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冒险(三)(1/1)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贺情没主动给夏烧说过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毕竟在浑浑噩噩的“那些年”里,贺情自己也是个要混夜场、要把酒喝得昏天黑地的主。但是现在摸爬滚打一路,他看人准,知道弟弟和自己性格相距甚远,什么人适合声色场所,什么人不适合,瞧一眼就明白了。

有人去夜店就是解压的,有人只会增加更多压力。

因人而异。

贺情偶尔会和风堂聊起自己的弟弟,虽然只是几句匆匆带过,但风堂看得出这个弟弟属于安安静静的类型。

他们小时候也见过几面,小男孩儿太淘,捣蛋起来能折腾塌半边天,基本都是你追我赶。

风堂见过小贺情在前面抓着赛车模型一路狂跑,小夏烧在后面跑得一趔趄趴地上,嗷嗷开始哭,哭得又没声,只抿着嘴流眼泪。

当哥哥的回头冲过去,边倒退着跑边喊“倒车请注意”。

小夏烧总被哥哥逗得破涕为笑。

夏烧大了性格也没大变,但突然来夜店玩儿不说,还自己开个卡喊一堆工作人员陪着,也太不对劲了。

“你是来看老板的吧。”

风堂词句一出,夏烧惊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尽管风堂将尾音上扬,但毫无疑问,这是个肯定句。

在脑内小剧场里,夏烧已经非常自然地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或是装作惊讶道“哇哥你在想什么”等等,但十多秒过去了,他的反应却是在烟雾缭绕中和风堂对视。

有那么明显?

还是说江浪霆已经变成本地gay圈天菜了?别看今天店里男性那么多,一半都是来蹲老板的?

这不科学,谁一来就对老板下手。

难道是我小号暴露了?

想想小号上发过的那些非主流文字如此少男心事,夏烧不禁阵阵羞耻,心想干脆认了。

认了吧。

认了算了,风堂纯弯,身边人人都知道。

嗯,说不定还有的聊。

但是风堂和贺情关系那么好,从小溜到大的发小啊,万一他转头就给贺情说了怎么办?

只是害怕家里有些长辈嘴碎,说贺情把夏烧都带得……

算了,说就说吧,先不要让家里知道了。

但是对方是江二。

夏烧这边心思都飘到以后扯证去哪个国家比较合适了,风堂咳嗽一声,冲他晃晃手:“夏烧?”

“嗯,”夏烧回过神,“我就是来看老板的。”

他大方承认了。

“来看老板”四个字原本就被风堂讲得很含糊,讲不真切是真喜欢还是只是看帅哥,但一切矛头都指向一个问题:夏烧不直。

“你们别陪了,”风堂冲那些销售招手,“去玩儿吧,我来。”

那些个销售像有几个认识风堂,承认他是说得上话的,赶紧起身说谢谢堂哥,拽着不认识脸面的同事边退边往卡座外走。

在如此年轻化又躁动的娱乐场所,风堂倒显得格外严肃。

他抖抖电子烟,暗暗抱怨一句怎么不出烟了,摔它进垃圾桶,再抿了口shot。酒量再好,他大概也是被那烈劲儿冲到喉咙,只皱了皱眉。

“聊什么?”风堂靠近点儿,问他。

午夜后的mbar人少点了,最嗨最炸的时间段已过去,音乐逐渐没那么让人喘不了气了。

夏烧的心提到嗓子眼,感到不知所措。

看他不说话的样子,风堂觉得好玩儿,逗弄一句:“唉,你还真不像搞主播的。”

夏烧乖乖地反驳:“……我不搞主播。”

风堂真被逗乐了,放声大笑一阵,把冰红茶一口气全倒进玻璃杯子里。

他今天穿的基础款薄长袖,一起身去弄什么,腰腹就被勒出很好看的弧度。夏烧想起江浪霆穿紧身赛车服的模样,暗自想到,果然,身材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我感觉不是我想问你什么事,而是你想问我。”风堂微笑地说。

夏烧不装傻,认真发问:“堂哥,你知道这里的老板?”

“谁不知道呢。”风堂笑吟吟的,“不过你放心,我没兴趣。”

“放心”、“兴趣”两词一出,两个人的心思又被抬到了桌面上。

夏烧臊得不好意思,说:“你和情哥关系那么好……”

“我和他关系好,是我和他的事。但现在是我和你坐在这儿谈事情。”

语毕,风堂眼尾扫出来的神色挺厉,“你该长大了。别什么都让贺情给你做决定。”

这话说得重,夏烧难耐地垂下眼,强笑着说:“……我没有。”

风堂“吊”人的约谈技术很有一套,讲完上一句就不再说话了。夏烧原本不想搭腔,但看他坦然自如的样子,心里越发好奇,还是问了句:“你知道关于这儿老板的事吗?”

“你不知道?”

“我哥说过。”

“那你认识老板吗?”

“认识吧。”

他有点模糊不清这个界限,又添一句:“有时候会一起玩的。”

会一起骑摩托车,一起吃做好的甜品,一起为了甩开跟踪者在夜晚的江畔散步回家。

听起来,怎么都不像一个夜店老板会做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的?”风堂发问。

夏烧想了想最开始的印象,老老实实交代道:“微博啊。微博上有次他被拍下来了,照片传得挺厉害……”

“你就只看热评?”风堂笑了。

“嗯?”

“看这种微博,有时候你把评论倒过来看,点那个时间顺序,看看那些没什么人点赞的发言。可能会知道更多。”风堂说。

听完这个,夏烧拿出手机就开始把那条微博找出来看。

几千条评论,足足翻了他半把个小时,大部分都是在夸帅帅帅酷酷酷的,剩下一部分就是所谓的“本地人”,里面不乏真假料混杂,夏烧看懂了一些,也没看懂一些。

【@不知名用户_x噜噜:我见过本人!真的挺帅的,不过爱骑摩托,我很讨厌摩托车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全国禁摩什么时候推广过来啊啊!骑车很帅但真的很吵!】

【@mkwdniwnd:啧,去年在保利那边的拳场见过他,血流得哗哗的。博主,这人不正能量啊,建议别发了。】

【@牛奶不是奶牛楼上,拳场怎么了?只许输不许赢啊?】

【@鲸须:混夜场起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夏烧愣了愣,发现这一条还有好几个赞,还有人“+1”,也有人破口大骂,说都是2019年了大清都亡了。

【@桨桨不是蒋蒋:我知道他!几年前龙泉山上什么地下比赛,但是带了私人恩怨?这人胳膊都差点没了。听说当时胳膊没摔断,但扭曲得很吓人。】

【@点点豆豆:我只知道要玩夜场的小年轻都在说mbar老板打人特别狠,不给钱小心被削哦!】

【@gg101:评论一路看下来……这人是煞星吧?真他妈恐怖!】

【@吃很多顿饭:他弟我知道!当年我们学校校草呢。考了空飞没去成,说政审没过就是因为他。】

这几条看得夏烧脑内小剧场嗡嗡直响。

他是粉丝众多的微博大v,是顶流主播,对被无数人背后议论的疼痛感再清楚不过。他看最后一条,再点进去楼中楼回复,有个人在骂“听说不是亲兄弟吧政/审波及不到他”等等,还补了句“是江让自己不去”。

另外一位用户回复:“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听说的啊!你急什么你是江让本人还是江二本人?”

世间万事非黑即白,围观者永远不嫌自己嘴碎。

“我看完了。”夏烧努力平静道。

风堂十分淡定:“感受如何?”

夏烧说:“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他自己的事,得让他来告诉你。贺情提醒你,也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客观的大概。外边儿风言风语你一句我一句,其实都不是当事人,谁看得真呢?对吧。”风堂贴着他耳朵小声说。

“我哥说得很客观吗?”夏烧问。

“很客观啊,”风堂抛出问题,“你和他在一起玩,都不知道他很独么?身边除了工作的手下就是玩儿摩托车的,在外面喝酒都很少,男伴女伴我都没见过。性取向成谜。”

成谜?

讲最后一句话时,风堂温热的吐息快要进到夏烧的耳朵。

他被说得一懵,瞪大眼:“真的?”

“嗯,”风堂退开一些,把骰子杯端起来晃悠,“谜到我的雷达都不起作用。”

夏烧只听里边儿“哗啦啦——”地响。

不可能,都二十来岁的人,谁还没个前任了。

想完这句,夏烧在内心默默地追了一声“除了我”。

母胎solo二十来年,所有心思都在深造和车上面,偶尔看看微博还挺快乐,刷热搜看到恋爱话题永远加不进去,也不想加入。以前总被同学笑说是“菩萨”,温温柔柔的,又不是没女孩儿追,夏烧总怕耽误人家,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时间一久就落了个“无情”的奇怪帽子。

吃鸡游戏刚出来那会儿,应与臣逼着夏烧陪自己玩过几次,每次下了号夏烧都被要联系方式,总被说“小哥哥声音好好听啊啊啊啊啊”、“能给我唱首歌吗”等等。

夏烧也加过几个女孩子微信,加上总是被打卡似的“早安”、“晚安”弄得不知所云,再加上确实不怎么爱微信聊天,也就一个个黄了。

风堂也不笑了,把摇好的骰子杯反扣在抛光桌面上,潇洒揭开杯底,摇了个“竖骰”。

“一、二、三、四、五、六……”

把堆积成“竖骰”的骰子挨个取下来平铺在桌面,风堂依次数了五颗骰子的点数。

数完,他继续说:“江二这个人,就是’豹子’。什么要素都摆在众人眼前了,但还是个神秘的存在,不代表任何。”

夏烧欲言又止。

旁边一群人像要走了,站起来互相推搡着劝酒,一副不喝完回去就会死的架势,声音快盖过了台上的dj。

“哎哟!肾主骨,戒/色强骨!”

“你有没有骨气?有没有?有酒喝啊!”

邻座卡的一群人看起来三四十了,搂着下台巡走的舞女大咧咧地嚷。侍应生拽过手臂上被搂出红印儿的舞女,自己端着盘子迎上去。

风堂把腿伸直,往垃圾桶上踩了踩,又放下,扔了块瓜皮进去。他抬眼扫了一圈周围,夏烧发现他眼神是冷的。他也发现夏烧在看他,回头直接献了个温温柔柔的笑。

“以后这种地方少来。”风堂说。

夏烧不吭声。

“要来的话给我发微信。”风堂又说。

夏烧选择点头。

“我扫你。”风堂把微信扫码相机打开。

夏烧亮出二维码,两个人对坐在沙发上,气氛诡异,还加了微信。

揉揉手腕,他像听见里边骨头在咯吱咯吱地响。

·

两点多,夏烧裹着风衣一个人出了mbar。

他开始反思自己今晚都干了什么。

而江浪霆正在湖畔水烟吧把最后一拨重要的客人送走,再徐徐踱步,走到夏烧身后。

“夏烧。”他喊一声。

夏烧一回头,僵硬地将双手揣回兜内。看江浪霆严肃的神情,他在猜测这男人下一句会不会是“来我这里玩怎么不提前打招呼”。

“来我这里玩怎么不提前打招呼?”江浪霆缓缓开口。

在心底喊一声“耶”,夏烧佯装镇定:“没事,我就来坐坐,上次没仔细感受氛围。”

言下之意,不用招待我,太客气了。

“我看见你和风堂在一起玩,就没过去。风堂跟你说什么了?”江浪霆把揣在兜内湿掉的烟盒扔进垃圾桶,回头,“你约他一起来的?”

连续抛出两个问题,夏烧能感觉到江浪霆很焦躁,并且手指一直放在衣摆,摩挲着,很明显想抽烟。

可是江浪霆迟迟没有点烟。

“没有,只是碰上。”夏烧老实回答。

江浪霆不说话了,开始问他怎么回去。

他其实有点儿怕风堂给夏烧说一些不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