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1)

四九章

锦市的秋不同于岚城,这里没有阴雨缠绵,只有金风送爽。

满足地喝了两大碗席老板家大厨做的海鲜粥,陈兰诺抹净嘴巴,心情灿烂地上工了。

但陈兰诺万万没想到,席霂下午约见的建筑设计师居然是……裴渡之。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差不多五年吧。

距离阮斐同他分手,正好过去整整五年。

望着眼前风度不减的男人,陈兰诺喉口发干,竟半个字都无法吐露。

裴渡之也有片刻失神。

他幽深瞳孔像被投进一颗小碎石,平静水面滋生出层层涟漪。

那些久远却深刻的画面,如涨潮的海浪,随之出现在他眼前,让裴渡之有瞬间的狼狈与钝痛。

“你们认识?”席霂挑高眉梢,视线凝在陈兰诺怔忪的脸上。

“我们……”陈兰诺支支吾吾,显然还没回魂。

“好久不见,”压下紊乱思绪,裴渡之率先向陈兰诺示意,旋即望向席霂,“席先生您好,我是j·r建筑事务所的裴渡之。”

“久闻裴建筑师大名,”席霂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陈兰诺,扯唇对裴渡之说,“我很喜欢你的建筑作品,关于海岛度假酒店的方案,我想单独与你沟通探讨。”

裴渡之点头。

席霂瞪了眼杵在身旁的陈兰诺,语气凉薄道:“还舍不得走?”

陈兰诺这才反应过来,她呆呆哦了声,魂不守舍地再看裴渡之一眼。

裴渡之幅度很轻地向陈兰诺弯唇。

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席霂板着脸落座,口吻有些不爽:“裴建筑师认识我家保镖?”

裴渡之神色略复杂:“算是故友。”

好一个故友。

席霂扯扯唇,心不在焉地把话引入正题。

但两人显然都不怎么在状态。

匆匆谈论片刻,席霂淡淡说:“既然来到锦市,裴建筑师就多逗留几日,我会派人将海岛的详细情况汇总发给你。”

裴渡之没有异议。

席霂说:“司机会送裴建筑师到酒店休息,我还有工作,就先告辞了。”

敷衍地握手言别,席霂转身便走。

这时远远候着的陈兰诺见他们聊完,立即冲了过来。

同席霂擦身而过之际,陈兰诺语气着急:“老板你等等我,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席霂还来不及拒绝,那抹娇小身影已越过他跑远。

愤愤然瞪着他们,席霂憋屈地坐到空位,他胸膛上下起伏,暴躁地想,这女人究竟是谁家保镖?居然敢无视他?

几句话是吧?

行,他就大发慈悲给她说几句话的时间。

蔚蓝色的海仿佛与天空练成一片,陈兰诺站在裴渡之面前,她明明有好多话想讲,可到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对裴渡之说:“你给我的卡我没带在身上,这些年阮斐过得还算不错,我也没怎么动那张卡里的钱。下次我把那张卡还给你吧。”

大概许久未从别人嘴里听到“阮斐”二字,裴渡之呼吸一滞:“没关系,放你那儿,如果有需要,我找你拿就是。”

陈兰诺有些为难,她懂这是婉转拒绝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站着,裴渡之莫名局促,他双手捏成拳,又徐徐松开:“阮斐她爷爷……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陈兰诺忙答:“挺好,阮斐当时不知道是你帮忙,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想当面答谢你呢。”

裴渡之微微一笑,笑里不知是苦楚,还是难过欣慰。

陈兰诺尴尬地把手放到身后,其实她也挺无措的。

好多问题她想问,却有很多不确定。

她同裴渡之交情并不深,阮斐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可五年了。

陈兰诺不知道哪些话属于有意义,哪些话又已经被时间剥夺去了意义。

唇瓣颤动,陈兰诺犹豫着想要告诉裴渡之,告诉他阮斐如今也在锦市,偏席霂突然大步而来,他口吻不善地对她冷冷道:“陈兰诺你好大的脸面,我已经给足你五分钟,你不知道我时间宝贵吗?居然放你老板在这干等,自己却在上班时间闲聊私事?”

陈兰诺自知理亏,她歉意地望了眼裴渡之,小声说:“我下次再联系你。”语罢,面向席霂道,“对不起老板,我们走吧。”

夕阳西沉,限量版柯尼塞格静静驰骋在柏油公路。

陈兰诺扭头望向窗外,久久无声。

生了半晌闷气,席霂口吻含讽道:“至于吗你?见到那男人就跟失了魂魄似的。”

陈兰诺无心与席霂打嘴仗,一排排棕榈树从她眼前晃过,陈兰诺目光逐渐失去焦距。

五年前,如阮斐承诺的那般,颓废没多久,她便像是从打击中走出来了般。她将所有精力都专注在学习上,她自学法语日语,赴瑞典名校留学,在六星级酒店实习。本来她已经拿到六星级酒店的office,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回到国内,留在了锦市。

陈兰诺没有问过阮斐为何这般选。

她猜有部分原因是阮斐牵挂她的爷爷奶奶,锦市直达岚城的班机只需几个小时,来往非常便利。倘若家里出什么事,她也方便照应。

至于感情方面,像阮斐这种优秀漂亮的女生,无论在哪儿都不乏追求者。

但阮斐也是真的忙,忙到如她所说,根本挤不出空闲去谈恋爱。

这五年,阮斐再未提及过裴渡之。

就好像裴渡之已经变成一缕青烟,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散了。

望着半空滑翔而过的鸟儿,陈兰诺抿直嘴唇。

她想,果然她还是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吧?

那么长的时间,就算他们彼此没有展开新恋情,可似乎也没有拾起过去的必要了。

人人都被时间推着往前进,他们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往后退呢?

夜幕袭来,傍晚的半山月格外忙碌。

阮斐刚处理完手头琐事,便被前台芳芳呼叫下楼。

无论哪家酒店,似乎都很难避开正房抓小三的狗血事件。

眼下大堂便正因此事产生了纠纷。

芳芳一再解释:“抱歉这位女士,请您理解,我们没有权利泄露客人隐私,我们真的不能给您提供房间号。”

妇女年约四十,衣着朴素,此时因为动作间的推搡,她那头蜷曲短发变得十分凌乱,嗓音更是嘶哑愤怒:“你们凭什么不能给我房间号?你们酒店是不是丧尽天良?你们眼底除了钱就没有良心吗?我每天起早贪黑工作,结果全被他拿来养贱人养小三,你们这住一晚就得花四五千吧?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平常这也舍不得换那也不舍得买,我难道是活该吗?你们滚开,我要去杀了他们,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刚走出长廊,阮斐就看到芳芳被推得踉跄后退的画面。

哽咽谩骂声响彻大堂,来往客人皆放缓步伐,或远远驻足围观。

警卫很快赶到,他们上前,半劝慰半强制地带妇女离开。

阮斐眉头只是微微皱起。

身处酒店,阮斐见多了世态炎凉,也见多了魑魅魍魉。

光是捉奸,她就历经不下于十次,每次都像是战场厮杀。

最早的时候,阮斐同情那些无辜的女人,也怜悯她们。可渐渐地,阮斐越来越麻木,同情怜悯又有什么用呢?这世界就是这样,一半是光鲜幸福,一半是黑暗龌龊。

脚步略顿,阮斐重新拾步,她没有精力伤春悲秋,她当下的主要任务是解决矛盾,让这件丑闻远离酒店。

孰知短短几秒钟,场面竟发生极大变故。

妇女猛然挣脱警卫束缚,直奔电梯口而来。

这无疑是糟糕而滑稽的,阮斐眼睁睁看着妇女离她渐近,本能地伸手拽住妇女胳膊。

余光里的画面错乱模糊,阮斐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一抹久违的身影,但她没有时间去求证。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阮斐腾出左臂,她双手同时使劲,阻止妇女挣脱她的束缚,“您没有具体房号,您现在的任何举动都盲目且徒劳,我知道你很伤心,但冲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愿意帮助您,所以我们先安静下来再……”

“你知道什么?滚开。”妇女恶狠狠瞪向阮斐,她眼睛里像住进疯狂的两头野兽,满满都是血腥气息,她狞笑着,泪水却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往下砸,“你这话是不是讲过很多遍了?听着特别冷漠刺耳。”

阮斐倏地怔住。

可她的手却攥得死死的,丝毫没有松懈。

“滚开。”妇女又气又急。她抡起手里的包,狠狠往阮斐脸上砸。

“阮经理——”

风声与呼唤声嘈杂地落进耳里,阮斐还是没有松手,她下意识偏过头,紧闭着双眼,准备接受妇女愤怒的攻击。

让她出出气就好了吧?

虽然阮斐也不知道,为什么受气的非要是她。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愤怒与隐忍总在一线之间,原本这个女人也是受害者,然而她现在却变成了加害者。

但阮斐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伴随着撞击闷响声,阮斐忽然被一双手半揽入胸膛,她恍惚间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雪花飘落于古松的冷冽气息。

很熟悉,也很陌生。

仓皇睁开双眼,阮斐就这么猝不及防看见了裴渡之。

警卫将崩溃痛哭的妇女带走。

裴渡之随之松开护住阮斐双肩的手。

他左脸下颔角被金属剐蹭,有一道五厘米左右长的红血线。

“我没事。”裴渡之低眉望进阮斐漆黑眼睛,很轻的口吻,仿若安抚。

“阮经理你没事吧?”芳芳急忙跑来询问,又充满感激地对裴渡之说,“这位客人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不客气。”

“客人你好像受伤了,我带你去医护室做个简单处理吧。”

“不用。”裴渡之向阮斐微微颔首,转身没入长廊。

“阮经理,”芳芳轻拍胸口,问阮斐,“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空洞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明,阮斐摇摇头,抬起僵硬的脚往反向走:“我先过去处理。”

没走几步,阮斐突然有刹那凝滞,她刚……是不是忘记向他说声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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