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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尘埃里缓缓前行,本是植被茂盛之地,因着强行开出的土路,阳光一晒,尘土飞扬。

两个车辙中间争先恐后长着不少枯黄的野草。平添几分萧瑟。

淘汰改装过的汽车,后座的车椅全部撤了,一溜人直接坐在光秃秃的车底板上。

唐格将自己帽子压得低些,不动声色看着四周的人,十个人坐在车厢里,每个人就一圈地方抱着腿坐。除了她和一个看起来十二三的男孩子,其他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特别坐在她周边几个,荷尔蒙气息跟压不住似的,蹭蹭往鼻子里窜。

唐格便不动声色往车门便挪了挪,立马被旁边的眼神给扫射回来。

后面有两个人偷偷说话,议论买路钱多少,倒也不算贵,其中一个人看着越来越远翻过一处缓坡就要看不见的西珍珠小镇,松了口气。

车子开出来,到了指定地点,自然会让他们下来,到时候要去哪里要走什么地方,全是各凭本事和运气。

既然能出来,自然也有人带了通讯器,走过一段距离后,开车的黑脸汉子便说话了:“有什么话要和家里人说的,赶紧说,过了这道山梁可就没信号了。”

车厢后面几个人立刻打开通讯,七嘴八舌跟家人报平安,找自己的落脚点。但是旁边几人却没有动作,仍然安静坐着。

唐格没有通讯器,也没有可知会的人,只静静听他们说话。

小男孩跟自己的客栈老板爸爸聊完,又听了父亲的嘱咐将自己脖子上的木头项链扒拉出来。看唐格看他,便盛情邀请:“你没有带吗?喏,我的借给你用。”

唐格摇头,转开话题:“你这项链看起来挺好看的啊。”

“是啊,是阿卓叔叔送的。”

“阿卓叔叔?是西郊深山里那个阿卓吗?”

“咦,你也认识阿卓叔叔。”

两人低声聊得起劲,忽然车子一顿,接着便停了下来。

众人纷纷惊奇:“怎么通讯断了?”

“怎么停下来了?”

开车的汉子抹了一把脸,从后视镜看后面黑压压一群人。

“平安都报完了吗?”

“……都报完了。”

“好。”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一拉车门,跳下车来,紧接着车厢就被哗啦一声打开了。

“全部下车!”

门口的一个汉子迟疑:“不是说要开到丁山路口那吗?怎么现在要下车。”

黑脸汉子也不说话,直接反手掏枪,砰的一声对着他小腿就是一枪,子弹穿过腿骨又从车上反弹过来蹭破腿上的皮。

汉子哎哟一声,直接滚了下去。

副驾上的流民也跳下车,扛着一把枪站在门口。

“一个个下来,将身上带的东西都交出来——想活命的话,不要有一点隐藏!”

透过车窗,隐隐刻意看到车旁正是一道深深的沟壑,真是杀人灭口的绝佳地点。

他们这分明就是准备卸磨杀驴,让他们都报了平安,再洗劫干净。

唐格舔了舔嘴唇,屏住呼吸缓缓摸向腰间的枪支。

此时,先下去的两个人都哭丧着脸乖乖交出身上的财物,黑脸流民还嫌不够,又将他那看起来还不错的外套一并得了去。

那人抱着光秃秃的胳膊在旁边瑟瑟发抖。

紧接着便是唐格旁边的这两个男人,他们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却跟绵羊一样温顺,说要什么就是什么。

大约察觉到她的紧张,那个小男孩便按了按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先下去了,黑脸流民看着他的项链微微一愣,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到另一边去。

最后车上只剩下唐格一人。

她磨磨蹭蹭准备下车,刚刚弯身出车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头,帽子一下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本来眼神在少年身上磨蹭的扛枪流民眼神一亮,举起枪,用枪口将她往里面一顶:“你不用出来,进去。”

他眼神猥琐,在她身上一扫,忽然一笑。

黑脸流民皱眉:“老四,什么时候了,先做正事要紧。”

老四:“就是犁头还得常用用呢,我都憋了多久了——这个先留着。”

“行行行。”

老四又色眯眯看了唐格一眼,这样的小白脸,可是不常见,他心想还是得跟大哥商量商量,多让他玩两天。

黑脸流民举枪,将搜刮来的东西在身后一堆,命令其他人:“全部都到对面,站好,蹲下,手抱着头。”

一枪一个,跟打酒瓶子似的,多省事,完了往深沟里一踢。

这边正在吆喝,却看人群中一个男人往后退的时候从身上漏了一个东西下来,金闪闪,不是金币是什么,老四眼前一亮,便要前去捡拾,还没动手,便觉肩膀一疼,几乎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黑洞的枪口已经转了方向。

“把枪放下!老四,你干什么?”

老四肩膀脱了臼,疼得半个脸变了形:“我,我倒是想放啊……啊,痛痛痛……老大,救我啊。”

场上形势一时大变,黑脸流民怒道:“立刻放了我兄弟,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旁边的车子轰隆隆一声巨大的油门声,唬了黑脸汉子一下,他怔神瞬间,老四的手身不由己开枪了。

砰,第一声,黑脸流民手上的枪掉了下来。

砰,第二声,黑脸流民一腿血流如注,半跪在地上。

然后男人反手利落一推,老四直接倒向身后的深沟。

剩下的人顿时一哄而散,场上只剩下四个健壮的男人,他们显然认识,彼此对看交换了一下眼神。

而最开始动手的男人处理完这两个弱爆的流民,也转头看向唐格。

唐格本来还在哆嗦的手冷不丁僵了一僵,这一回,终于打燃火了,她大喜,一甩方向盘,一脚油门。

轰隆隆的空响几乎要咆哮。

然后一只手伸了进来,准确按下档位。

四个男人依次进来坐在后面,像四大金刚。

“……我没钱的。”

“我知道。”为首的男人看她,“我认识你。”

……!

“我们见过的。”

唐格额头冒出冷汗。

“周一周三我过来吃牛肉汤,周二我堂弟过来吃羊蹄,周五周六堂兄过来吃小菜,周日唐小先生轮休。”

唐格张大了嘴巴。然后飞快闭上。

原来如此。

“所以几位大哥这交了买路钱……是打算去哪里呢?”

不管他们去哪里,她都选一个相反的方向,大家分道扬镳就好。

“我们都不会开车,唐小先生去哪里便是哪里——只要到了安全处,到时候再分开也不迟。”

唐格:……

因为那两个流民起了劫货的心,所以在车上的人报了平安之后直接毁了通讯联络的信号点,加之丘陵起伏,眼前似乎也只有这条路,一行人便只好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

四人自称姓冒。方才动手的男人是大哥,冒风。

其次为冒进,冒雨,冒险。

“刚刚为什么你们不杀了那两个强盗?”这里的人不是一向没有什么生命诚可贵这样的意识吗?

“我们有纪律,不能杀人……咳……”冒进说了一半,被冒风一撞,生生吞下后面的话。

冒风只笑:“虽没有杀他们,但是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要么是那黑脸流民忍着枪伤爬回去搬救援,然后力竭而亡,要么就是留在这,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死——结果都是一样的。”

唐格听得心头一寒,不由自主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的枪柄,她不由清醒,驾驶室和后面是坚硬的铁丝相隔。

不过,话说这样的做事风格,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车子一路晃悠,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唐格眼皮困得打架也死撑着,终于在快要天黑时远远看到一群建筑,她顿时有了精神,揉了揉晦涩的眼睛,大脚油门轰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唐格突然一愣,那圆弧形的房顶,蜿蜒的外墙……

怎么那么像满玉坊……

……*

联军指挥部。

战局正酣,西军虽有地势之利,但更多是在防守上,而因为陆老将军的盛怒,此刻主动出击,地利顿时减少一半,譬如两个势均力敌的人扳手腕,只要一只蚊子那么大的疏忽,现在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更不要说在此时,拨军前往救助西珍珠这样一个边角小镇。

长老会并不认可傅婪的决定,无论是以西珍珠咽喉这样的战略位置,还是说陆老将军强弩之末之这样的理由,从一开始参军密报之后,催促全力应战的公函接踵而至。

傅婪看也不看,直接扔进火堆。

“要是有意见,让他们自己来。”

“啊!这样直接复函吗?”熬夜两天的崔答眼神飘忽。

“你脑子有坑吗……”

“派去的人有消息吗?”

“一切顺利,格格小姐已经和他们一起出来了,但是……”

“以后说话,先说但是后面的内容。”傅婪看他。

“是。信号突然中断,我们暂时失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