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1)

织田也不知道是受自己的倒霉运气影响的, 还是灰原哀说的柯南有着“死神小学生”体质,住在米花町总是有各种事情发生。

简单说, 他到的第一天就遇到枪杀案件;第二天工藤家附近就出现了凶杀案;第三天去一趟东京铁塔买纪念品, 遇到纵火案;第四天和铃木园子的伯父铃木次郎吉见面,被委婉地通知暂时还没有与基德对决的计划时,铃木园子遭到了绑架。这遇事频率之高, 导致在群里聊天的时候,赤司开始想着该不该请个什么灵能力者之类的给织田驱驱邪。

但除了在群里说的那些, 织田其实还遇到了一些其他的没和他们讲的事情。

那就是不仅是第一天表现奇怪的柯南和冲矢昴,连明明没见过黑泽阵的安室透也频频对自己的生活圈表示好奇, 并特别针对黑泽。如果是好的方面,织田自然不会讳莫如深,但是从柯南第一天信誓旦旦地说黑泽阵像的人是坏人。织田开始明白, 黑泽阵之前的身份是连公安都会忌惮的人。

可, 毕竟一起生活了两年, 织田不可能不对黑泽阵产生袒护之心。

就像现在中原中也虽然当上了港黑干部,但是听说就是在龙头抗战幸运捡漏, 意外得到了首领的青眼。这种情况并不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任何组织里都有那么个能力担不起职位的人, 只是因为运气而当上好职位的。中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织田总担心他会遇到意外, 就没办法对他放心。于是织田也不太同意他接一些出差的任务, 怕鞭长莫及,远水救不了近火, 自己没办法及时帮他。

所以, 知道他曾经是坏人又能怎么样呢?

织田看到的话, 最后还是会去救的。既然不后悔曾经自己做的,织田索性把这件事放开了,专心致志地投入怪盗基德的资料收集,在工藤优作的屋子里一待就是一个月。

黑泽阵每隔十天就会来看望织田,织田发现委托他去调查暗杀者的事情后,他开始不再散着头发,而是把长发都束起来,整个少年眉目锋利清隽的气息表露无遗。织田感觉他可能遇到了一些与过去相关的事情,但是也无从说起,毕竟感觉也不都是对的。

黑泽阵跟其他人对比起来,性格非常独立,也相对比较孤僻。他不喜欢热闹,对很多事情也提不起兴趣。除了工作之外,能让他参与其他活动的大部分原因是织田说让他一起做。他对织田的朋友没有兴趣,也不会像孩子一样粘人。虽然说想和织田待在一起,黑泽阵也是很有克制地隔段时间看他,也不说什么,就是单纯看他好不好,甚至连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是非常成熟的行为。

这次织田也注意到黑泽车子停在邻街。

黑泽一个人靠在墙边看着窗口自己端着早餐去吃饭,最后在窗边的洗碗台洗完碗。他正打算离开,织田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黑泽阵摇摇头,下一秒他就接到织田的电话。

“早上打算去神社一趟,你跟我一起去吧,有空吗?”

黑泽应道:“我车子停在邻街,织田若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来。”

黑泽和赤司性格方面有点接近,总会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管关系多亲近,都不轻易喊别人名字。当然,这里不包括他们的同辈。

赤司大概是过了三年半之后,才开始将「织田」的称呼换成更亲近的「织田作」,直接像其他人一样喊「作之助」,对他说仿佛有些艰难。若是惹急他,赤司还会很严厉地在织田的名字后面加个「先生」。有时候,夏目小孩子玩心大起的时候,他喊一声「贵志君」,夏目就立刻收心。可以说整个织田家里面,赤司是一个最严肃有礼又性格宽和的人,非常有「长子/领袖」的风范,大家有问题都会主动去问他。

除了黑泽,黑泽是不听赤司的话的。两人并没有起过任何冲突,但很明显,黑泽气场是不弱于赤司的。他身上自带一股凌厉的森冷,只是会在织田家的成员里收敛起来。但在工作场合,他就不会注意那么多。他和太宰治曾因为决策方向不同杠过。太宰治事后跟织田抱怨,黑泽故意让他在属下面前丢脸。当然口吻上多的是开玩笑,他后来被太宰推荐到森鸥外那边去了。

黑泽坐在驾驶位的时候,被织田赶回副驾驶位上。

“我们去哪个神社?”黑泽也没有太坚持。

“天满神社,但是只是去找个人。”

织田说的这人,便是夜斗。

三年前因为《雨》的插画大火之后,他的工作单子应该也会多起来,但是夜斗静不下心去一步步努力,经常赌钱,很快就把工作赚的钱都输完了。曾经和他合作的人也受不了夜斗的脾气。加上,因为夜斗的画风一度上了热门,许多人都争相模仿,不少人也可以画出同样的水平,合作方自然就去找可以画出差不多又比较好相处的合作者。

于是,夜斗又变成了随处睡觉的流浪汉。

但他也有优点,心态积极乐观,也许会沮丧一段日子,又会立刻投入其他工作。最近听说自己开了类似万事屋的个体工作室,专门帮别人做各种杂事,类似洗碗,装电灯泡,修厕所,刷浴室的工作,报价极低,只要五日元。

因为今天没有工作,夜斗在神社旁的小仓库睡觉度日。毕竟动一动也会肚子饿,他又没有钱吃饭。可他实在饿得睡不着,在从回收箱捡来的被单上翻来滚去。

织田拉开小仓库的门,就听到夜斗雷声般不绝的肚子叫。他摇了摇头,把便利店买来的便当递给夜斗。塑料袋才碰到夜斗的头,夜斗立刻就睁开眼,两眼泪汪汪地看向织田。

“果然神明是离不开人的供奉的。”

夜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呼啦啦”地开始打开袋子里的食物。除了便当之外,还有一瓶绿茶,一瓶果汁,一袋牛奶糖,一盒切好的水果,两盒速食泡面,四盒速食味增汤以及三块三明治。精打细算下来,可以让夜斗撑过三天。

织田知道夜斗留不住财,一有钱要么大手大脚随便买奇怪的东西,要么拿钱去赌博,很少会有长远的计划。所以,比起隐晦给他钱,织田觉得给他送食物要实在得多,但他也不会固定经常送,以免夜斗养成习惯,不事生产,只在小仓库等饭吃。

“先喝点果汁什么的润润喉,再吃饭吧。”织田见夜斗一把打开便当盒,先帮他开了果汁瓶,让他先喝一点。

夜斗一口气就喝了半瓶,便跟小孩子一样狼吞虎咽地吃着便当。间歇时间,织田还给他找了热水,又帮他泡了一杯速食味增汤。

“我活过来了。”夜斗喝着味增汤,松了一口气,“这次谁和你来的?”

织田指了指门外自当门神的黑泽阵:“阿阵。”

因为感觉黑泽难得放假,自己却没怎么陪他,所以想带着他去各处走走。

夜斗隔三差五会受到织田的救济,有时候是织田一个人来的,有时候织田拖家带口,人最多的时候,是有五个人,大家还一起在外面吃拉面。那个最小的孩子夏目的眼睛看得到鬼神的东西。

夜斗盘着腿,抬起手指在织田脸上画圈,提醒道,“你脸上死气又重了,不要和那些打打杀杀或者见血的事牵扯太多,你知道吗?”

人都是有自己的命道的。夜斗不能改别人的生死,最多只能给些建议。但是,可气的是织田总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要跟一个普通人证明自己是神明太难了,织田总是把他的能力想成某种异能,又或者是自己看不透的魔术。

第一次见织田,夜斗就觉得他全身都是矛盾点,明明是宽和长相却带着他见过的这么多人里面最重的煞气。而明明这种煞气一般不会让他撑得过十二岁,可他偏偏又长大成人了。再来。这种人应该没办法和别人共处,可身边又总是围绕着一些人。

夜斗曾经想过,他大概不会跟自己的面相展现的那样活不长,毕竟已经存在那么多矛盾点了。但现在看着他脸上死气又重了,夜斗忍不住给他说两句。

“这两个月内,你可能会出大事。”

织田见一向没心没肺一样的夜斗突然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得一笑。

一听到笑声,夜斗顿时烦起来,插着腰生气说道:“我认真的。你好好听!”

“有,我有在听。”织田收敛笑容,端正态度。

“嘛,听不听随你,连一些神明都巴不得你死呢!”夜斗对织田做了鬼脸。

夜斗说得戾气稍重,但其实他的话也是真的。

像织田这种命格特殊,性格大仁大善,却不能善终的人,亡灵被神明带走的话很可能在短期内就可以变成高级的神器——「祝器」,又或者有契机成为「祝器」之上的「终器」。

终器至今还是个传说目前还没有听过哪个神明有,具体能力又有多强,谁也不清楚。传言中最离谱的是弑神,这个神包括任何神明。但基本有「终器」的话,就算再无名的神明,也可以不至于被遗忘,最后消失在这个世间吧。

如果织田最后真的寿终正寝,反而可能不会接触神明最为隐秘的事,也不会有心灵境界上的突破以及净化的需要,最多就是一把普通的神器。

终器对于任何神明来说,都很有诱惑力啊!

夜斗就属于那种云云神明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神明,原身为众祸津神之一,在战乱时期一度达到过神生的巅峰,而现在却为了不被人遗忘而彻底消失,为五日元折腰。他工作并非完全为了生活,更重要的是为了有人记住他。如果有一把终器,他也不必狼狈地苟活着。

现在想想,织田会不会是哪个神明为了得到一把终器,把他命格改成这种福薄命浅,天生带煞的。又或者是,上天自然选择,就要一把终器横空出世,引众神乱序,高天原大乱。

要真是这样的话,织田的命相当于人与神在抢了。

这怎么抢得过?

夜斗感到心口上有些沉重,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变得轻松起来。

自己可能想太多了……

但若这两个月真的变成亡灵的话,夜斗必须第一时间把他接走,才不会被其他神明带走,到时候夜斗还要给他赐个名标记一下。

叫什么好呢?

织田看到夜斗突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抱着手臂摇头晃脑做出思考的神态来,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正要问话,夜斗眼里迸出精光,竖起手指问道:“织田,你对被叫做「作」怎么看?作天作地这词和我就很搭。”

织田觉得夜斗把日天日地和作天作地混在一起了。

“……你一定要这样叫的话,也可以吧。”

话题怎么会突然跳到这里。

看也过了一段时间了,织田站起身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冬天的时候我会再来一趟的。如果遇到问题的话,打电话给我,发短信给我,或者过来找我,都可以。”

夜斗双手撑着地板,抬头看着织田吧啦吧啦地讲着,就像一个唠叨的老父亲。他突然在想,自己到现在还没有消失,可能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人挂念着他,所以他才不至于完全消失了。

“织田,你相信有死后的世界吗?”

“不知道。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吧,也不能说有,就真的有了;同样的,也不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好吧,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了。我说——”夜斗坐直身,两手握在一起,说道,“——你若是死了,我到时候会去接你,别跟着别的神明走了。”

“嘛,我还不想死,总觉得认真讨论就会成真似的。”织田苦笑起来,有种拿夜斗没办法的感觉,“你说是吧?夜斗君。”

“所以,你就该好好听我的话。”夜斗这句话又回到了他之前说织田脸上有死气,让他不要接触杀生见血的事上。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织田应下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夜斗目送织田和黑泽去了隔壁的天满神社,估计去求学业进步或工作顺利的御守去了。正当夜斗要合上小仓库的门时,菅原道真——天满神社的天神穿着红纹雪白的狩衣出现在他面前。

他是个老人,说话总有着自己的节奏,缓慢又清晰有力。

“真是出奇,居然有凡人和你相处三年都没有把你忘记。”

但凡和神明接触的人绝大部分都会忘记与其相处的记忆,像织田会一直还记得自己的,夜斗也是第一次见。

“命格太特殊了,死后一旦认主可能会直接成为祝器。夜斗,你让给我的话,我不和你讨要这几百年你借住在我这欠下来的房租和蹭香火的利息。”

“不可能的。我现在连神器都要租赁,怎么可能失去和我有缘的祝器呢?”

天神笑了笑,眼瞳清明地说道:“那你不要干涉他的生死。神明可以影响人的祸福吉凶,但生死是天道,夜斗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就不要逆天而行。他自有造化的。”

“…我知道了……”夜斗倒回自己的被窝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妖怪有追寻长生之道,甚至也有锻冶出斩破生死的刀来;人也有医生,也有预言师等帮人们治病避灾的。为什么神明反倒要守天道轮回的规矩?真是胡说八道!

天神觉得夜斗现在像闹脾气的小孩子,根本没听进去。“你连神社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与你结缘的未来神器,你就等着他过来,何必纠结他的生死。”

“有个人要死在面前,告诉你他不要死,你不管他吗?”

“我是学问之神,一般这事也求不到我这来。”

夜斗嘀咕道:“死老头真是没有人情味。”

菅原道真瞥了他一眼,拢着袖口继续说道:“你要是对我意见那么多,你就搬到其他地方啊……日暮神社是无主神社,你说不定可以借住一下。”

日暮神社?

那个巫女和妖怪结合的神社??

夜斗眼里闪过一片光,立刻把被单铺开,往里面装上衣服和食物打包成巨大的包袱,说走就要走。

“那我这就想办法去把那把起死回生的天生牙借过来。谢啦!”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菅原道真挖了挖自己的耳朵。

目送夜斗离开后,菅原道真动用神识,看到层层墙壁之后,织田的肩膀无意间和一个低着头的老人撞了一下,老人身上幽暗的气息也跟着缠了上去。

那是带来病灾的祸津神之一。

这是祸津神的任务,菅原道真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就好比阎王殿要带走亡灵,哪还有谁开口敢置喙的。又好比穷神会把人搞垮一样,神明不是都会保佑人的。

织田和黑泽又在附近逛了一下,然后他和黑泽说准备要回横滨了,目前资料也收拾好了,铃木次郎吉说若是有对决计划,一定会联系他的,也不可能长长久久地在米花町等下去。

至于黑泽的事情,织田在车上第一次和他谈起失忆的事情。他很少会主动挑开来说,因为黑泽太有自己的想法了,也不太需要让人太担心。

“如果想起什么,需要回去的话,你可以不告诉我的,你懂吗?”

黑泽阵敏锐地想起织田见他把头发束起来后眼里一闪而过的了然,织田总是在最不该清楚的地方,直觉力超强。

“我第一天的时候,可能遇到和过去有关的人了。说实在话,我这些年其实也找过过去的线索,但是我那天接触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些事知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黑泽顿了顿说道:“人也许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是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就足够了。”

他这句话对应的是黑泽开始能产生新的记忆时,织田和他说,试着去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就会对明天产生期待,日子会越来越好。

一直以来,黑泽就没喜欢什么,但是讨厌的却一清二楚。可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活法。

“那个夜斗他是占卜师吗?他说两个月你会有事发生,那是什么意思?”黑泽对这些事更加在意。

“你相信这些吗?”

“不信,但是多少会硌应。”黑泽阵皱着眉头说道,若不是那是织田的朋友,他可能会用拳头让夜斗直接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织田笑道,那不就好了。

黑泽定定地望着织田的脸,最后察觉不到其他的事情,确定织田没有额外瞒着他什么,他放弃了继续试探。

回横滨后,织田把做的笔记全部寄送给横沟正史所在的病院。因为觉得当面送,太过刻意了,而且要是横沟突然又改变主意不想写了,这反而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毕竟横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织田花了一个月给他搜集整理资料。以横沟的性格,他一定会过意不去,所以织田连寄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写。

日子又重新回到横滨里了。

家里的事,赤司的事,轰的事,中原的事,夏目的事,黑泽的事。还有晚上十一点还会被太宰约去喝酒的日子。不过,因为要写作保持头脑清醒的关系,每次其实织田都只是去那里喝咖啡而已。

这次也是,太宰已经坐在酒吧吧台边的椅子上,要上一杯伏特加,刚请完角落一位美人喝酒,见到织田到了,就简单结束了聊天。

“哟。”太宰挑了挑眉笑道。

织田注意到太宰治额头上贴着止血胶布,忍不住抬手虚碰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

“前一天跟敌人打招呼的时候,被喂了一刀,也不深,就随意贴一下。”太宰治轻描淡写地说着他之前遇到的极其凶险的遭遇。

织田见太宰看自己皱起眉头反而笑意加深,歪着头问道:“这有什么好笑?”

“因为织田作本来就长满我的笑点,我看到你就想笑。”

“……好吧。”织田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最近找到喜欢的东西了吗?”

“算是掉进游戏坑里了。”

“所以,玩得开心吗?”

“算吧,偶尔还是感觉挺有趣的。”太宰治脸上挂上笑脸,“有些还是有点挑战性的。”

挺好的。

“今天可以陪你喝一点。”织田也要了一杯伏特加。

“哦,兴致来了?”

“嗯。”

太宰治举起杯子,碰着织田的酒杯,球形的冰块在澄澈的琥珀色酒液轻轻摇晃着,发出“铛——”的一声。

“欢迎回来。”

太宰治单手撑着脸,眯着眼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