸色有点黑,封景荣顿了顿,还未察觉自己说到了少年的痛处。

“咳…洛儿虽然小巧,但瞧着分外可爱。”

“你才小巧可爱!”少年重重哼了一声,埋头抄书,不再搭理站在身边的男人。

这、这是生气了?

封景荣不由愕然,他望了眼少年气鼓鼓的脸腮,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的无心之言似乎不小心戳到少年的痛脚了。

“洛儿。”

“……”

连唤了几声,瞧着少年当真对自己不理不睬,封景荣只有在心里无可奈何。

他一边摆摆手让巧红把晚膳传进屋里来用,一边让人去搬了张椅子自己坐在了少年的旁边,也不说话,就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庞。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洛华就不由神不守舍起来。

说不出被那双墨绿色眸子注视着的滋味,分明知那目光无形无影,他却像被火烘着一般,身子抑制不住的发热。

“你在看什么。”洛华有点羞恼。

“洛儿,终于愿理我了。”

“我哪有不理你。”洛华撇过脸去不肯承认自己方才耍的小性子,“明明是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罢了。”

“原来是我误会了。”封景荣倒也配合,沿着台阶说道,“还好如此,不然洛儿当真不肯理我,我定是要难过的痛不欲生。”

“哪有这般夸张的。”洛华脸上又热了几分。

“洛儿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热了吧。”封景荣想摸下少年的额头,然洛华反应奇快,慌忙躲开。

“没、没有,就是这里有点热而已。”

“热?”男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对,太热了。”洛华有点尴尬地用手扇了扇风,他正想着该如何摆脱这样的窘境,好在巧红正领着几个侍女端着膳食进来。

“我突然有些饿了,还是先吃饭好了。”洛华自顾自说着,放下笔,绕过男人坐在了方桌边。

封景荣将少年有趣的神情看在眼里,也没点破什么。

不得不说,少年这样青涩的反应让他克制不住的欣喜。

或许这一次他能多渴求些他不敢深想的东西。

这顿饭吃得洛华很是不安,他总觉得荣荣怪怪的。

不好好用膳,每次他望回去,对方都是噙着笑意望着他。

洛华赶忙收回目光,只埋头划着碗里的饭。

不过是一瞬的眼神相触,他却感觉身子发软,心口发热。

洛华以为大事不妙,若是放任男人这样下去,今儿他那剩下的八遍《中庸》定是是抄不完了。

于是用完膳后,他就铁了心不让封景荣留在自个屋里,让人回自己的书房去。

啪。

木门抵着高挺的鼻子关了起来,男人在外面又唤了几声,见无人搭理,有点不甘心就此回去。

然思索片刻后想着来日方长,倒也不用逼得太紧,封景荣就心软退了一步,先放其一马。

赵管家撑在伞在廊外候着,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已是对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洛小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里可是相府,竟然敢把丞相大人关在屋外,碰一鼻子灰,这整个大秦怕是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见男人走出来,赵管家连忙凑上前,高举着伞柄。

“今儿的菜有些冷了。”

听闻这一言,赵管家一个激灵,脑中清醒过来,小心答道:“兴许是天凉了,小公子的屋离得远,这菜怕是在路上凉的。”

男人一言不发。

赵管家自是个活络人,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接着说道:“主子,;老奴瞧这天也愈发冷了,小公子难免有想在屋里用膳的时候。所以老奴想,不如在小公子这屋边开个小厨房,多配几个能干活的老嬷嬷,这样也省的入冬后小公子在寒风里来回奔波。”

这会儿,男人终于“嗯”了一声。

“就按你说得办吧,还有素日小公子的用度不要省,都用最好的。”

“是,是,老奴明白,主子放心。”赵管家忙应下。

秉灯夜烛,洛华握笔苦抄,不知不觉间,已是三更天了。

“巧红,你先去休憩吧。”洛华晃了晃昏昏欲睡的巧红,轻声说道。

“不行,小公子还没睡,奴婢哪有先睡的道理。”巧红摇摇头强打着精神在旁研墨。

“我这还有三遍要写,还要不少时候。你陪在这儿跟着我受这罪有何意思?”洛华轻轻推了推身边这人,“你快些去睡,先不说瞧着你困,我也发懒。就是明日你还要在旁服侍我,我们两总得有一个清醒的,不然两个糊涂人还不知出什么岔子?”

听了这话,巧红有些犹疑了,“那奴婢在外间迷一会儿,有事公子定要唤我。”

“我省的,你快些去吧。”洛华摆了摆手,将巧红劝走后,他又迷迷糊糊苦熬了两个时辰,终于又工整抄完了两遍。

而那最后一遍,洛华实在是抄不动了,写了几句后,终是撑不住闭上了眼,想着小眯一会儿再继续,谁想再睁眼时,就是巧红唤他起身的时候了。

“完了,完了,我还差一遍没抄!”洛华倏地惊醒,直挺挺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到了外间的桌案前。

巧红怕少年着凉,忙去寻外衣,走来却瞧见少年愣愣站在那。

“小公子,先将衣服加上,别着急,在马车上或许还能写上一会儿。”巧红安慰道。

然少年却又数了一遍誊抄的纸张。

“……九,十。”少年满脸不可置信,喃喃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我分明记得我最后一遍没写完啊!”

“小公子,你、你怎么了?”

“巧红,你听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吗?”少年呆呆说道,低头一看,这纸上确实是他自己的笔迹。

“公子,你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怕是碰见了田螺姑娘了。”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眸子,迷迷糊糊地说着。

巧红没怎么听明白,以为少年是做梦想到什么姑娘了,只好在旁催促道:“小公子,时候不早了,还是别找什么姑娘了,不然去学堂就迟到了。”

慌慌忙收拾了东西,用了些早膳,少年就被巧红拽着进了马车。

洛华实在是困得厉害,在马车的颠簸下又昏昏欲睡起来,等他再清醒的时候,他已捧着罚抄的十遍《中庸》立在了徐宗正的眼前。

徐宗正倒也没说什么,将这厚厚的一沓纸草草翻了一遍后,就让洛华回到自己的位上。

王子凌告了一天假没有来,估摸是没誊抄完,不过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第二日时,他也终是哈欠连天现身,一遍不少的将十遍《中庸》如数交到了徐宗正的手里。

放学回去后,洛华忙回到府里补了会儿觉,醒来后却发现封景荣尚未回来。

按赵管家所说似乎因为哪个郡县出了灾况,主子的事务陡然变多。

接着,连着两日,封景荣甚至都无空回府。不过好在有派人回府传了话,洛华倒也安心了不少。

这几日,学堂之中风平浪静,自那次以后,王子凌也未再来找过洛华的麻烦,两人间也算相安无事。

今日,洛华如往常一般在学堂认真听着徐宗正讲学,因为天气愈发寒冷,整座凉亭皆被厚实的毛皮褂包了起来,旁边烧着炭,很是暖和。

到了年末,恐有考学,众人也都听得相当认真,整间亭子内只听得徐宗正一人的声音。

“少爷!少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小厮打扮的男人从外面慌慌张张得闯了进来。

突然而来的喊叫声自是打断了徐宗正的讲课,徐宗正将书放了下来,皱了皱眉,声音严厉:“你是何人,怎么在这大呼小叫,扰乱讲学?”

“徐大人,恕罪!徐大人恕罪!”那小厮连忙道歉,“是小的失礼了,只是这情况十万火急,我家老爷喊我家公子回去。”

“你是哪家的下人?”徐宗正方问完。

王子凌就站了起来,很是不解:“小福,你怎么跑这来了?”

“少爷!少爷!老爷喊你立刻回府了!”小福瞧见王子凌,连忙跑过去。

“我爹?哦,我爹回来了?”王子凌倒是没觉得什么,态度稀疏平常,“我就说我爹这么大人能出什么事?一夜没归家,瞧,把我娘吓得。看来不出我所料,八成是出去玩了一晚上了。”

“王子凌,家事上外面去说。”徐宗正有些动怒。

“是,老师。”王子凌摸了摸鼻子就拉着小厮到了凉亭外。

“你干什么啊!没瞧见小爷在听学吗?”

见王子凌还悠哉的模样,小福都快火烧眉毛了。

“少爷!你快些回府吧。你若再不回去,老爷他就要亲自要逮你了。”

“逮我?为何?”一听这话,王子凌这才感觉到大事不妙,一下拽住小福的袖子,皱起眉头来,“不对啊!我这几日安安稳稳的,除了学堂和府里,小爷我可是哪都没去,我爹做什么逮我啊!”

“我不知啊!少爷!你还是快跟小的回去吧。”

王子凌愣了愣,脑中不断思索着,忽然摆了摆手,“不,不对劲,不搞明白,我不回去。”

“少爷,你快点回去吧!”那小厮都快要急哭了。

“我又不傻,你瞧瞧你这哭丧的表情,我爹肯定不知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火冒三丈了。我眼下同你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笋条爆肉。”王子凌也算是身经百战,越说越觉得自己讲的很是有理,“我得跑,无论是何原因,等这风头过来,再回府也不迟。”

“少爷啊!跑不得啊!你跑了!你让小的怎么办啊!”小福在那哭喊,然而王子凌也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你怕什么?我爹还能杀了你不成?”事不宜迟,王子凌拍了拍小福的肩膀,准备直接跑人,然他方抬起头,瞧着远处的身影,脸就直接吓抽了筋。

“跑?!你这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你往哪里跑!”

外面传来一声爆呵。

洛华身子一颤,他停下笔,一抬头,就瞧见一个身影狼狈不堪的从凉亭外狂奔了进来。

“爹,爹,爹……有话好好说,这大庭广众的,老师还在这呢!你这是要做什么啊!”王子凌惊恐万状,他万万没想到他爹竟然真如那小福所言,杀到这学堂里来了。

真是天煞要人命了。

“王大人,您这是——”徐宗正蹙了蹙眉,瞧着这一手执鞭,一手握棒的人,只觉得头疼万分,不得不开口相问。

王洪峰,王子凌的爹,当朝太仓令,不同一般文官,说来也奇,竟是个弃武从文的。

王洪峰自幼习武,向往沙场征战,这分明是个做将军的料,却因为自家老母以死相逼,放下屠刀,捡起书本。

努力寒窗十几载,竟然当真考取了一个功名,当了一个街亭长,之后又是沉浮十几年,混到如今的位份上。

“徐宗正,惊扰您了。但今日这事,您就不必管了,这是我们王家家务事,待我把这小孽畜逮回去,马上就走。”王大人中气十足,一身的腱子肉,一双明目紧紧盯着在那瑟瑟发抖的王子凌。

“给我滚起来。”鞭子啪的一下就砸在了地面上。

王子凌一个寒颤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爹,爹……你、你这是做什么?”王子凌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你给老子过来。”王大人吼道。

王子凌不敢反抗,只有压抑着心里的恐惧,走上前去。

“爹,爹,你这是要做、做什么!”下一刻,王子凌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那根长鞭捆了个结实。

“让各位见笑了,徐宗正,我们父子两马上离开,不叨扰诸位了。”

规规矩矩得向徐宗正行了一礼,王洪峰直起身,又狠狠瞪了王子凌一眼,手上鞭绳一拽,王子凌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回府再与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好好清算!”

两人吵吵嚷嚷离开,徐宗正摇摇头只有继续讲学,然不少人已被王洪峰的可怖的气势震得不轻,心神一时收不回来了。

“真是恶人自有人磨。”看到王子凌遭殃,巧红倒是乐见其成。

洛华没什么想法,只当是看了场不明所以的闹剧。

一路上,王子凌也不再鬼哭狼嚎了。

他心里怕了,知他这爹是要动真格的了,然回到府里,当他发现见不到自家娘亲影子的时候,脸上已无半分颜色,彻底心死了。

“将他给我摁在椅子上。”王洪峰硬声说道。

旁边的侍从不敢耽搁,连忙将挣扎不断的王子凌按在了长椅上。

王子凌心肉直跳,他抬起眼来,只见他爹似乎是要亲自动手,竟然饮一大口酒,然后喷在了那杀威棒上。

这架势俨然和那断头台上的刀斧手一般。

“爹,爹,爹——”

“你这个孽子,从今个起,你莫喊我爹,我今儿就是被你娘怨一辈子,把你活活打死,也好过我们全家几十条人命给你这嘴陪葬要强。”王洪峰气不打一处,一棒子就狠狠落在了王子凌的背上。

“啊——!”凄厉的惨叫。paopao

“爹!爹!衙役抓人尚且还要过堂!您就是要打死儿子,您也要说个明白啊!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您要这样对我!”王子凌疼得嗷嗷直叫,泪涕横流。

王子凌真的懵了,他天性好动,做过的混账事也不少,但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就算素日闯祸,有他娘在旁相劝,他爹再气也就得过且过了。

他从小到大还未见过他爹如此动怒过。

而重中之重是,这些天他当真是老老实实,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没做过。

谁想他这般一问,王洪峰就更气了,又是一棒子。

“好啊!好啊!你自己做什么蠢事,自己还皆不记得了?”

“我当真不知啊!爹,您真狠了心要打要杀!好歹让儿子我做个明白鬼啊!”连挨两棒,王子已是眼冒金星。

“你不知!你不知?我也不知啊!,我也不知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厉害人物。你是几斤几两啊,在外面指点江山,神气活现!什么没头没脑的蠢话都说得出来?”王洪峰是一点也不手软,又是一棒子狠狠打在王子凌的身上。

“啊——!娘,娘救我啊!娘啊!”

“你娘被我锁屋里了!老子和你说!今天喊死了,也没人会救你了!”王洪峰冷哼了一声,他是狠了心要给自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一点教训,不然当真不知某日是要将他们一家子人都给害死了。

王洪峰身子陡然一颤,如今回了府里,他还未忘记昨夜那心惊胆战,生死未卜的滋味。

昨日下朝,丞相大人将自己拦下来,说是要细细商议北方灾情运粮的种种事宜。

王洪峰也没觉得有何不妥,这事确实是他这太仓令的份内之职,自是义不容辞地跟着去了间偏殿。

知到眼前这位权势滔天,有着雷霆手段,不是一般人物。从始至终王洪峰尚未一言一行皆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失分寸的地方。

前面还算谈得顺利,王洪峰甚至还感觉对方有些器重提拔自己的意思。

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王洪峰也头疼其以后仕途。

所谓,树大好乘凉。

眼下见对方有招揽他苗头,正是瞌睡送枕头,王洪峰心里自然暗喜不已。

然说到这关键处,对方却突然起身,说有要事处理,让他耐心等等。

王洪峰当然不可能阻拦对方,起身相送。

原也没觉得不对,可久等不见人影,王洪峰只好大着胆子出门瞧瞧。

谁料不知何时,所有的门窗竟然都落了锁。

王洪峰这才发现大事不妙了。

他试图向外呼救,然根本得不到半点回应。

还不容易撑到夜里,屋中漆黑一片,屋外却是烛火敞亮。

王洪峰望着窗户纸上印出的一柄柄竖起的剑影,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到了后半夜总算没了动静,可王洪峰也已睡意全无,一边回想着今日商议之时自己到底是哪里失了言行,一边惊恐着此事会不会牵连他那一家老小。

就这样,王洪峰做了一整晚的惊弓之鸟。直到今儿早上,那位才终于又出现在他面前,而一上来就问是不是以为他这个丞相尸位素餐、力不能及。

王洪峰从来没有这般惊恐过,忙伏在地上说了一堆忠心之言。

然而男人依旧坐在那不为所动,只是在那轻敲着桌面,似不怎么满意如此回答。

那一刻,王大人险些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

刀悬颈上,何等无助。

此时此刻,王洪峰也要不上什么脸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那位面前讲起自己曾经守护大秦、战死沙场的决心,又发了一堆鞠躬尽瘁的誓言,他才侥幸万分活得走出了那座偏殿。

出来后,因为不知缘由,王洪峰还是心中惶恐不安。直接奔回府里,带了不少银两,去找了最懂那位心意的郎中令,这才打听到,这事起因竟是他那个混账儿子。

郎中令比较模糊得讲了几句他儿子在外的放肆言语,王洪峰差点没气晕当场。

什么其心可诛?

什么后世唾骂?

这些话传进了那位的耳里,他竟然还能活着走出来,当真是菩萨佛祖保佑,祖宗坟头上冒青烟了。

“啊——!”又是一声惨叫,王子凌的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了,王洪峰终于扔下棒子,停了下来。

“孽子,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再敢外面胡言乱语一句,我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亲手拔了你的这根舌头。听清楚了没有?”

此时,王子凌已经只剩下了半口气,他想了半天才隐隐有了点猜测,颤声说道:“我……不曾在外乱说,我、我只是在学堂里论了几句——”

“学堂论了几句?”王大人当真是被气笑了,他低下头望着自己儿子惨白的脸说道,“素日你娘夸你几句,你是不是当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了?这些年是念了几本书,懂了点道理,便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了?你是不是以为你爹还有其他朝上当官的诸公都是傻子?”

“我……”

“是,是傻子,有时我们还是聋子、瞎子!因为这才是立身不倒、活得长久的法子!”王大人的语气沉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儿子,这顿棒子能打在你背上,你就应当感恩戴德了。你爹还能在这举着棒子打你,这是件好事。这说明那位尚未和你这毛头小子真心计较。”

“那、那位?那位怎、怎会……知道?”王子凌的声音虚浮,已经听得不甚清晰了。

“我的傻儿子,你娘怎么把你生的这般愚昧!”王洪峰的怒气平息了不少,他蹲下身子与王子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平视,张开他那满是老茧的大手,后紧紧握住。

“只手遮天。这雍城、不,这大秦,你认为有什么是那位想知又不能知的?”

王子凌脑中一片混乱,这一刻,他脑中已无任何想法了。

不仅如此,他那颗一直飘飘然的心也被击得溃烂,终是沉回了肚子里。

王洪峰心里百感交集,还是抬手轻轻拍拍自家儿子的脑袋。

终究是自己血脉,棒子打在他儿子身上,他这个做爹的心里也并不好过。

然王洪峰也知他这儿子是被他夫人还有他惯坏了,他只盼着他这儿子能开窍,切莫再干出这等不要命的事来。

“儿子,今日这棒子爹要是不狠狠打你身上,指不定明日我们家就统统人头落地了,你可明白其中的厉害吗?”王洪峰在青年耳边轻声说道。

“儿……明白……了。”说完,王子凌就再也撑不住,终于昏死了过去。

王洪峰站起身,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将少爷送去夫人那吧。”

日子照样如流水般的过,自从上次王洪峰在学堂大闹过一场后,洛华他们就有半个月的时间再未见过王子凌。

而等王子凌回来之后,却如换了个人,没了以往混世魔王的影子,成了徐之清第二,乖乖捡起了书本,开始好好用功读书。

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众人震惊不已,饶是洛华也以为有点不可思议,不知那日后王子凌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惹,感激各位姐姐的订阅,天好冷,孩子想喝杯奶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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