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乐 第十九(1/1)

钟从余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饮水机前泡泡面, 撇见发信人的名字是顾迟,冷冰冰的瞳孔立马放大了一圈,吓得手一抖, 差点让汤水洒出来烫着自己。

然后整个人都自下而上地跟着哆嗦了一番。

结合最近的一些小动作, 他内心对这条消息该如何回答有些举棋不定。

一方面, 于私而言, 这是他俩冷战以来的第一次说话,先不管因为什么聚会什么祝贺, 这都是借口,顾迟只要肯主动联系他,就是在给他台阶下,觉得没必要继续抓着以前的矛盾不放手了。

尽管钟从余并不太能理解自己当时那句“你没有用,就是别去逞英雄”究竟哪儿惹怒了他。

这是事实啊!

不过顾迟确实在这之后, 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至少活得像个人了。

钟从余歪打正着地把他从混沌深渊中拽了出来。

可如果要坚持自己的想法,让顾迟将现状看清到底,把这条邀请拒绝或者无视掉,那深层次的含义岂不是“老子还是很生气, 不想理你这个垃圾, 滚远点”吗?

说实话,钟从余舍不得。

钟从余一眼看上去确实属于智商超载情商过低的典型人物,但接触多了发现他其实还是挺精明的,至于那些让人想一巴掌打过去的动作和话, 全都可以归结为两句原因:

懒得和你说。

懒得和管这么多。

要不要变聪明, 全在于他愿不愿意多想一想。

而另一方面,则比较严肃和关键了。

短信里面含带的地址可能在别人看来没什么稀奇的, 一个无差别的娱乐场所而已,可钟从余天生敏感的神经一眼就看出来了有哪儿不对劲。

这附近便是第一次出人命的地方,易七二和学习委员死里逃生的小巷。

也是牵扯进顾建宇那起案子的上一起,拥有一模一样的受害人群倾向和作案手法,甚至可以囊括为高度相似的连环性质。

这条街鱼龙混杂的街上ktv这么多,为什么玩来玩去偏偏就是这一个?

如果顾建宇真的是被买/凶,那之前的那起解决得顺风顺水的杀/人案会不会也可以按照这个思路理解?

真正的凶/手到底在哪儿?

他所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完全不足以推断线索。

那些人认识顾建宇,那铁定也认识顾迟,如果真的是说法中的那么神通广大,那要知道楚旸一行人打听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连这一圈有关的人都已经被盯了个眼熟。

这样大摇大摆地跑过去玩真的好吗?

看似灯红酒绿的地方,背地里究竟会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越往深处想,钟从余越发觉得自己的意识潜入了一片深海之中,冰凉的的水和巨大的压力向你无孔不入地袭来,压迫出你身体里每一丝可供喘气的余地,每一根骨头都在钻心地疼。

只觉天旋地转间,连自己都无可庇佑,还非要强撑着一点小心思和小倔强,来给别人造下可供呼吸的场地。

对了,还有那个什么保送……去他的狗/屁保送,谁稀罕?

顾迟就在这时候插了个没有眼色的电话进来。

钟从余的生活习惯他是熟得不能再熟,简直到了熟透的地步,每天的安排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看书和发呆,前一阵还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当一下撵路狗,最近……肯定是没法撵的了。

所以顾迟发完消息,就捏着手机盯着屏幕,等回信。

但直到手机发烫都快要点燃手心了,那边那货都没冒一个泡。

真是岂有此理!完全是在找死,不给点颜色还不知道谁是爸爸了!当真学校一霸好欺负吗?!

顾迟就是在这种不明来源的理直气壮中按下的拨打键,可惜这种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漏气等同于一泄千里。

他本打算通话之后就挂断,两眼一翻全当无事发生,问起来也可以说放兜里不小心碰到了,可惜默契这种东西真的很不会挑场合,钟从余在第三声的时候居然接了,一个清冷且带有些许鼻音的腔调从听筒里面传来:

“干嘛?”

那一刻,无论是之前那自允义愤填膺的“小王八蛋你装死十几天的装够了没”,还是从前那些哄猫哄狗哄小朋友的“小余儿咱们别气了啊乖”,都变成了一句毫无威胁力道的:“在忙吗?我刚刚发了你短信,看见了吗?”

而且还说得特别温柔!

顾迟还趁乱剥离出来第三种想法:他的说话声怎么嗡嗡的?是信号不好还是感冒了?

“看了。”钟从余无间断地回答道,“还有不到二十天他们就高考了,还有心情出来玩?也不看看现在手上的烂成绩是什么狗啃样,烂泥扶不上墙。”

顾迟早就料到了他会说这些,也习以为常,心里明白他不含恶意,也就半笑着调侃道:“嘴碎,迂腐,我们这叫提前放送放松。”

钟从余:“那得是在有所准备的前提……”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铿锵有力的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钟从余有一个很小的习惯,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那就是在怼人的时候身体会不自主地往外侧,最后翘出一个二郎腿来,相当具有震慑力,可惜今天他完全忘了自己桌子上还放着一杯滚烫的泡面,手腕碰撞,连人带汤双管齐下,整整齐齐地啪叽落地。

一声压抑不住的烫从嘴巴里面溢出。

顾迟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边发生了什么,躲在屏幕后面笑成了狗,又觉得现在他俩还处于冷战未和解的时期,不太好把“哈哈哈”说出来。

“去厕所用花洒把被烫伤的地方用冷水冲,冲久一点,我屋子床头柜第二层又烫伤膏,抹一下就不会那么火辣辣的疼了,又是吃的泡面吧,冰箱冷冻室里面有我包好的饺子,自己学着去煮,整天少爷脾气,看谁以后倒八辈子倒来伺候你。”

这些话一气呵成,说完两人都同时愣了愣。

顾迟:“就……就这样,晚上唱歌记得来,我就不回来吃了,忙完直接在那边等你。”

毕竟是放了一阵的滚水,虽然不能烫出什么大毛病,但痛还是要象征性地痛一会儿的。钟从余本来想回答顾迟说一句“晚上就回来吃吧”,可惜后者说话太快,直接断了这番念想,再加上浑身上下的神经都专注去忍痛,只得让那存在了一刹那的冲动拐个弯,自己散了。

钟从余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阵抓破脑袋也给不出个答案的纠结就这样滚出来了个选择。

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被别人安排好了,作为主角的他们只负责领好剧本上台表演……

到达的时间比约定的晚一点,钟从余顶着一脑门的怒气,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那些丝毫不知自己嗓门比便秘特效药还要厉害的人给唱崩溃了,恨不得把这座城市的总电闸给拔了活埋。

这才该是杀人无痕的千古凶案现场。

王大串喝得伶仃大醉,是其中最为惨烈的一个——虽然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本来对钟从余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挺退避三舍的,结果因为烈酒上头,冲昏了脑袋,上前就揽住了钟从余的肩膀道:“嗝儿,外挂兄,你的英勇事迹,迹连我们都,都听说了,恭喜啊!”

听者被他这断断续续的话说得不明不白,想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说的又是保送事情。

钟从余当场撂下脸色,完成命令似的跑去角落坐着。

确实是一包厢认识的人,那群调皮捣蛋鬼一个也没落下。

顾迟就在他旁边坐着,满脸通红,扭过脖子来,送出了一个大大的、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嘿嘿,等你好久,终于来了。”

钟从余:“……”

打死也想不到顾迟小醉之后是这副模样。

狂笑,烂醉,嚎叫,这里简直每个人都不成人样,跟走进了精神病院现场没有什么区别,压抑了他们十几年本性终于爆发了出来。

钟从余上一次来这里,是臭不要脸地跟着顾迟追了过来,图个逞强,想知道围绕在顾迟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后来被那个很没眼色的学习委员打了岔,没看出来个通透,而这一次来这边,虽说是被生拉硬拽来的,但却误打误撞地窥见到“群魔乱舞”的场面。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活着的吗?

被规矩,被大环境,被闲言碎语,被来自别人的手塑造成为所谓的理想状态,既而发现离期望值插了十万八千里,最后将就着这幅人模狗样,烂泥般的度日,周而复始。

不得自由。

钟从余看见顾迟那副憨样就没什么大脾气了,很不自在扯出一个笑容,嘴上还是不饶人:“你以为我是你吗,出尔反尔。”

顾迟:“啊!我出什么?什么时候?”

某些武侠电影里面,正义的捍卫者们在给予坏人最后一击的时候,镜头总是会被无限放慢,让观众对这个招式的每一丝细节都了然于心,也顺道拔高了在场的氛围。

现实同理,在“大事”临近之前,时间的流速也是不一样的,足够让当事人心脏跳出喉咙,放大的瞳孔记录下此时的每一帧画面。

女孩狂奔进了一个死胡同里,面对高耸的墙壁,屏住呼吸,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夏天的高温让垃圾加速发酵,四周都蔓延这让人作呕的味道,像极了那种东西。

不远处,估计小跑起来用不着五分钟的距离,就是闹市区,还有很多人影。

可这一段距离在现在看来是如此的遥远。

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孩的身后,他手上肯定带了刀,不然那道寒光不会这么瘆人,还有刮过墙壁的声音,太刺耳了,他们二人的距离在成倍数拉进。

从百米,十米,五米,到近在眼前……

他只用了十多秒的时间。

女孩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借用娇小身体的优势,把自己往狭窄的地方挤去,却意料之外碰到了一个铁箱子,箱子的门被破坏了,露出里面复杂的电线。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伸出手,抓住那一大把东西,用力往外一扯。

啪!

所有的灯光,整栋大楼随之突然停电了,陷入黑暗!

那恐怖的跟随者也戛然而止。

她和以前那些女孩不一样,除了恐惧和尖叫,她还有藏在骨子里面的一种愤恨和厌世,这莫名的不幸让她表情扭曲,这一刻,她在想,就算是自己倒霉遇上了,也要拉上人来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