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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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萧起一天比一天长大, 这种烦恼事件也一天比一天不再稀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恰好是第十个年头,私心里告诉他, 十年了,他应该让这件事告一段落了。

华国人,总是对满十之类的数字很看重。

热血上头的结果,甚至让他相信这是一种信号,一边自己都在骂自己荒谬, 一边又迫不及待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 将撤帘这件事付诸了行动。

他已经想好了, 等事情平息, 就让小枕头进宫来。

至于小枕头会不会把他送回去……会是会的,却不是现在。萧起可是一下子把他扔在一边,扔了十年,他教导的许多孩子都已经出来独当一面了,牧震的情况却如同软禁。

现阶段的小枕头不恨死他,都是心善。可惜, 他是皇帝, 小枕头也只能在心里恨他了。

脑子里闪过两张小枕头恨得牙痒痒的卡通造型, 一丝微笑自萧起唇边一闪而逝。朝臣们已经步入奉天殿, 萧起改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

从先帝驾崩到如今, 十年的时间, 这位陛下到底是怎么样, 众臣也都明白。上朝之前突然让他们吃了一刻钟的饭,那是真心疼他们吗?那是陛下自己要搞事啊!

所以今天众臣都提着小心,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就怕有个万一,当第一声抽冷气的声音响起后,众臣都发现了陛下搞了什么事——太后的珠帘,被撤了!

要提出反对吗?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曾经的硬茬子刘阁老,如今也只是乖乖的带头跪拜。

对,太后之前虽然也没多少存在感,可垂帘听政这个事情本身,就代表着太后是对皇帝的一种牵制。但……十年了啊。再瞎,再贪,再傻,都该明白,这大夏的天下姓什么了吧?

今天敢站出来的,能活过今天都是有能耐啊。

萧起是既意外又满意,众臣是都老实了啊。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众爱卿也知道,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好,最近两年干脆是缠绵病榻,起都起不来了。母后昨日便对朕说,‘皇帝啊,你长大了,哀家的也要松快两年了,你把御帘撤了吧’所以朕今日才会有撤帘之事。”

众臣口上齐道:“陛下纯孝!太后仁和!”

心里却是:呵呵!当我们不知道皇帝跟太后的母子关系到底怎么样?不过,您是陛下,您说的当然都是真的。

“嗯,那从即日起,朕便要亲政了!”

众臣又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说不亲政,皇帝这两年对政务的插手已经越来越频繁和直接了,基本上和亲政也没啥区别了。

朝堂上刚刚一团欢庆,忽然听见钟声响起!“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这是……丧钟啊!

一个太监对温友功耳语一番,温友功大惊,赶紧对着萧起跪下:“陛下!太后宾天啦!”

萧起一愣,瞬间泪如雨下:“母后啊!”

众臣也大惊,下意识的就认为这是小皇帝直接把孙后给干掉了,但这时候也只能稳了稳心神,道:“陛下节哀!”

众臣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是在他们头顶上炸了一个雷,有几个大臣被吓得险些跪在地上。

以袖掩面正要去后宫哭丧的萧起,瞬间也摇晃了一下,但……他可不是被吓到了!

就在雷霆之声响起的瞬间,萧起只感觉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气泡裂开了,有清爽的空气从气泡中涌出,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

这个世界,就在刚才,彻底的改变了,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萧起甚至看见一头金色的巨龙,咆哮着直冲入了他的胸口。

萧起心中一动,没从奉天殿皇帝的出入的地方走,而是直接迈步走下玉阶,走向了朝臣进出的大殿门口。

外头正下的大雨,简直如同传说中天被捅破了一半,雨滴砸在奉天殿屋顶上的声音,就如砂石坠落,外头的天不见一丝光明,因殿门是敞开的,吹进来的雨丝已经打湿了站在大殿门口的大臣衣衫。穿着铠甲站岗的禁卫,身上的雨水更是小溪一样的朝下流淌。

所有臣子的脸色都不好,陛下刚说亲政,嘎嘣一下,太后死了,再嘎嘣一下,天降暴雨。别管实际上信不信天人感应那一套,这兆头都实在是太不好了。

然后他们就看皇帝径直走过去,就要迈步直接出奉天殿了?

“陛下!外边下着大雨呢!”

“陛下!注意身体!”

太监们赶紧跟上,大臣们也出声阻止,可萧起还是一脚就迈了出去……

云开天晴!

雨没有停,可偏偏就是萧起的头顶,厚密的云层裂开,萧起周围,不但不见风雨,还有一道阳光洒下来,正正的照在他的身上。

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随着萧起迈开步伐,下意识跟随而上的大臣和内侍们,还有在外站岗的禁卫,那抽冷气的声音更是没停过。

萧起迈一步,晴朗的地方就扩大一点点,再迈一步,再扩大一点点,他走出的范围,就是清空的范围,方才还威势惊人的乌云渐渐的只剩下了一层细细的云圈,继而便是彻底消散了个干净。

取而代之的,铺展在整个禁宫上方的云,该是白色的,但看起来又分明是金色的。还有一道彩虹倾泻而下,直接连通到了奉天殿的上空。

此时非但是宫内的人们在见到如此奇景的之后惊叹不已,就是宫外也聚集了众多百姓权贵——刚才皇宫敲响了丧钟,之后那大雨还只局限于禁宫周围,宫墙外头,是一丝的雨水都没有,众人不好奇才怪呢。

萧起此时是有些得意的,即便秦皇汉武也要封禅、寻仙,君王在人间闯下霸业,却又总惦记着让更上一层的神仙来表示肯定……

不过这种得意只是一瞬,他还什么功业都没有,甚至今天一直想着回现代去找他男人呢。

如今天降祥兆……还是要回去见大枕头!更想他了,想把这一些分享给他,即使他没办法跟自己议论这些。

彩虹一直坚持到天空被紫红色的云彩覆盖,如此祥瑞,百姓们却不能笑,只能哭,因为太后崩了。结果有不少百姓私下里议论太后乃是仙女托生,她驾崩是因为陛下长大了,不需她辅佐,因此回天上去了。

萧起:“……”

虽然这种传闻他听得挺糟心的,可还是没拒绝百姓们继续传播,因为传闻本身有利于稳固他的统治。

就当没听见吧,他期待跟牧震的相见!

牧震比萧起大三岁,虚岁十八。他在皇庄里是教师,但也同样跟着其他人一起习文学武,虽然他身上还带着一点少年人的青涩,但……他已经跟大枕头相似了八分了。

牧震还没行礼,就听见了皇帝的谈笑声:“朕听说你给自己起了个臻桐的字?你这是非得让自己做个枕头吗?”

也是巧了,亲政加孙后崩加圣光普照那一天后,萧起就变声了。如今变声中的声音嘶哑粗粝,可听在牧震耳中却让他心头一颤。

“这字是家父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的,况且……”况且只有皇帝才会跟他玩谐音,“况且这也是家母的心愿。”

“哦,那朕给爱卿认个错,不该取笑爱卿。”久违的心虚感回来了,他不该个现在的这个小枕头口花花的,毕竟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_→虽然这个家室是小枕头的进化版……

牧震看着少年皇帝,也露出了笑容。

牧震是有怨气的,十年,他都在皇庄里窝着。一开始还能研究课本,研究怎么教导孩子们,可他又不志在教书育人?一年又一年过去,虽然他还是能到京城里逛逛街喝喝茶的,但也仅此而已。对于一个曾经天南地北到处跑的现代人来说,这生活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这十年,也把他当年对小皇帝的那点怜惜和好感,都磋磨得一干二净,他能一直这么兢兢业业的教书育人,全都是因为……他怕死。

来之前他挺想问一问萧起这么干到底是为什么,可是皇帝这种仿佛昨天还见过他的打趣模样,让他把话咽下去了。

对方也早就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了,他是个手握实权的正经皇帝了。如今这位皇帝没有猜忌他同为穿越者的身份而把他砍了,那就已经是仁善了。牧震把恼怒收回心里,靠着自己的演技,微笑着面对帝王。

“爱卿以后想做些什么?”萧起问牧震以后想要做什么。

“臣的知识已经倾囊相授,臣想出来做点实事。不过,臣没做过什么实事,还要麻烦陛下给臣安排点人手。”牧震故意露出些谄媚的回答。

他曾经想过,要点钱,要个金牌或者玉牌之类的,大江南北的到处跑。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小说看太多,现实中不可能。这年头一个人想要出行是非常困难的,赶考的士子每次都有死在路上,一辈子到不了京城的,甚至回京述职的官员都有不声不响的全家失踪的。

随随便便的一个牌子,它的权威性也是不一定的,万一人家不信或者见财起意,那种东西反而是祸害。

至于做个平平安安富家翁什么的……也还是算了吧。普通富家翁的生存条件,还不如他在皇庄当教书先生也差得多。

萧起一直微笑看着他:“嗯,朕明白爱卿的意思了。爱卿不想困于一隅,但是又担心自己从没做过什么,做坏事了。那爱卿就做个锦衣卫的百户吧。爱卿是想从下头做起,还是从给朕持旗做起?”

锦衣卫现在已经在开阳府铺开了,并在逐步向外扩散,他们的职责基本上是等同于民警的,也跟民警一样有抓捕和审查劝,但是没有定罪权,抓到人了还是要交给关服。

持旗的锦衣卫,就是萧起身边的护卫,乃是锦衣卫中武功最好的一批。他们干的是武警的活,有难啃的硬骨头,都是这群人去办的。

“臣想从下头做起。”持旗的锦衣卫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训练或轮班护卫萧起,目前为止,硬骨头还是不多的。牧震想想,民警就民警吧,到时候多要些熟手,自己不随便多事,应该这工作还是挺愉快的。

“好,那你就去吧。”萧起看着他,笑得温和。

牧震谢恩的时候看到了他的笑,动作也不由得顿了一下——这位少年天子是真的俊美,笑起来让人看着很舒服。

颜好的人,果然是有特权啊。

牧震头也不回的走了,萧起有那么点遗憾,毕竟他一点都不困,一点都没有回到现代的感觉,他还能继续在古代做他的皇帝,履行他的职责。他也很诡异的,不想招惹现在的小枕头,不想做一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但,他的灵魂又有一个角落在疯狂的嘶喊尖叫,为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回不去而恐惧着……

萧起咬了咬嘴唇,把那一小块的恐惧的自己压抑了下去。

广德十一年,起第一座炼铁高炉,改商法。

广德十二年,瑞升、端庆在南北两处开了起来,这两家盐场都为“国企”,由内侍管理,贩卖的人手则是退下来的体弱军户。

这事如同捅了马蜂窝,朝堂上百官在闹,朝堂下“百姓”在闹,都言“不可与民争利”。

萧起却不管这个,盐田里晒出来的好盐,随着裁撤下的军户一步步将驿站铺开,也渐渐送入千家万户。

敢闹?剁了!

广德十三年七月,杀盐商已有一百八十七人,官盐行走天下已成定局。

广德十四年,皇室第一舰队扬帆起航。

广德十五年,改军制。

广德……

广德三十年,收南越。

如今的帝王,已经三十五岁了,百官并不怎么在意南越的那一小块国土,他们更在意的,是皇帝至今未曾婚配!

萧家的皇帝大多不长命,三十五岁……放在大夏的历代皇帝里,都算是高寿的了。

朝堂上的大臣换了一波又一波,萧起身边的太监倒是一直都没换,皇帝“好与太监嬉戏”的名声更是彻底砸实了。

——送孩子来当太监在十几年前曾经风靡一时,直到萧起怒了,让锦衣卫盯着,以后但凡是来送孩子当太监的,男的阉了,女的贬为贱籍,一口气处理了几十号人,这才算是刹住了这股风气。不过,次年新年藩属国来朝贡的时候,不少藩属国都送的是阉割后的男童……

萧起先是怒,但是想了想,收了。还赏了他们不少玻璃器物,挺大的玻璃花瓶、玻璃菩萨神马的,他停良心的。最好藩属国以后乐于如此,把他们本国的男人都咔嚓了。

不过这些异族的太监是不能用的,也不能杀,萧起都把他们送出宫去了。不少老太监出宫颐养天年了,让他们去照顾那些老太监吧。

回到现在,众臣的请立皇后又双叒的被皇帝扔到一边烧火了。不过,这回皇帝有回应了:“召宗室五代……六代内,八岁到十二岁的男孩进宫,不分嫡庶,肢体有残疾也可,眼盲耳聋口哑着不算在内。”

他们家人是真的太少了,五代内的话,选择面可能会比较窄。

“待孩子来了,你们也不要催促朕立太子,朕会在奉天殿无字匾额下头藏下密折,亦会给亲近臣子留下副本。对了,朕可没说副本只留下一份,更没说只留给一个臣子。到时候你们人手一份密折也未可知。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群臣自奉天殿而出,牧震刚迈出奉天殿的门槛,却被戴玉成叫住了。这位戴公公私下里被叫做戴贵妃,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容貌依旧惊艳迷人。

牧震跟着戴贵……公公,一路到了御花园,如今是夏初,正是京城天气最清爽的时候,萧起已经换下了厚重的龙袍,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单衣,坐在那喝茶。

听到动静,萧起端着茶杯转过头来,他很清楚的看见,牧震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呆了一下,继而才匆忙行礼。

萧起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今年的新茶。”

牧震接过茶碗,应了一声:“果然是好茶。”

萧起笑了笑,牧震……其实根本没品尝出茶味来吧?

如今的牧震,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属于公安和国安一把抓。萧起稍微能明白为什么大枕头两年间就能和上头搭上关系了,他走的怕是一条比较“神奇”的线吧?

广德十年刚把他提拔上来的时候,他是带着怨的,但这岁岁年年相处下来,那点怨气早就一干二净的,取而代之的则是……

则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广德十年再见牧震就恪守君臣距离的萧起,发现牧震感情的升温时,最初还是带着点兴奋又心虚的心情期待着——回去一趟,看一看大枕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期待之后的失望大到让他自己都意外,那一段时间他暴躁易怒的就像是个炮仗!那时候他甚至违反了当年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故意的做出了一些亲近之举。小枕头的喜欢变得越来越明显了,但他还是没有回去。

他这是真的,回不去了吧?

他对小枕头道过谦,可是对他还是比对其他的臣子更偏爱一些。

“小枕头,今年看起来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啊。”说也奇怪,广德十年之前,各地还偶有灾害,旱灾、水灾、雪灾、山崩、蝗灾,所幸都是小范围的,可每年都不会少,多少国库得出一点赈灾的银子。

广德十年之后,就再没有这种天灾了,全国各地都风调雨顺,同一亩田,粮食的产量也一年比一年高。

“陛下仁……”

“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这么说?”萧起摆摆手,“我可从来都不是仁德之君,每年菜市上都得砍一两百个脑袋,我也不是来听你吹捧的。小枕头……你说既然有你我这样的,那么会不会这世上也有神仙啊?”

萧起说话间,心中也有些感慨:其他人早就退下了,如今这四周围就剩下他们俩。可即便是私下里的谈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牧震再也不会以“你我”来称呼他们彼此了。

“陛下怎么也学起求仙问佛来了?莫不是陛下还要求长生不老丹?”

看着牧震脸上的焦虑,萧起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没用的。”

牧震一如既往带着赏赐走了,萧起喝了两杯茶,长叹一声,看着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才起身离开。

朝臣着急让他娶妻生子的三十五岁帝王,其实看起来还很年轻,若是个不认识他的人站在他的面前,甚至会很难猜出他的年纪。

——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是二十岁的青年,因为他健康又矫健。第二眼则会猜测他该是二十七八,因为沉稳庄重的样子该是差不多而立之年才会有的。第三眼才会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三十上下,因为谈吐举止的老辣,而立的青年人也做不到。

七月十八,万寿节。

这一天如今是越来越热闹,不是萧起想热闹,是别人想热闹,这个别人包括朝臣与藩属。最近百姓也跟着一起热闹了,毕竟百姓手里闲钱多了,也愿意多个日子乐呵乐呵。

虽然自己花钱让别人高兴听起来就是个不太聪明的亚子,但萧起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皇帝,还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美酒、美食、美人,诗词歌舞,这年头的享乐,欢庆,到底也脱不开这些。

萧起坐在上头,不过耳的听着下头人的奉承,忍住想打哈气的冲动——他就有好几次错把这种困倦的感觉,当成了回去之前的预兆,结果空欢喜一场。

美丽的男女登场了一批又一批,可都没能在萧起的眼睛里留下印象,只有偶尔,萧起的眼睛会掠过牧震,但没人知道他真正看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