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1)

这篇《雨》花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

按赤司来说, 织田作之助是直觉派的作者,而不是那种会刻意讲究技巧和结构点的人。故事整个下来的时候, 掌控故事起伏的三个点:跨越点(外界警察破除迷信, 要证明主人公父母为他杀);反转点(警察认为人死是因为在逃的杀人犯,前面线索都暗指在逃犯,但是在逃犯自杀了);反弹点(经过被警察的开悟, 主人公开始自己理智思考,不存在妖怪杀人这件事)。虽然织田没有刻意去意识结构问题, 但是这三个点他是抓住了。

故事定律还是推理里面最常见的「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人就是凶手」以及「看起来是好人,结果是坏人」的反转剧。

如何把旧酒漂亮地装进新瓶就是这篇故事的重点所在。

这就是赤司说的, 要怎么写。

漫画里面拯救世界亦或者实现自己梦想的漫画千千万万,为什么就只有万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漫画能够成功连载。成功连载是一回事, 他们又怎么能够顺利完结, 而不是突然惨遭腰斩。

这就是考验人的笔力, 想象力以及对创作的感性。

一页稿纸四百字。

织田写了六十一页,从开始敲定想法之后就开始写, 一写就写到大早上。

怕下雨打雷的夏目跑到织田房间睡觉, 早上睡醒才发现织田一直都没有睡觉。见自己醒来, 织田双眼神采奕奕对着自己笑道:“贵志, 早上好。”

“写小说好辛苦啊。”

夏目知道织田很忙,偶尔晚上会加班, 但在晚上十二点前就会回来;或者早上会早起出门,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 看到织田带着面包就直接出门。可没有像今天这样彻夜都不睡觉。

“是吗?我倒是不觉得呢。”

织田用扫描器把最后十页纸扫给赤司之后,顺势带着夏目去刷牙洗脸。第一次写长篇纯文《独自一人》光是卡文,就不知道花了多少不眠夜。今天能顺利一口气写下来,他反倒神清气爽,根本不觉得累在哪里。

两人起床的动静也惊动了隔壁的中原。

于是三人都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在餐桌上开始讨论织田写的故事。

故事开场便是落雨。大雨像是织田和中原去找守林人屋子里的夏目那会,如同孩子大哭一样的天昏地黑。外界正在落雨,主人公在屋内和大人们边哭边说自己看到妖怪杀人了,跟大家说的雨女长得一模一样。

“哦哦哦。”

中原边听边点头,和夏目两人都忘记嚼自己的口里的吐司。

当听故事听到警察阻止主人公父母下葬,想要调查父母死因的时候,两人对警察和当地人第一次冲突而紧张起来,忍不住想对主人公说要相信警察的话,找出真凶,可是代入主人公的时境,也知道他很担心父母。

在乡镇里,同样流传着若不在死后七天内将尸身下葬的话,主人公父母死后就会成孤魂野鬼,不得安生。警察自然不信这类说辞,但是一人难敌得过数十名镇民们集体的抗议和声讨,连进镇后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主人公也着急害怕起来,也希望警察不要管这件事了。警察被迫将调查时间压缩在五天里面,这里面还要等县级管辖区的警察过来帮忙调查少年父母离奇死亡的案件,毕竟这脱离了他的职务。这也是要花时间。

故事人物很多,包括警察在内就有三十几名登场人物,主要角色一共有六名。看起来繁琐,但故事采取的多视角,从外来在逃犯,警察,主人公,主人公身边关系非常近的人四个视角交替,根据详略推进剧情发展,反倒让剧情更加明朗清晰,人物鲜明起来。

故事到最后又回到主人公视角的时候,中原和夏目才意识到一件事,里面其中一个“我”是凶手,但是那名凶手完全没有暴露出任何破绽,在自我陈述过程中,觉得这个人虽然对雨女故事很执着,但又处处维护主人公。所以,最后发现这人是凶手时,两个人都觉得震惊,但前面确实有伏笔。这叫人细思极恐,什么样的凶手才能在警察面前如此镇定——

自信自己的手法无人能解,也不一定能够如此镇定,但是有经验呢?这和之前故事里提到的雨女恐怖传说开始的源头相互呼应着。这人不只干过一次,还在警察介入调查时全身而退过数次,导致县内警察对这个“妖怪杀人”也抱有消极的看法。

最后孩子意识到凶手的真面目,并且看向那人时,故事戛然而止,叫人回味无穷。

这个故事结尾有两个走向,这取决于读者心态。

消极的人会觉得这很绝望,觉得一个孩子斗不过老谋深算的大人;积极的人会觉得主人公可以为所有死去的人沉冤昭雪。

“感觉好有意思啊!”

中原和夏目两个人都抱有积极的看法,事实上连赤司也不得不佩服织田的直觉派写法,起承转合和伏笔都写得很好,四个视角每个人会有自己特别的语气特点。但是赤司送过来的文件里面,有不少让织田修改的地方。

词语运用,语法,措辞,还有要删掉多余的字数,再精简一点。

语法错误并不是特别的。但是措辞方面是越琢磨越深的东西,包括情境的设置也是加入讨论的。

到最后截稿前一天,赤司、轰、中原、夏目和织田五人同时视频聊天,一起讨论最后一个场景里面,主人公意识到对方是凶手时,最后看着凶手的那一眼。

这一眼就是结局。

赤司和轰,中原认为,主人公看到的那一眼,凶手从整个光亮的内室里走到昏暗的廊道上代替主人公招呼参加葬礼的客人。这一眼是一个类似于电影里移动的长镜头,象征着凶手从主人公内心的光明形象走向了黑暗,也暗示着主人公意识的变化。

但织田的写法却认为凶手应该只是站在黑暗的位置里面。因为如果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凶手的话,他第一反应是害怕不敢去看,直到对方站在黑暗里,感觉对方不会注意自己,才敢看上一眼,一直盯着不太可能。孩子眼里的情绪是控制不住的。所以,结合他们的建议,织田可以写的是感觉到凶手走远了,主人公回头看一眼,一眼望尽黑暗和恐惧的边缘。

赤司讲究形式主义,这个镜头和最后留白的未来——主人公去找警察指征凶手的勇气暗合起来。

轰受学校教育的影响,也认为这种形式主义是有必要的。毕竟,故事并不是直观宣泄自己的想法就好了,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让人从这个故事里得到什么积极的意义。

中原单纯地认为“做坏事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坏人,不仅要看,还要看到底”。

另外,赤司他们的想法是让孩子眼里的画面动起来的,就像是倒水一样是动态的,情绪也是动态的。织田的想法虽然合乎情理,但画面是静止的,就像是望着难以想象底下如何汹涌的深渊一样,也难以确定是不是孩子最后有勇气站出来。

“老实说,我觉得读者也不会想那么细。”

争执过久之后,中原说了大实话。

其实几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就已经讨论开了,现在没有个结论就收尾是不可能的。

夏目全程看着两部手机和屋里的两个人,见他们安静下来之后,举起手问出自己最大的问题,道:“那警察叔叔在哪了?”虽然有提过他也会参加葬礼,但是还没有说他在哪。夏目就想主人公快点找警察叔叔。

“……”

四人同时沉默了。

现在在讨论凶手的站位时,还要加入警察的站位。

第二天寄稿的时候,织田又有活要做,于是交给中原负责投入邮箱。中原跟邮局要了加急的信封袋,确定了好几次名字没有错误之后才放进邮箱里面。

日本推理协会新人奖投稿已经结束了。

他们这次投的是文艺春秋月刊的新人奖。文艺春秋是日本有名的大出版社,位置坐落在东京,同时负责直木赏的颁发。

赤司并不只是想要普通地获得新人奖,要是可以冲向直木赏,那么织田作之助小说家的起点就会更高起来。现在市场上畅销小说家多是直木赏的获得者,要是小说家道路稳下来,赤司就可以顺势让织田不要继续做黑手党了。

“如果这次没成的话,我就自己打印成书,放在家里。”

织田是这么想的。

这本书都是大家一起努力参与的书,连警察爱吃的糖也有夏目友情提议,把为什么爱吃的理由都给出了。他不想因为没有获奖,就消抹它的存在。

他自然有想过要成功,不辜负任何人的努力,但是每年投给文艺春秋的新人作品不止两千部,比他更努力更有才华更有天赋的大有人在,他们没日没夜想着情节,修稿润色,日复一日,集半年之大成,才最后写出那本投稿的书。

他们又凭什么失败?

人人都想着成功啊!

……

中原正打算投进邮箱,发现文件袋里有东西,就像纽扣一样硬邦邦的。于是他在寄出的时候先打开来检查,结果里面是一颗牛奶糖,还有一张夏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放进去的“明目张胆”的贿赂信——

「作e助哥哥佷奴力的,好多天没有碎觉,大家也佷努力邦巾忙,大哥哥或者大姐姐再多看看作e助哥哥的书。这个米唐给你吃,走召好吃的。policのman也吃这种糖。谢谢你!你是大好人!——夏目贵志(平假字)」

里面很多错字,歪七扭八的,看起来像是在幼儿园的时候一个个字请教老师怎么写,跟着抄着写,因为里面有很多字都是小孩子不会写的,警察的汉字太难写,还写成了英文形式,也没有见夏目问过家里人。大概写了很多遍,所以字面很流畅,纸张也很干净。

难怪出门的时候,夏目一脸信心十足地说道织田一定可以过的。中原哭笑不得,假装不知道夏目这件事,重新把信纸放回去。但是他决定自己亲自送去东京,和尾崎红叶临时请了假,东京市不远,特快车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想想要是快递员不认真,不小心把书稿弄丢了,他估计会想把人往死里揍。中原得看着书稿确定送进了文艺春秋出版公司,他才放心。于是中原不仅亲自送进文艺春秋的公司里面,还一直在隔壁大楼观察编辑拿到手的反应,结果对方始终没有看,把书稿放在山堆似的投稿作品里面。

等待通知的过程是漫长的。

既抱着可能会中的强烈期待,又害怕落选的结局。

几个人带着彷徨紧张的心情一直数着日子,连织田都觉得这次投稿比上次投稿《独自一人》那篇还要紧张,可能是大家都为这本书付出太多的心力,他不想辜负所有人的希望。

虽然赤司说要不开始着手写一本新的,试投其他的新锐文学奖,做好两手准备,但是也许是这次用力过猛,还有工作太忙的关系,织田一直想不到其他的题材,就算有写,写到一半就没有灵感。所以新书计划宣布搁浅。

将近三个月过去,迎来横滨一年最热的夏天。

织田作之助收到一份株式会社文艺春秋的来信。三个人盘坐在榻榻米上,紧紧盯着那封雪白的信封,感觉紧张的心情都要从心口里伸出手,一边抗拒着结果的出现,一边急切地希望结果快点到来。

“那我开了。”

织田作之助是全员看起来最冷静的人,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是这句话他已经说了第三遍了。

“开吧开吧。”中原点点头。

“要不,中也你开吧?”

织田决定还是让中原代自己开封,中原连忙摆着手。两个人推来推去,夏目的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最后织田和中原一起把文件推给了夏目。

夏目点点头,他问过老师了,“及格”这两个字长什么样,所以他知道怎么判断。于是拆开信封的时候,夏目仔细地上上下下看,一个字一个字看,眼睛在短暂一分钟里竟忍不住红了起来。

他找不到“及格”。

抬头看向织田的时候,夏目眼框的泪珠因忍不住委屈,从柔软的脸蛋上滚了下来。织田和中原这下难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心下一沉,疲倦又颓丧的心情就像是得到阳光和雨露就迅速疯长的蔓草爬满心头。但是,心情只过了短暂的几秒,织田拍着夏目的背,中原也开始哄夏目。

“因为太紧张,结果都没有做饭,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吧?夏目想吃什么?”织田作之助说道。

“我不想吃什么,我就想作之助哥哥拿奖……”夏目哭得一脸可怜,不像是寻常孩子那样大哭大闹,要把整个屋子天花板掀翻一样,只是默默地看着别人,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不断地滚落,叫人鼻尖忍不住一酸。

中原也忍不住沉默,双手握成拳。

明天就把文艺春秋给掀了吧——!

织田看着夏目的脸,用纸巾帮忙擦他的脸,想了想说道:“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只是一次失败而已。举个例子吧,上次贵志体育祭比赛的时候,贵志,中也和我都想你能够跑过所有人,但是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但我觉得贵志最棒的地方在于什么呢?”

夏目定定地看着织田。

“贵志很有勇气,一定会跑到终点。不会因为觉得输给别人就自暴自弃,就站在原地。那时候我觉得贵志是全世界最帅气的人,比任何人都厉害。”织田笑道,“我是个没用的人,我也想学贵志,不会因此自暴自弃,觉得注定失败就放弃了,我还会继续努力。所以贵志,请赐予我勇气吧!”

织田举起手,用手指点了点手掌,暗示夏目拍上来。

夏目软软地拍上去,只听到柔柔的“啪”一声。

“如实收到了来自了贵志君的鼓励。”织田继续微笑着,然后转向一直暗自忍气的中原中也,“中也,也会陪我走下去吗?”

“……我当然会!”

中原在织田怀柔政策下投降了。

织田都这么干脆地接受结果,他还能说什么。

在群上和赤司轰汇报完最后落榜之后,群里很长时间安静了下来,赤司最后说了一句,看来这写书除了天赋才能之外,还要有运气才行。

赤司认为织田获得新人奖绝对没有问题,就是没有他们之间精简化的细节,那篇练笔文可以吊打前几年的新人奖作品。之所以要研究那么多细节,就是为那些读两次三次以上的人准备的,他们可以在里面找出很多细节点加深对这本书的理解和兴趣。

「赤司:既然出版社看不上的话,那我们自费给他出书。说到底,出版社也是从印刷书中获得抽成利益才帮忙出版的。现在不过是把这些抽成转成我们自己的。既然这篇短篇要印刷了,那之前的长篇也跟着做出来吧。织田根本不需要看这些出版社眼色。」

赤司决定不让织田受这些无聊又没必要存在的打击,除去私心,他也认为织田写作是有天赋的,也有自己独特的感性和笔触。

第一本毫无回音,他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篇纯文是织田第一本长篇群像文学,由四个孤独的人的故事互相交织起来,每个人物在故事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弧光。

故事先是从二十二岁单身汉开始的。

在一间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封闭的破旧公寓里,住着一名单身汉,生活工作碌碌,好像每天都很忙,其实工作内容空无一物,毫无价值,零门槛,只是混日子而已。开头便是一句问话。

「今天,有人问我有没有理想?」

「像是生活在这样底层的世界里,和别人谈梦想都像是跟说笑话一样,敏感自卑的人要么选择避而不谈,要么夸大其词,尽是想要说些惹人发笑的话,让别人说不要闹了。」

「他说他想要从这里出去,走到高处,有大房子,有漂亮的妻子,有聪明的孩子。这就是他的梦想。于是大家笑了,这不是梦想,这是梦。因为他已经四十五岁了,每天都还在后巷里的垃圾场抽烟。」

「我没有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面前认真看着我的人。于是这哄堂的笑声又转到我身上,像是我和这个陌生人现场即兴表演了一段叫人发笑的漫才。

我的背被推了一下,被笑骂了一句,你傻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想的?」

文章的第一个“我”因为这个契机开始回想起小时候想做的事情,发现小时候的梦想叫人难以实现,太多的门槛立在面前。不说天赋才能,只是设计师资格证就让他头大。

只有初中毕业背景的他报了一个培训班。

因为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学习生活,他对重新投入的新学习环境而感到茫然又毫无着力点。培训班里净是些吹牛皮,又或者喜欢说丧气话的人,一名二流大学毕业的讲师也是喜欢说毫无边际的大话,学员们却对他盲目地听从追捧,甚至有女学员会为这位“高学历”的讲师争风吃醋。

雪上加霜的是,开始培训班不久之后,他也受到了工作单位的人的排挤和嘲笑,因为他是“有理想的人”,和他们不同。

整篇故事都是在讲述同样的感情——「孤独」,因格格不入而孤独,因自我背负而孤独,因深藏秘密而孤独,因痛失真爱而孤独。四人的故事因生活在同一个公寓里而互相融合着,却又像是遥遥相对的行星互不干系,最后也因为各样的事情分开了。

文章内容不像是西村贤太的《苦役列车》那样充满着对生活的不满调侃和强烈的自我意识。带有织田特色的人文关怀的笔法,哪怕经历分分合合,最后依旧孤独一人生活,也能够感觉到他们不再寂寞孤单的。

不过,谁能想象这样写作鞭辟入里的人实际生活却是一个又呆又迟钝的人。

……

中原对赤司的提议大为赞同,他现在正愁钱多,又被织田压得没地方使。可等到他有表现的机会了。

「赤司:我让管家帮我联系我家名下的出版公司,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两本都分别印刷个两万本出来,顶多千万日元。」

「中原:这么便宜的吗?我现在就可以拿出一千万日元,我还有一张黑卡。」

「轰:……征十郎还是中也,你们那边需要短工吗?」

「赤司:你先把学业弄好吧,以后有的是你表现的时候。」

「赤司:话说通知信给我看看吧,我倒是想知道上面有没有落选的原因。」

虽然一般不可能会有,但是有些特别的作品,编辑舍不得他的才能,也会额外多写一些话语。

于是中原去取信封重新看信上的内容后,当场傻眼了,急忙去找织田,但是卫浴室,洗衣房和房间都没有人。一问夏目才知道织田被人叫出去了。

织田赶到lupin酒吧的时候,黑发少年正趴在沙发上滩成泥,对着玻璃杯咿咿唔唔地说着奇特的语言。酒吧老板看到织田作之助直接走到少年身边,便解释了来龙去脉。

可能是第一次喝酒,又喝得过猛,没几杯就醉了,没办法自己离开,通讯录上也没有任何联系人。

问有没有谁可以联系。

少年琢磨了半天,才说了织田作这个名字,把电话号码背出来了。

织田把太宰背到公园,也买了一袋醒酒药汤。它非常苦,才放在太宰嘴边,闻着味道的太宰就下意识抬手推开了,完全不想喝。织田只好掐着他的下巴把药汤灌进他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宰眼瞳恢复些许清明,只是手脚无力,便继续躺着,朝旁边织田嘴角咧出虚无的笑意。

“哟,早上好。你怎么在这?”太宰边说边疲倦似的合眼,由着织田把自己背起来,像是梦呓一样喋喋不休道,“听说喝完酒,自杀就不会痛了,想试一下,结果反应有点不一样呀……这就是人常说的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织田半回头地问他,他能感觉到太宰身上散着异常的温度,就像是一觉醒来时,身上总是比一天里任何时间段都要温暖。

太宰抬手抓着织田的一只耳朵,扯到嘴边。他酒劲还没有完全褪去,半清醒半迷糊着地对着他的耳朵说着。

“不急着回家。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伤心?”

织田听得心口一震,缓缓地又心虚地说道:“…我没有伤心。”

只是顶多有些沮丧罢了。

太宰皱起眉。

“我可能表述上有问题。”

太宰治提高音量,因为眼皮重得睁不开,便只顾自己大声。

“谁管你想不想说!”

“我是一定要知道的,这是命令!”

“织田作,你这个大笨蛋!不要随随便便就让我产生多余的心情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