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除夕(1/1)

大年三十,夏烧结束了一年的工作。

由于工作交接和疫情问题,工作安排往后多延了一天,夏烧大年二十九晚上都没回家,直接吃住都在公司里了。

凌晨五点多,小彭一手端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做好的自热火锅上楼,另一只手里攥了五个防护口罩,说这是最后抢到的,售货员都说这几个卖完就没了。

小彭分了夏烧一个。

夏烧深吸一口气,总觉得这礼物有点儿重。他知道小彭今年也是一个人在这儿过年,按现在这个情况,小彭更没办法回家了。

人人自危。

他想起同样忙得头疼脑热的江浪霆。

临近春节长假,娱乐业本该是一年中收益最好的时候,但自从全国疫情拉响警报起,江浪霆的夜场人流量就大不如前。

多数行业也遭受重创。

为此,江浪霆还专门召集员工开了一场会议,说因为政/府启动了一级响应,像mbar这种大型娱乐场所已经被叫停。

刚从公司把春节要拿回家的东西全部打包收好,夏烧接到电话,那边工厂说之前送过去贴膜的双r已经贴好了,问他要把车送到哪儿。

换做以前,夏烧可以欢欢喜喜地说,送到mbar吧。

他想象过在mbar门口停一辆红黄相间的“战车”该有多帅,得有多少人回头……

但是今年不行了。

一是因为整个沿江路上往来的行人和车辆明显锐减,二是因为这个时候他不能去给江浪霆添事儿。

“送回望江吧,”他握紧手机,“等下我编个短信地址发给您。”

今年的春节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往年城里就算走了再多人,市中心都还是有些烟火气的。

今年纵观全城,除了马路上挂得密密麻麻的红灯笼,根本看不出是在过什么新春佳节。

应与臣他们回了北京之后,原本说要去庙会、去白云观,结果活动全部取消,一家人就在偌大的宅子里待着干瞪眼。

应与臣他爸之前摔了跤,还好已经出院,不然夏烧一想到他们一家人天天进出医院,整个心都是悬着的。

老年人摔一跤可不得了。

好像家家都有难事儿,但这种难事儿在某些时候是一股力量。

公司团年的饭局全部取消,原本要在大年初二上线的直播活动也取消,工作与生活似乎一下子来到了另外的一个维度。

夏烧仔细想了想,2003年的时候自己才四五岁,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低头看脚尖,夏烧在想明天的除夕要怎么过。

年夜饭他不会做,现在去外边儿也订不了餐,夏烧一时迷茫地站在沿江路的路坎边,把围巾拽下来重新把脖子绕了一圈。

要不然……

就去超市买点儿什么,再找网上的教程学着做?

自己会不会把厨房给炸了。

他正犹豫着,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小烧,咱家里还有一包口罩在医药箱里,大概十个,你省着点儿用。”贺情发语音过来,“我们在北京这边也难买到口罩,有钱都买不了。”

“嗯,”夏烧回复,“我……我拿两个就够了,可以不怎么出门。剩下的八个我让快递寄过来吧?”

“不了,你拿着,”贺情说,“我们不在你身边,你得照顾好自己。”

“好,你也是。”

一阵冷风从江岸吹拂过面颊,夏烧冻得吸了吸鼻子。

他看正在落山的太阳,开始怀疑……

今年真的是暖冬吗?

挂了电话,他突然有点儿想家了。

想自己和爸妈那个支离破碎的家,想和表哥他们待在一块儿的临时小家,也想被江浪霆搂在怀里看夜景时的家。

掏出手机,夏烧身体稍向后倾,靠在一颗树上。

树叶零零碎碎地落下几片,在空中旋转跳舞,最终躺在夏烧的脚边。

夏烧看不远处已经不太显眼的mbar招牌,拨了号。

等电话接通后,他开口问道:“你在哪儿?”

“开会,”江浪霆疲惫不已,“在交代停业后的事。”

虽然已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停业”两个字时,夏烧还是一时半会儿有点没回过神。

“会好起来的。”夏烧现在只能想到这么一句。

“但愿,”江浪霆笑笑,“会好的。”

夏烧犹豫一会儿,问他:“那我在门口等你吧?”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长叹一声,道:“你先回家等我,外面冷。”

夏烧不是不听话的人。

他接完电话,就近找了家超市,想买点儿什么吃的回去弄弄。

他才到超市一会儿,看手机微博上争先恐后的推送,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他没想过开年是以这样的方式。

要不要多买点儿食物回去屯着?这种情况下不出门才是最好的吧。

夏烧把昨晚小彭送给他的口罩往脸上提了提,又把帽子扣在头上,选了个超市推车,进了生鲜区域。

等他买完菜出来,天已经差不多快黑了。

相对以前来说,今年的年就显得没什么年味儿了,所有电视频道都在播新闻。

气氛紧张。

夏烧回家把买好的熟食放下,把电视机打开,出门上楼把自己这几天要换洗的衣服全部拿到了楼下放着。

准备好可以直接加热吃掉的晚餐,夏烧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他回江浪霆的卧室,把灯全部关了,侧过身子,躺在床上一条一条地刷微博。

他有些无法想象自己的城市变得空荡荡是什么感觉。

夏烧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不如往常繁华的夜色,揉了揉泛酸的眼尾。

微信电话一响,柳岸的声音传了过来:“早上有家媒体和我联系说拍到了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散步的照片,我看了下挺模糊的,还跟我说要今晚曝光,被我拎着话筒骂了一顿。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发这些八卦?有没有点儿良心。”

夏烧心中咯噔一声。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有记得最近有和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起下楼买过饭和食物,多了句心,问道:“是江二么?”

“嗯,应该是,”柳岸说,“看着身影挺像的。那边应该不会发了。”夏烧会意:“好。”

“等会儿录个新年视频吧。”柳岸说。

“新年快乐吗?”夏烧问道。

柳岸沉默一阵,忽然也觉得这四个字有些说不出口了。她想了想,说:“提醒大家注意身体吧。”

“嗯。”夏烧点头。

夏烧没去看春晚,也没考虑桌上的菜是不是已经全部凉了。

他一觉睡到夜里十一点。

再醒来,江浪霆发来消息说在往家里赶的路上。

进屋,江浪霆摘下口罩,将摩托车头盔取下来放在鞋柜上,蹲下来解鞋带。

夏烧听见家门开了,光着脚跑出来,站在客厅和走廊的衔接处,看江浪霆按开客厅里所有的灯。

原本沉静孤寂的家里,这才有了温馨的味道。

“怎么这么晚?”夏烧给他倒热橙汁,“你骑摩托了?”

“没,电瓶车。”

说完,江浪霆把钥匙揣回羽绒服兜里,“上回载你那辆。”

“……”夏烧点头,“哦。”

打开电视,两个人吃完了饭,还是决定在沙发上躺着看会儿春晚。

离零点新年只有十多分钟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

夏烧这么想着,张开手指去握江浪霆的手,掰开他的掌心,把摩托车手套给取了下来。

看了一会儿,他又伸手,用指腹去摸江浪霆侧脸的疤。

江浪霆捉住他乱摸的手,笑一声,道:“以后不会再受伤了。”

夏烧问:“很疼吧?胳膊摔成那样。”

“疼。”江浪霆小声说。

疼到江二这个人都承认的伤口,夏烧想想就一阵心绞痛。

前段时间柳岸还拿了江浪霆当年事故现场的照片,问夏烧要不要看看那天这人摔成什么样,夏烧经过好一番心理斗争,决定还是不看了。

他很害怕看到贺情口中说的那一只“单独的胳膊”。

最后十分钟。

夏烧靠着江浪霆,捏了捏他的耳朵。

等新年的钟声正式敲响,江浪霆伸出手臂,把夏烧抱住了。客厅的灯被他关掉,整个空间只剩下窗外的灯以及电视机里跳舞庆贺新年的演员们。

江浪霆断断续续说了挺多话,说关门歇业不要紧,还撑得住,总有重新出发的那一天。

心里话说到最后,江浪霆吻了吻夏烧的额头,任由他捏着自己掌心的疤,轻声道:“新的一年……快乐不快乐不重要,一定要平安,要健康。”

吸了吸鼻子,夏烧又一次在黑暗中看这个人:“你根本就没有传言里那么凶。”

江浪霆闻言一怔,回答道:“是在你面前温柔了。”

“我呢?”夏烧仰起脸看他,“有变化吗?”

定住目光,江浪霆沉默着打量了夏烧好一会儿,“开朗多了。”

他正准备再说点儿什么,夏烧的微信视频电话响了。

一接起电话,贺情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新年快乐弟弟!你在家吗?”

夏烧咬了一口煎饼:“不在!”

贺情的脸离屏幕越来越近,“在哪!”

“在……”夏烧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但还是下定决心按照原计划,把摄像头朝江浪霆那边挪了挪,后者微笑点头,夏烧再把摄像头对回自己,鼓起勇气开口:“江二家里。”

贺情愣了愣,他边走路边找了根凳子坐下来,“你们……是在同一个摩友会吗?”

夏烧:“……”

屏幕上,贺情一脸问号地皱眉:“你怎么和他挨得这么紧?”

夏烧:“……”

他觉得不能这么模棱两可,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贺情旁边传来应与将的声音:“是小烧男朋友吧。”

“什么?”贺情一时间不知道先冲谁发出疑问,看了看应与将,又开看看夏烧这边,“真的?”

“真的。”夏烧闭了闭眼。

贺情瞪大眼,不可置信道:“真的?”

“真的!”

“真的吗?”

“……”

把人往座位上拽,应与将又开口:“管好你自己。”

“咳咳。”江浪霆没忍住咳了两声,握过一旁的保温杯,想喝几口热水。

贺情本来这儿好端端打着视频电话,听那头传来几声轻咳,紧张地拽住旁边应与臣的衣领,对着电话问:“江二他怎么还咳嗽?”

被拽住的应与臣猝不及防,委屈道:“你拽我干嘛呀。”

明白家里人只是神经紧绷过度,夏烧连忙说:“没事没事,他刚只是被呛到了。”

“是吗?”贺情狐疑道。

“是的,”夏烧扶额,“不用太紧张。”

“咳咳咳。”江浪霆又咳嗽。

夏烧吓得眼睛圆瞪,转头就问江浪霆:“你干什么?”

坐在沙发边儿的江浪霆指了指还在冒热气的水杯,一脸无辜道:“……水有点儿烫。”

贺情还没说话,应与臣抢过手机,脸快贴在屏幕上,用鼻孔对着夏烧说:“他要是发烧了,你就回家里躲着,别传染给你。”

江浪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