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判官笔(1/1)

谢秉言最终没能入住纪家,成了隔壁老谢。

邻居家的房子原本住的就是谢秉言和自己的叔叔一家,后来叔叔出国,这房子就被转手卖掉。

卖了几次后,最近的屋主一家在末日刚刚开始时举家搬回乡下老家,谢秉言撬了人家的锁,大摇大摆的住了进去。

在这段团聚的日期,谢秉言也跟纪慕夏解释清楚自己假死的真正原因。

谢秉言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家,经常协助官方办案。在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中,抓了首脑,连着顺藤摸瓜端了犯罪集团的一整条线。

但是,毕竟是一个犯罪集团,有漏网之鱼也是在所难免,谢秉言便因此上了地下犯罪集团的悬赏令,甚至连身边的家人朋友都受到威胁。

而那次的假死也不完全是假死,是他遇到袭击后重伤,将计就计对外宣布了死讯而已。

纪慕夏若有所思道:“我是感觉到那段时间有人暗中跟踪,还以为是爸妈当时的那个盗墓集团,报警后就没人了。”

因为父母的死,他对危险格外敏锐,当时感觉到有可疑人物在他下班路上和住处附近跟踪,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即使是误会,也比直接是生命危险好。

“我的个人终端也被监控了,不敢打开。之前用新的序列号跟你联系被你报警后被封号了,我只好又用老的号码给你发信息,没想到刚发就被人监控,只好再次锁号。”

“现在呢?”

“现在信号都没了,他们监督不到我。”

谢秉言说到问题解决,轻松地笑了。

“而且现在收网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条小杂鱼忙着逃命呢,哪有心思找我报仇。”

“别乌鸦嘴。”

纪繁春插话道:“我记得你的忌日刚过,一起去瞅瞅啊。”

谢秉言:……

哪壶不开提哪壶,纪慕夏正是在他的忌日去扫墓时被拉入游戏的。

“不用了。”

纪慕夏凉凉地道:“他的坟炸了。”

“哈哈哈哈,诈尸,果然应景。”纪繁春幸灾乐祸道。

这两人自幼不和,纪慕夏都习惯了。

他仔细想了想,翻出日历看了看。

——因为游戏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加上世界的信号被屏蔽后电子终端无法使用,他们便重新购买了日历。

“是妈的忌日。”

纪慕夏冲哥哥抬抬下巴:“走吧,一起去看看。”

“等等我!”谢秉言一愣,忙不迭跟上去。

纪繁春嫌弃脸:“你跟来干什么?”

谢秉言厚着脸皮道:“我去看看咱妈。”

纪繁春:“咱妈?你想得美。”

……

纪慕夏对身后的争吵声假装听不到。

谁让这两个哥哥都不是嘴软的,一个个像斗鸡。

信号隔断后,无人的空中电车没法导航,飞行器亦然,人类社会回归最原始的状态,以步行为主。

纪家父母的合葬墓在郊区,和谢秉言的墓地不在同一块公墓,属于老公墓,谢秉言的是新建的公墓。

“说起来,谢秉言还是他那公墓的第一批住户,现在墓地那么紧张,你要不出钱去把你的坟修一下,就当提前占个位,以后继续用。”纪繁春损道。

“不用了。”谢秉言眼神悄悄瞥了瞥纪慕夏,“以后你们在哪我在哪。”

他本是看着纪慕夏,想说“你在哪我在哪”,但是被纪繁春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的多加了个“们”。

纪慕夏看似完全不在意,在附近的商店买花,正好店家在问他要哪种价位的,突然顿了顿,似乎走神了。

“先生?”

店家再次重复着问了一遍。

“哦,这种就行。”纪慕夏选了三束菊花,付款后拿在手里。

纪繁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看的纪慕夏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本以为,自己弟弟情商跟智商成反比,向来迟钝不开窍,自己无需阻拦谢秉言也没什么希望。

他怼谢秉言,一来是从小的习惯,二来是谢秉言对纪慕夏初生情愫时,纪慕夏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纪繁春一直担心向来心思重的谢秉言为了自己私欲,趁纪慕夏未成年不懂事把他拐上不归路。

这也是谢秉言后来离开的真正原因。

谢秉言寄养的叔叔一家出国时,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动用父母留下来的资金,有条件继续住在纪家隔壁的。

但是谢秉言对纪慕夏说自己的亲人所剩无几,想去亲戚家联系感情,于是去了另一位亲戚家直到读完大学。

其实真相只有谢秉言和纪繁春知道。

纪繁春本以为,这个真相纪慕夏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是现在看来却不一定了。

站在纪家父母墓碑前,纪慕夏恭恭敬敬放下菊花:“爸,妈,我和哥哥来看你了。还有秉言哥。”

“爸,妈,我们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在地下过的好。”

“叔叔,阿姨……”

虽然谢秉言很想叫一声“岳父岳母”,但是想想就知道,纪繁春会打爆他的头。

于是他只能在心里道:

岳父,岳母,小婿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慕夏的事……

下一秒,轰隆一声,坟墓再次炸裂。

谢秉言瞪大眼睛:岳父岳母反应这么大,这到底是高兴地棺材内蹦迪蹦的坟墓炸裂,还是气的想蹦出来打爆他的头?

三个人一起往下落,再一起站在一个灰扑扑的村落村口。

纪慕夏无语地瞪着前方的村落。

“我觉得,我跟墓地这种地方八字不合。”

不然,怎么又是在公墓被拖入游戏。

“我倒是希望,爸妈能跟谢秉言一样复活。”纪繁春哀伤的长长一叹,让纪慕夏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谢秉言更心虚了。

想想他的假死,再想想他在纪慕夏父母坟前的心声,总觉得自己有责任。

但很快,他们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走神的思路。

“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甜甜的声音,让谢秉言跟纪慕夏同时向那边看过去,不是秦椒还是谁?

这一次,秦椒穿着医院常见的白色护士服,正朝他们看过来。

谢秉言眯起眼睛,这次冒充护士,秦椒的目标人物看来是在住院?

纪慕夏则是炯炯有神的想着:这一局游戏,外科医生,心理医生,冒牌护士都有了,他是不是应该也冒充个医生护士啥的同行组个队?

纪繁春挑剔地上下审视一番秦椒,一开口就是职业病发作:“这护士不及格,上班穿高跟鞋,不便于行走还影响病人。”

听到纪繁春话语的秦椒:“……”

“酆都村。”

大婶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一些纸钱元宝,戒备地看着这一群外来者。

四人或直接或间接的认识,便好说话了。

谢秉言也过去询问那位大婶:“今天是几号?”

谁知大婶冷冷瞅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一个字都没回答就离开了。

秦椒笑的不行:“谢秉言,你活该!”

谢秉言从口袋里掏出他的伪装道具——眼镜,动作优雅地戴在鼻梁上,用右手中指推了推镜框。

秦椒脸色一变:“艹!你又在对我竖中指!”

“谢秉言,你又在装逼。”纪繁春一句话,让谢秉言被呛的一噎。

还不待他回呛,村口又走来一位中年男子,没好气对四人喊道:“你们就是村长请来帮忙的?还不快进来,别的帮工都来了,就你们几个磨磨蹭蹭,小心扣工钱!”

纪慕夏没有说话,他在观察村民的特异之处。

之前的大婶穿着素色的粗布麻衣,手腕上挎着竹篮里有纸钱,他本以为只是那大婶恰逢亲人忌日去上坟。

但是现在的中年男子又是一身素色麻衣,这人莫非与大婶是一家人?

披麻戴孝一般是直系亲属在葬礼上的穿戴,如果是同村帮佣或者参加丧事,只需要服素色即可,不需要穿麻衣。

四人眼神交流一番,当即点头同意,走进村子。

这个村落门口是一棵大槐树,遮天蔽日,比村里所有房屋都要高。

他们先前站着的位置就在大槐树的树下,除此之外,树下还有一块石碑,上面有凹进去的字体,被风吹日晒的磨得模糊不清,连石碑也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结合那位大婶说的村名,纪慕夏怀疑石碑上写着的三个字是“酆都村”。

酆都,这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尤其是在真正能见鬼的游戏里更是不祥。

看到玩家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脸色稍微缓和,在前面带路。

“其他帮工都到了,已经在村里神庙里帮忙,你们现在一起过去。晚上就回村长家住,村长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在他家的竹楼里。”

谢秉言立刻套话:“其他帮工来了多少?”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村长,只是个传话的。”说着,中年男子奇怪的瞅了谢秉言一眼,“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你竟然不知道,难道你是个冒牌的?”

谢秉言:“……”

秦椒憋笑憋得不行,声音甜甜的帮他圆过去,换她来套话后效果立竿见影。

纪繁春与纪慕夏一样,自幼在喜好研究的环境长大,此时第一反应就是观察。

两个能说会道心思活络的开始攻略npc,两个善于研究心细如发的则在攻略地图,这一次一开局,便算得上是合作愉快。

秦椒与纪慕夏谢秉言二人合作了两次,嘴上依然嫌弃,实际上颇为信赖,十分配合的帮着忙。

等四人被带到那所谓的神庙面前时,秦椒已经好的跟中年男人称兄道妹了,一口一个“钟哥哥”“幺妹儿”,有来有往好不乐哉。

钟哥哥说只是带路就只是带路,把四个人带到神庙就不管了,自己依依不舍跟秦椒告别后离开。

而此时,纪慕夏已经看到了神庙内的神像。

一身红衣,浓眉瞪眼,肤色黝黑,面目凶煞的仿佛罗刹。

“钟馗。”

纪慕夏在资料上见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钟馗的塑像,也是第一次见到民间竟然有人为钟馗建庙供奉香火。

其他玩家已经在神庙内了,这一次纪慕夏粗粗一眼看过去,全是黑发黑眼,再也没有了白种人黑种人。

至于国籍显然是无法从外表看出来的,游戏的计时也还没开始,不知道这一局有没有对抗争时。

“这里有十四人,加上我们十八人。”纪繁春粗略一看,已经知道了人数。

秦椒不解道:“这里只有七八人,你怎么知道总共十八人?”

之前的钟姓男人并不知道帮工真正人数,他们想套话也没有套出来。

而这神庙有几进几间,玩家分散在不同地方,一时半会无法看到所有玩家。

“因为我聪明。”纪繁春说着,嫌弃地瞅一眼秦椒身上的护士服。

他已经发现这是个冒牌货了,这样看来对秦椒更是不满。

秦椒:“……”

最后还是纪慕夏解答。

“桌上有笔架,看到没,有十八个位置,目前只有四个上面挂了笔。”

纪慕夏说的是神像面前供奉香炉的案桌,上面的确有笔架,一个巨大的、造型跟神庙牌坊十分相似的笔架,上面有十八个挂位,目前只有四个挂位上有一模一样的黑色毛笔。

因为他跟哥哥都会书法,对此比较熟悉,只扫视一眼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纪繁春已经走到笔架前,朝后面招手。

“过来,这上面有我们的名字。”

四人走过去时,谢秉言敏锐地发现周围原本看到他们过来各做各的事,只是投来几个警戒眼神的其他玩家,眼神突然齐齐汇聚到他们身上。

仿佛在期待着看到什么。

谢秉言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边的纪慕夏,示意他朝那些玩家的腰间看去。

不管玩家穿的是运动装还是西装,腰间通通挂着一支一模一样的黑色毛笔。

更奇怪的是,他们在神庙外时根本没注意到,仿佛自动被游戏屏蔽掉了玩家身上的毛笔,只有走进这间神殿时才看到。

纪慕夏轻声道:“判官笔?好像没这么小。”

酆都村,还是供奉钟馗神像的神庙,这里的毛笔似乎也只有判官笔这个可能了。

笔架上剩下的四支毛笔果然分别写了四个人的名字。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并没有伸手去拿。

周围的玩家眼神更火热了,气氛凝固的仿佛要一触即发。

对于这种情况,纪慕夏苦恼了,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蚊子。

以往都说钟馗只是个传说中的人物。

在不少资料里,钟馗只属于民间文化创作的人物,并不是真正存在过的,更不用说判官笔,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判官笔,更不知道判官笔上写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请问,这笔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椒再次发挥她的美貌优势。

可惜,这次没人中招,彼此眼神诡异的交流一番,一个梳着大背头的高大男人皮笑肉不笑道:“能有什么问题,一个游戏道具而已。”

“小护士,你若是不敢,不如把你的笔送给我?”一个痞里痞气打着唇环的青年故意把“笔”说重声,带着一股流氓的气息。

秦椒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自从她道上成名后,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调戏她了。

秦椒伸出手,直接取下上面写有自己名字的黑色毛笔。

却见仿佛被唤醒了一只怪兽一般,毛笔突然飞起来,在她眉心点了一笔。

一道红光在她眉心闪过,迅速隐入她的肌肤不见了。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快的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拦,秦椒脸上的神情还停留在讶异的那一幕。

“她碰了!她碰了!”

一群玩家高高低低发出不同的诡异叫声,带着一股邪教徒一般的疯狂。

“怎么样?”纪慕夏关心地问道。

“没事,”秦椒正色认真感受一番,“我没有任何感觉。”

纪慕夏点点头,冷静地伸出手取下自己的毛笔。

“是祸躲不过。”

纪繁春这个弟控淡淡跟随。

谢秉言酸溜溜看了一眼秦椒:“我差点以为你看上这死女人了,看看她的脸,我相信你没有。”

秦椒翻个白眼,恨不得把自己的笔插入他的恶臭嘴巴。

“刷刷刷!”

毛笔相继飞起,纪繁春和谢秉言相继中招,眉心隐入一笔红光。

只有纪慕夏,毛笔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手里,仿佛一个冒牌货。

之前只有秦椒被点时,秦椒心慌。

现在大家都中招了,只有纪慕夏被忽略,纪慕夏忍不住怀疑手上的是个冒牌货。

“哈哈哈哈!”

围观的玩家一群喜悦又恶意的狂笑。

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三四个男女玩家。

“想不到,一下子来了三个扎手的点子。”

他目光在四人身上轮流扫过,最后停留在秦椒的身上,目光邪肆。

“我们刚刚讨论过,这邪门的笔会点的人都是手上有命债的,看不出来,这漂亮的小护士竟然手上也有。”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定在了纪慕夏的身上。

“我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个这么干净的玩家?”

大背头眼里带着浓厚的恶意,说到干净时,甚至闪过一丝杀意。

谢秉言和纪繁春不约而同往前一站,挡在了纪慕夏的前方左右。

“哟哟,原来是有人保护着,看来你魅力不小啊。”

大背头扯着嘴唇一笑,露出嘴里的满口黄牙,话语里的龌龊含义让人升起一阵阵的厌恶。

“不过你们要小心了,不仅游戏有鬼,人心也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