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1/1)

可是什么都没摸到, 她的手穿过了卫山的身体。

卫山看着铃子, 脸上露出苦涩, 收回了手。

铃子叫了卫山几声, 没人应声,她捂着脸蹲下大哭:“卫山, 你混蛋!死了还不让我安生, 存心让我忘不了你是吗?”

卫山眼里的痛苦更盛了,那是一种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深深痛恨。

“铃子,别哭。”

他只会蹲下重复说着这句话,虽然铃子听不到。

“姐姐, 别哭了, 再哭眼睛就不能要了。”

阮荷蹲下安慰她, “姐姐, 擦擦眼泪。”

她又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 给铃子擦了擦脸。

卫山在一旁看着,双手插在头发里挠了挠, 带着深深的无力和懊悔。

良久,他声音喑哑,像是认命了一样说:“能让她再看到我一次吗?有些话我想亲口对她说。”

阮荷看向他, 他祈求地看着他, 在她面前, 一个骄傲的人,把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一面。

沉默了一下,阮荷点头:“好, 不过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卫山张了张嘴,颓败地低下头:“十分钟,也足够了。”

不是阮荷不想多给他们时间。

是这里地点不对。

大街上不能一个人无缘无故消失,她无法设置结界。在这大街上,铃子一个人自言自语时间久了,就是晚上,也不是没人,被人看到会被当成有病的。

而且,她要想铃子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需要动用法术帮铃子,到时候铃子能看见的,不止他一个鬼。万一有什么突然出来吓到铃子,可能给她带来很大的心理伤害。

阮荷把铃子拉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亲和的微笑说:“姐姐,你想见到你未婚夫吗?”

铃子被她问得一愣,连哭都停下下来了。

阮荷并没有等她说话,接着说:“我帮你吧。”

她手在铃子眼前一挥,铃子下意识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阮荷已经不见了,她面前站着的,是她做梦都想再见到的卫山。

卫山眼睛红着,一脸愧疚想念地看着她:“铃子,对不起。”

铃子不敢置信地走近他,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卫山,真的是你?你回来看我了?”

可是她的手,却穿过了卫山的脸,让铃子脸上露出惊慌:“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她又摸了几下,甚至想拥抱卫山,但都失败了。

“铃子。”卫山苦笑一声:“没用的,我已经死了。”

铃子愣住,随即哽咽着喊:“那你回来干什么?存心让我看着你痛苦吗?”

“不是。”卫山拼命摇头:“我只是想最后和你说说话,想亲口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要你回来啊!”铃子哭着嘶吼,很是崩溃。

卫山就一直说着对不起,很慌,但他嘴太笨了,不知道怎么哄铃子。

阮荷在不远处提醒他:“还有五分钟。”

卫山顾不得说对不起了,连忙开始说自己想说的话:“铃子,别哭了。这一世是我卫山对不起你。铃子,你是个好姑娘,后面的日子你好好过,再找个对你更好的人,不要找像我这样傻的,把我忘了吧……”

“卫山,你真混蛋。”铃子红着眼睛瞪他。

卫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是,我不对,我混蛋。铃子,这一世欠你的,我下一世一定还你。”

铃子抹了把眼泪:“不用。”

她吸吸鼻子说:“你这一世陪不了我,别许下一世。我下一世才不要认识你这个会惹我伤心的家伙!”

卫山眼里滑过痛色,他看着铃子,没管她的话,

上前虚虚抱住她。

铃子话说得狠,却也没有动。

“铃子,我要走了,忘了我,好好过下去。”

他话音刚落,铃子就发现卫山一点点在她眼前消失,法术时间到了。

“卫山,卫山!”铃子慌张大喊:“你别走,卫山。”

她声音哽咽着。

阮荷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一切都会过去的。天晚了,你快回家吧,你父母会担心的。”

“小妹妹,不!大师,你让我再见见卫山。”铃子拽住阮荷,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刚刚说的气话,我下一世,下下一世,生生世世,都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忘了他的。大师,你再让我再见见他。”

“我不是大师,我只是普通人。小姐姐,你们今世缘分已尽,忘了他吧。”

阮荷用巧劲掰开她的手指,转身离开,铃子要追,但很快阮荷的身影就消失在她眼前,只远远传来一句话:“姐姐,快回家去吧,你家人会担心的,他也会担心的。”

铃子找了一会儿,没找到阮荷,只能失望转身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后来,她再回想阮荷,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阮荷的模样。

等铃子离开,阮荷才再次出现,这一次,她叫了阴差过来,把卫山带走。

等阮荷回到赵家,天已经很晚了。

阮荷出门的时候和她老师说了,晚饭在外面吃,晚上可能会回来晚点。

老师只说九点前回来,就放她出去了。

阮荷到家的时候,距离九点还差十分钟,她老师就坐在客厅里看书,看到她回来,状似松了口气,把书放下,问她:“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阮荷笑着说,“老师,您快去休息吧。”

“嗯。”赵润生起身,锤了捶腰说:“老了,坐一会儿就难受。”

阮荷赶紧过去扶住他:“老师,您不用等我的。”

她知道这个点赵润生既没在书房,又没去睡觉,拿着医书在客厅看,肯定是她还没回来不放心。

阮荷感动赵润生关心她的举动,也庆幸自己没在外面耽误太晚回来,要是要老师等到深夜,她罪过就大了。

“你一个小姑娘,出去天黑了也没回来,我哪能放心。”

虽然不放心,但赵润生并没有问阮荷去做了什么事。徒弟的私事,阮荷想说就说,不想说他不强求,能有一个这样尊重徒弟**的老师,阮荷觉得自己很幸运。

“以后不会了。”阮荷说,扶着赵润生送他回屋。

没几天就是过年,学校里早就放假了,但医院却还忙着。赵润生带的学生也放他们回家过年了,这些天都是阮荷跟着他,做他助手跟着他学习,帮他做一些简单的治疗工作。

明天就是除夕,晚上吃过晚饭,阮荷要上楼,赵润生叫住了她:“小荷,过年不回家,你和你爸妈说过了吗?”

“说了。”阮荷坐回沙发上:“我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虽然我不回去,但我一直有给他们写信。”

阮荷刚到京城的时候,让赵军领着她给家里拍过一份报平安的电报。但电报太贵,后来阮荷就隔两三天写一封信寄家里去,家里也一直给她寄着信。

赵润生放心了。

“明天我不去医院,你和小军小登熟,明天让他们带着你出去逛逛,买几件新衣服,过年也得有过年的样子。把这里当自己家,过年的时候穿一身新衣裳,喜喜庆庆多好看。”

赵润生看阮荷一直都是青灰蓝三样颜色衣服换着来,虽然耐脏,但真没有小孩子的朝气。正好过年,他做师父的给她买身新的穿,小孩子,不用那么老气。

“我知道了,老师。”阮荷乖乖应着。

旁边坐着的赵军有些不乐意:“

爷爷,明天我和同学有约。”

“约什么约!”赵润生拍了他的头一下:“有约给我推了,带你小师姑去逛逛。她第一次来京城,一直没出去过,明天你们带她出去找有名的地方玩。”

“推不掉啊,都约好的。”

“你们约好能干啥,一群人不干正事。”赵润生皱眉说,很不喜欢孙子那些不务正业的朋友。

“我们去看电影,看地道战,哪里不务正业了。”赵军不平说

赵润生抬抬眼皮看他一眼:“那不正好,带着你小师姑一起去看。”

赵军还要说话,赵润生直接说:“就这样定了,起身回书房了。”

阮荷对赵军咧咧嘴:“师侄,明天就麻烦你了。”

赵军苦恼哀嚎一声:“我们一群大男生,带着你个女孩,这算什么啊?”

阮荷眨眨眼:“你要是不想带我,我可以去和我老师说。”

阮荷说着要站起来,赵军赶紧拉住她:“小师姑,小师姑,没有不想,没有,你别去。”

要是阮荷去了,不管她说得理由再好,他都得挨训,在这个家里,他地位就是这样低。

第二天清晨,阮荷天还没亮就起来去院子里背书,等赵军醒来,她已经把今天的医书背诵背完了。

她拿着书进屋,赵军睡眼惺忪,看到立马睁大了眼睛:“休息还起这么早,小师姑,你简直不是人!”

阮荷“趴”一巴掌甩他脑袋上:“我不是人是啥?”

“神,神,是神。”

阮荷“哼”一声,慢悠悠上楼,赵军在后面呲了呲牙,阮荷回头,他又立马微笑看着她。

吃过早饭,阮荷和赵军赵登出门。

三人坐公交车到电影院门口,那里已经等着几个少年了。不止有赵军说的男生,还有三个女孩子。

阮荷看向赵军,示意了下那三个女孩:“你不是说只有男生吗?她们是谁呀?”

赵军皱眉,低声骂了一声:“我不知道。”

他举起双手说:“小师姑,你信我,我们说好的,都是男生,谁知道哪个牲口不讲信用带的女孩子。”

赵军话音没落,阮荷“啪”一巴掌甩他背上:“说话过过脑子,骂人别把自己带进去。”

赵军立马“呸呸呸”,“小师姑,我说错了,他们是牲口。”

阮荷斜睨他一眼:“那你就好了。”

赵军一扬头:“那是,我可比他们听大人话多了,这些人,才是真的混世魔王。”

赵登不插嘴,就笑着听两人玩笑。

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不是爷爷压着,你也好不了哪里去。”

“大哥!你别拆我台。”赵润生咬着牙说。

赵登不在意他的威胁。

“军子,磨蹭什么呢你?还不赶紧过来。”

一个抽完烟男生,把烟头扔脚下碾了碾,双手插兜,自以为很酷地看向阮荷。

阮荷看着他那不伦不类的模样,只想笑。

明明年纪不大,非要装出成熟油腻的模样,太可乐了。

“来了。彬哥,虎子、老黑、疯子、大仓。”

总共五个少年,赵军一一和他们打招呼,“这是我小师姑,我爷爷收的最小的徒弟,你们跟着我一起叫就行了。”

阮荷一脸慈爱笑着对他们点点头:“不用拘束,我就是辈分大了点,年纪和你们一样的。”

几个少年或许心里并没把阮荷当长辈,但都还有礼貌,虽然惊讶,也都叫了她小师姑。

“军子,原本我觉得,就我一人逼着带我妹妹来了,没想到还是你牛,直接带两个长辈过来。”

叫老黑的拍了赵军肩膀一下,玩笑着说。他长

得又黑又壮,还不是一般的黑,外号才叫老黑。

赵军对他呲呲牙,惹得老黑又笑着拍了下他,“都是同病相怜,兄弟理解你。”

老黑就是带的妹妹来的,他妹妹和他长得一点不一样,白白净净,但个子一样高,模样比较英气。

另外一个带妹妹是被赵军叫彬哥的武彬,他妹妹看着比较娇气,脸上带着傲气。

还有一个女生不是这些男生的亲戚,是赵军他们的同学,赵军偷偷和阮荷说,那是他们班班花。

阮荷看到那清纯漂亮的女生不时偷偷瞄武彬的眼神,就知道这班花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进电影院后,男孩子就自动走在前面,买票,说笑,勾肩搭背。

阮荷不知不觉,就和三女生走到了一起。

小公主武芸打量了眼阮荷的穿着,骄纵“哼”了一声,离她远了好几步,很看不上她的感觉。

班花文露喜欢武彬,自然全身心讨好武芸,一切跟着她走。

倒是老黑的妹妹郭双性格像她外表一样,比较爽利,看着阮荷眼里满是好奇:“我哥说军子哥老被他爷爷逼着背医书,你是他爷爷收的徒弟,你这么小就开始学医了吗?”

阮荷点头:“中医需要学的知识很多,从小开始最好,我现在学就有点晚了。”

“军子哥在家也喊你小师姑啊。我看你比他还小呢,你不会不自在吗?”

“喊啊。我本来就是这个辈分,规矩是这样,听习惯了,就没有不自在了。”阮荷觉得这姑娘性格不错,也喜欢和她多说几句,出来玩,总不能一直高冷吧。

很快入场,阮荷和郭双坐一起,她另一边坐的却是武彬。

赵军怕阮荷不自在,想和武彬换位,被他以太麻烦拒绝了,赵军也没再强求。

看电影之前,阮荷以为自己会觉得无聊。但很快,她就被黑白电影里紧张又激烈的气氛带动起来。

跟着那些和鬼子打的人一起担心害怕,心都提了起来。

一场电影看完,阮荷的心情跟着几起几伏,最终消灭了高家庄的敌人,取得了胜利,阮荷差点跟着激动跳起来。

“第一次看吧?”

武彬突然凑到阮荷旁边问,“我第一次看,也像你这样激动,突然有种想报国从军,跟着一起打仗的冲动。”

阮荷看了他一眼,点头:“老一辈革命军确实值得敬重,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和平,你这冲动挺好的。”

武彬“嗤”了一声,坐好说:“但后来我就没这想法了,当兵有什么好的,家人天天跟着担惊受怕,几年不回来一次。”

阮荷没吭声。

电影院灯亮起来,阮荷才说:“但总有人要舍小家保大家,就是因为这样,那些人才值得所有人敬佩。”

武彬“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群人起身出去,阮荷站起来的时候,偷偷往武彬军装上衣口袋里塞了张符。

武彬能说出那话,阮荷猜也能猜出来,他家肯定有人在当兵,如果她没猜错,就是他爸爸。

武彬说着讨厌军人的话,但阮荷能听出来,他心里对于军人,还有着一份隐藏很深的热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让他压制住了。

他身上虽然充满正气,却又带着很少的阴气。武芸身上就没这种阴气。

不管阴气从哪里来的,有这张符,他就不会有事。

接下来一行人开始逛街。

赵军要带阮荷去买衣裳,她们去了百货商场。

这里的百货商场可比阮荷那小县城大多了,还有很多县城没有的东西。

阮荷逛得挺开心的,连听到武芸叫她土包子都没有在意。

倒是接下来的行程

中,文露一直不动声色挑拨武芸和阮荷的关系,想让武芸找她的事。

阮荷感觉到了文露的敌意,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可小公主武芸虽然看不上阮荷,但她只会“哼”,并没有找事。阮荷根本不在意她闹的这小脾气,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看天不早了,玩一天要分开的时候,阮荷突然盯着文露说了一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文露被她看得心慌,蹙眉:“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阮荷没说话,只意味深长看了眼她身后。文露突然觉得身后凉凉的。

倒是武彬,忽然看向阮荷,眼里有着不明的意味。

上了公交车,赵军摸摸胳膊,奇怪地问阮荷:“你刚刚怎么突然对文露说那两句话,没病吧?”

他还伸手去探阮荷额头的温度,被阮荷打掉了:“我没病,我不是对文露说的,你们都有份,警告你们好好做人。”

赵军立马炸毛:“我行得正坐得直,哪里没有好好做人了?你说。”

“没说你。”阮荷赶紧给他顺毛。

“这还差不多。”

赵登不像赵军心思那么简单,他总觉得,阮荷刚刚说的话,别有用意,但他也想不出来为什么。

***

武彬回到家,屋里有暖气,比较热,他外套直接脱了一扔。

他妈妈跟在后面收拾他的衣服,念叨着:“刚回来别脱.衣服,容易生病。脱了别乱扔,每次我洗衣服都找不到你的。”

武彬一边“嗯嗯”应着,一边回屋。

他正偷偷在屋里看老黑塞给他的书,就听到外面他妈连声叫他,吓得他差点心脏停了。

慌乱把书往抽屉里一塞,武彬有些不耐烦地走出去:“又怎么了?妈。”

“武彬,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弄的!”

武妈妈拿着从武彬口袋里翻出来的符,表情非常严肃。

武妈妈是个从小信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人,对于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不喜欢。之前国家又大力打击封建迷信,看到儿子兜里有这东西,她很生气。

“我不知道啊?”武彬一脸迷茫:“我没去寺庙,这东西哪里来的?”

“你不知道?”

看武彬脸上表情不似作伪,武妈妈疑惑了:“它在你兜里,还能凭空出现?”

武彬走过去拿了符上下看,然后摇头:“妈,我真不知道,我也不认识这是啥?”

不知道为什么,他靠近闻了一下,有熟悉的香味,很熟悉。

武彬皱眉,仔细回想。

武妈妈看着那符,表情嫌恶:“不知道就扔了。”

此时武彬却身子一顿,想起来这符的香味从哪里来的,他拿着符说:“我去烧了,扔了万一被别人捡到了,也是麻烦。”

武妈妈点头,让他自己去处理。

武彬拿着符回屋,却并没有烧了它,而是摩挲着,喃喃说:“这是小师姑的符?她怎么塞进来的?”

武彬试了试,无论怎么塞,他都没成功,他放弃了。

但这张符,却被他夹进了书里。

***

文露回到家,看着狭小的房子,听着外面各种刺耳的说话声,父母拌嘴的声音,只觉得无比心烦。

这时,她想起阮荷最后看她的眼神,突然没了烦躁的心情,心里惊了一下,看着四周,脸上有着惊慌。

低声念了几句:“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不是我。”

说完,她在屋里坐不住,有些慌乱走出屋子,走到正在外面走廊做饭的她妈身旁。

“妈,我帮你吧。”

“不用。”看到是她

,文妈妈脸上笑得格外灿烂:“我闺女真孝顺。但你的手可不是用来做饭的,快回屋学习去。”

夜里,阮荷躺在床上,忽然,窗帘被风吹起来。

阮荷坐起来看向窗户。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