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产鬼(1/1)

黑衣祭司天黑前说:

不许沾火。

而现在,近在眼前的红房子就这么燃烧起来了。

火焰窜上天,映红了半片天空。

红房子里,依然有婴儿的啼哭声,妇人慌乱的尖叫声。

但是刚刚还站在门口的黑衣祭司,在火势漫天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怎么办?”秦椒有些慌了,她本就伤重未愈。

“我们快走吧,这火势越来越大了,会烧过来的!”

谢秉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纪慕夏,而纪慕夏稍作思索后,语气坚决地说道:

“不,救人。”

“秃鹫出生了,秃鹫被烧死了,秃鹫就是那个小孩。”

“只有逆转时间,才能找到时间。”

谢秉言:“秃鹫?”

“秃鹫是日期,也是小孩的名字。”

秦椒急了:“万一不对呢?”

谢秉言淡淡地扫了秦椒一眼,开始脱外套。

“你身上有伤,我去救人。”

他义无反顾选择了相信纪慕夏,即使纪慕夏说的只是一个可能的猜测。

“我去。”纪慕夏却拉住了他的手臂,“昨晚是我的刺青,今晚可能就是你。”

谢秉言:“美洲豹已经死了一个,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要做就做,哔哔个啥。”

听着屋内连绵不断的婴儿啼哭声,看着火势烧得室内不断传来倒塌的声音,秦椒突然暴躁起来。

“我们屋里陶罐的水每天都是新鲜的,这里要么有水源,要么有储存水的地方。”

“行,一起。”

三个人索性不再纠结,先是去周围的房间找水源。

他们顾不得黑衣祭司会不会生气,挨个把周围所有房间的房门打开,果然找到了不少装有清水的陶罐。

这些水用来灭火显然不够,所以他们选择的是找了毯子,把水浇在毯子上,然后披在身上,冲进室内救人。

秦椒伤势最重,被留在门口接应。

谢秉言和纪慕夏一起冲入室内,这祭司的红房子他们来过多次,虽然每次用心不良,这一次无比庆幸自己来过,让他们很熟悉这里的布置。

夜晚的房间与白天相比,最大的变化就是变得更生活化了,多了许多细致的生活用品。

在室外时,听到室内有许多妇人尖叫“魔鬼”,但是当他们进屋后,发现室内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床上的产妇,一个是产妇怀里白的发光的婴儿。

两人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产妇感受到了有人进来,抬起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救命——”

“救救我的孩子——”

看清楚产妇的脸的瞬间,谢秉言下意识的保护在了纪慕夏的身前。

这位产妇,已经被烧成了黑炭。

她的血肉已经枯萎崩塌,衣服和皮肉连在一起,丝丝缕缕,像森林大火后烧焦的动物,也像深埋地底碳化的古树。

如此模样,很明显已经不是活人了。

“我的孩子不是恶魔,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产妇女鬼抱着怀里白的发光的孩子,朝着二人伸手,努力地哀求着。

她脸上的血肉已经被烧得仿佛变成破布,烂垮垮地挂在骨架上。眼眶处没了皮肉,眼珠是猩红的,情绪一激动,猩红的眼珠就从眼眶里掉落在地上。

眼珠朝着两人滚了过来,滚到谢秉言面前,瞳孔朝上,努力看着谢秉言二人。

谢秉言犹豫了。

这一刹那,他宁愿做个恶人,也不想让纪慕夏去碰那个明显不是人的鬼怪。

还有那个古怪的婴儿,周围火势烧了所有东西,神像被烧了,产妇也被烧了,只有这个婴儿身上一丝火苗都没有沾上。

处处写满了危险。

“走。”

谢秉言只想带着纪慕夏平安离开。

“把孩子给我们。”纪慕夏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冲谢秉言坚定地点点头。

纪慕夏坚定地从产妇手里接过那个白的发光的古怪婴儿。

谢秉言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那个满脸欣喜的产妇女鬼。

“一起出去吧,你的孩子需要你自己养。”

他做好搀扶女鬼与她近距离接触的准备,谁知女鬼更过分地要求:“我走不动了,背我。”

谢秉言深呼吸才能控制自己没直接转身走人。

上一次他背过的人,是十五岁的纪慕夏。

看出谢秉言的不愿意,纪慕夏迅速把手上的婴儿往他怀里一塞,自己在女鬼面前弯下腰:

“上来吧。”

谢秉言:妈的,更生气了!

纪慕夏都没背过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秉言感觉,那可怕又可恶的女鬼在趴到纪慕夏后背上时,冲自己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谢秉言:“……”

这女鬼一定是故意的!

两人一前一后背着这对母子走到门口,火势越来越大,室内挂在墙壁上的兽头、羽冠这时成了巨大的引火源,烧得愤愤掉落。最重要的,是这些房子是木质房梁,茅草屋顶。

头顶上的房梁和屋顶不断被烧得往下掉落,两人要一边躲避,一边往外钻。

即使母子二人很可能都是鬼,但谢秉言敢肯定,只要他们被砸到一次,一定更加记恨他们。

不知不觉间,纪慕夏和谢秉言身上的湿毯子也被烘干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烧了起来。

谢秉言有些慌了。

火苗中,他看那女鬼在纪慕夏身上反而不慌不忙,觉得越发诡异。

这女鬼该不会是故意想拖他们一起烧死了做替死鬼吧?

自己怀里的婴儿也不哭了,吮着手指看着他咯咯的笑。

谢秉言看着婴儿粉色的瞳孔,只觉得一阵阵的诡异。

“秦椒!快来接应!”

谢秉言忍着被房梁砸了一下肩膀,不再躲避,直接冲到门口,为身后的纪慕夏开道。

还好秦椒很靠谱,在门口接应时没有干等,又找了两罐清水。

在看到两个火人从室内冲出来时,两罐清水猛地浇上去,把纪慕夏和谢秉言身上沾到的火苗立刻浇灭。

下一秒,秦椒就看到产妇女鬼和婴儿可怕的模样,一时哑然。

“出来了,你再也不用被困在火里了。”纪慕夏表现的最为淡定。

他再次弯下腰,准备让产妇从自己背上下来。

但是产妇焦黑的手臂依然紧紧抱着纪慕夏的脖子,仿佛黏在他的背上。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产妇的头突然扭到了正后方,看的秦椒差点尖叫。

“为什么不救我的孩子?”

她剩下的一颗眼珠子再次掉落,一直不停,往黑暗的深处滚了过去。

“我被烧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啊——”

产妇仰头尖叫一声,已被烧焦的女尸突然炸裂,炸成一束束火花,射向四面八方,射向黑暗中躲藏起来的玩家。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每一个声音都来自不同的方向。

这是那些暗中跟踪的玩家。

有两个着火的玩家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水源,身上一着火便往身上浇水,然后地上打滚,侥幸熄灭了火焰。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跟踪举动暴露后,灭了火直接朝外面跑去,看那方向,并不是奴隶房的方向。

谢秉言眯着眼看着,他怀疑,那两个人是第二天晚上就没回奴隶房的那两个玩家。

火势越来越大,转眼间就烧成了一根人一样高的蜡烛。

剩下那个着火的玩家似乎不甘心,朝着纪慕夏三人跑了过来,然而他的腿直接被烧的碳化,刚跑了两步,双腿就像是被烧过的香,直接断掉,变成灰,挥散在了空中。

秦椒愕然地看着这一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谢秉言担忧地摸了摸纪慕夏的背,担心那女鬼给他残留什么,摸到的是一片湿漉漉,也不知道是冷水还是汗水。

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火就好。

而纪慕夏,因为身上裹着打湿的厚毯子,女鬼背在背上也丝毫没有着火。

那个玩家彻底烧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用过的木炭。

秦椒冷静下来,看着互动的两个男人,眼神复杂。

因为祭司说,不许沾火,其他玩家不敢救火,也不敢靠近。

可正因为他没有救火,没有救这位早就被火烧死的产妇,被怨恨上,导致了他的死亡。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秦椒神情恍惚:“如果我不是想到了妈妈,一时心软……”

以她的性情,原本是不愿意救人的。

她也不会把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赌在纪慕夏的猜测身上。

“也许这就是你母亲在保佑你。”纪慕夏嘴角微勾,神情温柔地笑了笑。

他同样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谢秉言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纪慕夏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谢秉言的手臂,眼神凝固了。

“你的婴儿呢?”

谢秉言也是一愣,低头看自己的双臂。

“不见了。”

他这才想起,那个婴儿似乎一直没有重量,以至于什么时候从他怀里消失他都没有感觉。

纪慕夏皱眉,似乎在思索,也似乎在担忧。

谢秉言道:“算了,只要不缠上我们就好。”

话音刚落,一阵婴儿的嬉笑声就在四周响起。

“嘻嘻……”

这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无法确定来源。

三人面面相觑。

谢秉言摸了摸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好像还是在我怀里。”

“走了,回去休息了。”秦椒抖了抖,疲惫地捏捏眉心,“我累的快要不行了。”

“走吧,天快亮了,今晚应该没事了。”

因为今晚的配合,谢秉言难得的对秦椒态度好了许多。

“你们好好睡觉,今晚我来守夜。”

“明晚我来。”纪慕夏没有拒绝,只是轮流安排道。

“行。”

秦椒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倦怠的模样昏昏欲睡。

三人淡定地走回奴隶房,从那个跟踪又被烧死的玩家身边走过。

暗中远远的地方,依然有跟踪的玩家。

谢秉言没有管他们,只是目光不露痕迹地从死者身上扫过。

鬼火烧得太狠,什么都没留下,无法从服装上辨认是哪个人,也无法得知死者身上到底是什么纹身。

只能等明天白天排查了。

……

回到奴隶房,秦椒倒头就睡。

奴隶房内空荡荡的,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人了。

除了死去的那么多人,谢秉言在心里回忆着剩下的玩家还有几人,跟踪的玩家会是谁。

排除掉单独在外面的两个玩家,可能已经死掉的查利,剩下的玩家似乎只有一人了,黑人拳击手。

纪慕夏在地铺上躺下,谢秉言刚刚在他身侧躺下,冷不防,纪慕夏在他受伤的肩膀处轻轻一按。

谢秉言“嘶”了一声。

“装的多精神,还不是受伤了。”纪慕夏睁开眼睛,冷冷地白了谢秉言一眼。

“你又不是铁人。”

“虽然你生气了,我还是挺高兴的。”

谢秉言眉飞色舞的笑着,这时候,他真觉得自己的伤口酥酥麻麻,一直麻到了心里。

这个伤真是受的太值了!

笑着笑着,他眉眼渐渐柔和,声音低沉的仿佛要与窗外柔情的月色融为一体。

“还能活着看到你,看到你为我生气,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句话仿佛是月光下的一潭清泉,一只翠鸟掠过,带起一泓洒满了月色的涟漪。

月影被涟漪荡漾的柔软无边,纪慕夏心里的那一股火气也被荡漾的缓缓消散。

他看着月影下柔和了轮廓的男人,眼神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轮廓更为稚嫩的少年。

纪慕夏长长的吐出胸中的闷气,吐出自见面以来的心结。

“欢迎回来。”

他微微抿唇一笑,两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秉言哥。”

谢秉言觉得,慕夏的酒窝里一定装着陈年美酒。

只是被他这么看一眼,这么叫一声,

他便醉了。

他的脑海里放电影一样,闪过年少时的一幕幕画面。

还记得小院里的那片夹竹桃下,绚烂的桃红浓绿中,俊俏腼腆的少年对刚来的新邻居微微一笑。

那时谢秉言被笑的头晕眼晕,觉得自己一定是花粉中毒了。

现在想来,这毒的来源不是花,是站在花树下的少年。

谢秉言眉眼微动,看着如今已经长大的少年眼里情意翻滚。

这一刹那,他更希望慕夏直接叫他的名字:

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