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甘心(1/1)

上一世, 乔安的父亲死于重症肺炎, 除了长年劳作外, 还有一个关键的开端。

就是乔安进入摇城附中的第一个寒假, 县里每年过年前都会在河边开庙会。上一世,乔安父亲为了能多赚一点钱, 也去庙会里摆了个摊卖糖画。结果出了事,被人推进浦南河里。冬天的河水, 冰冷刺骨,乔父被捞上来以后, 连医院都没去, 只回家卧床休养了一两天, 就又去忙忙碌碌。寒气入体, 又没有得到很好的调养,导致之后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

才会因为一个感冒,引发重症肺炎,最后心里衰竭过世。

乔安回去,就是为了阻止上一世乔父落水的事情发生。

坐着大巴车,辗转回到拐子沟。

到自家院子是天色早就黑了, 不像之前那般,能坦然地走进去。在院子门口徘徊了许久, 直到一道低哑的嗓音叫住他:“小安,是你回来了吗?”

回头看自己身后, 见乔父乐呵呵地走上前。

“爸爸。”乔安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紧张, 隔了这么多年,再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乔父,乔安的情绪一下子也把持不住。

一把将乔安抱进怀里,大手拍拍他的背:“好了,太久没见到爸爸,想爸爸了吧。”

吸了吸鼻子,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个三十岁老男人的灵魂,一掉眼泪自己都羞耻心满满。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学校不是都放假了?”不管是上一世在乔欣刻意的挑拨下,乔父也从来没有忽视掉对乔安的关怀。

“有点其他的事情。”乔安含糊地说。

“哦,没关系没关系。”乔父没有多问,只是拍着乔安的肩膀推开院子的门带他进去:“我只担心你去城里上学太辛苦,照顾不好自己。”

走进屋子,乔母刚将饭菜准备上桌,见到乔安,立刻激动地冲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握住乔安的手,随即轻声呵斥道:“怎么冷的天,怎么不戴个手套?”

“……”乔安扭头向他爸爸求救。

乔父笑呵着打断乔母的唠叨:“好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难道又要把他赶走?”对于乔安一个学期没有回家的事情,乔父只从乔母嘴里一知半解地知道一些。

乔母脸上有些尴尬,虽然乔父长年在外,但这个家还是乔父说了算。

“小安啊,之前是妈妈说话过重了,但你也忍心那么久不回家吗?”乔母面有愧疚道。

乔安含糊其辞:“学校里的课业很重,我只想好好学习。”

“对,对,好好读书是对的,我们家可就指望你能有出息了。”乔母连连点头,说起乔欣:“你姐姐前阵子从学校里退学了,在县里找了份工作,工资还挺高的。”

“……哦。”乔欣退学的事情跟上一世无异,本来她在县里一所职高学服装设计。说得好听是服装设计,其实以后不过是去工厂里干活的。念了两年,不想念了,就干脆退学,找了份工作。

“爸、妈,我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乔欣愉悦的声音响起,似乎心情不错:“我带了只烧鸡回来,晚上加菜啊。”

跟乔安撞上面,脸上立刻冷下来,比变脸还要快:“哟,这不是我们的高材生嘛,终于舍得回来了?”

不等乔安说话,乔父不高兴地沉下脸:“小欣,你在说什么呢?那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乔父有乔父的威严,乔欣也不敢过于放肆,撇撇嘴,把手里的餐盒放在桌子上。

乔母心里高兴,面上却还是摇头斥责两句:“小欣啊,我知道你孝顺。但是你赚的钱还是自己存着吧,以后你嫁人,可以当嫁妆。”

乔欣撅起嘴:“妈,我还小呢,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再说,这些都是吃不完的。”

乔欣没有说明白,乔安却听出了话头,吃不完的,谁吃不完的?

…………

在家里呆了两天,果然听乔父提起要去庙会卖糖画的事情。

“我在外面上工的时候,有个工友擅长糖画,他也教了我一阵子。我想去试试看,反正只要熬一锅糖稀就可以了。”

乔安当即表示反对:“爸爸,糖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它是一门技术活。”

“小安啊,爸爸难的不会,最简单的小兔子这类还是可以的。工友晚上去卖糖画的时候,我也跟过去的,肯定能行。”

“爸爸……”

“好了,要不小安跟爸爸一起去庙会玩一玩,等我赚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乔父一旦做出决定,是很难被人动摇改变的。乔安也想过,实在无法,他就跟着乔父一起去庙会,时刻注意突发情况。

庙会抢摊位就要赶早,乔父半夜起床熬了一锅糖稀,等乔安起床,就把糖稀带锅绑在自行车后座,两人徒步走到县里开庙会的地方。

已经有稀稀落落几个摊位铺开来,乔父挑了个靠近河边的位置:“小安,这里风景不错,客人应该也不会少。”

“爸爸,河边太冷了,我们还是选个靠近庙会口的地方,那里生意才会好。”就算不能阻止乔父来庙会,只要不是在河边……

乔父认真思考了下:“也行。”

于是,他在靠近庙会口不远处,把凳子木箱支起来,一口锅放在木箱上,还有做糖画的操作台。

“小安,你自己到别处去玩,爸爸这儿不需要你帮忙。”

乔安还是不放心,虽然这里离河边比较远了,但他并不太清楚上一世乔父落水的原因,只知道是参加庙会的人产生纠纷,不小心把他推入河中,当时场面混乱,连肇事者都没有抓到。

“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乔安坚定地摇摇头,不管乔父怎么说,就是不走。

“我们小安现在变得这么懂事了。”乔父笑呵呵,黝黑的脸上起满褶子。

在乔父身边坐了一会儿,乔安偶然往庙会入口瞥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乔欣?

乔母说乔欣一大早上班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欣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大衣,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庙会旁是一座小公园,乔欣走进公园,穿到一片小树林里,那里正好有一块假山。假山旁早已等着一名高大男人,等乔欣靠近,男人就迫不及待搂着她,压制在假山上,交缠在一起。

乔安不敢靠得太近,只在稍远处躲在一颗树后面,那是乔欣的男朋友吗?张奇不是上周还看到乔欣跟一个又矮又老的男人在一起。

乔欣被亲得有点喘不过气,在男人背上拍打了好几下,才被放开,脸上已经染上红晕。嗔怪道:“每次见面都猴急猴急的。”

“宝贝,还不是因为你太诱-人了。”男人抱着乔欣,上下其手。

乔安这才看清楚那男人的侧脸,不就是上一世跟乔欣一起,鸠占鹊巢的男朋友吗?

“别,别乱来。”乔欣制止男人作乱的手:“我跟你说,我可能……怀孕了。”

虽然乔欣的话很轻,但他还是清楚地听到那两个字,脑袋瞬间嗡地一声。上一世,直到乔安入狱,乔欣都没有嫁人。怎么都想不到乔欣在这么小的年纪会怀孕。

男人也似乎被吓懵逼了:“怀……怀孕,谁的?”

这就是乔欣的苦恼之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前段时间,我又是跟你,又是跟那个老男人……”

没等乔欣说完,男人就打岔道:“不管是我的还是那老男人的,这孩子都不能留。”

“为什么?”也许是母性使然吧,乔欣算知道这孩子不能留,还是忍不住幻想自己当了母亲之后,生下一个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

“你还没成年!”男人咬牙切齿:“这要是被知道了,不管是我还是那老男人,都得坐牢。难道你想看着我们坐牢吗?”

“你上我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还没成年呢?”乔欣继承了乔母的泼辣,绝对不是个会吃嘴上亏的角色。

“你也没告诉我你没成年啊!”男人到了这个地步,一心就只想着撇清关系:“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打扮地……那么成熟,我怎么会想到你还未成年啊。”

“王浩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没有点担当了!”乔欣气得拿手里的包猛打王浩宇,转身就想走。

王浩宇脑子机灵,随即又想到这虽然是块烫嘴的肥肉,但还是有嚼头可言的。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乔欣,连连道歉:“宝贝,别生气,刚才是我一时心急说错话了,我那么爱你,怎么会没有担当呢?”

乔欣用手抹着眼睛,倍感委屈:“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你不是想要一只新手机嘛?”王浩宇想了想,问她。

“没错,”乔欣顿时来了精神:“你要买给我?”

王浩宇作无奈状:“我倒是想买给你啊,可是我哪来的钱啊?”

“那你说什么废话。”乔欣就差翻白眼了。

“宝贝,我没钱,那老男人有钱啊,你现在怀了他的孩子,他敢不把钱给你?”乔安站在树荫后,心惊地听着王浩宇为乔欣出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他让乔欣一口咬死孩子就是那个男人的,然后让男人给他钱。等钱到手以后,就制造个意外,把孩子流掉。

“这孩子……真的不要吗?”乔欣还有些犹豫。

“诶哟我的傻瓜呀,别说你还没成年,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前,你说是谁的都可以。这生下来之后,一验dna不就清清楚楚了吗?”

乔欣若有所思,觉得王浩宇说的话不无道理。

“好了,你别多想,什么事都有我在。”王浩宇揽在乔欣肩膀上,慢慢离开小树林,他看乔欣的眼神,哪里像是看恋人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颗摇钱树。

待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乔安才缓缓从树影后走出,深吸一口气,紧捏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尽管他的印象很模糊,但他分明记得,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乔欣明明对他是很好的。乔母去地里干活,都是乔欣带着他,走到哪里就牵到哪里。只是后来,几乎是一夕之间,乔欣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不再是温和地对他笑,总是如一只刺猬般,抗拒着乔安。说出的话真真假假,没有人知道乔欣到底在做什么事情。

就像乔欣怀孕,估计家里人连乔欣有男朋友这件事都不知道吧。

一路沉思回到庙会,见乔父的摊位,木箱糖浆锅都还在,唯独不见乔父人影。乔安紧张地往前跑了两步,四处张望着看了看,都没见到乔父。

“叔叔,您看到我爸爸了吗?就在这卖糖画的。”乔安抓着在旁边卖冰糖葫芦的男人问道。

“哦,他说尿急,往河那边走过去了。”男人指了个方向。

乔安心中暗道不妙,匆忙往河边跑去。远远看见乔父被一个男人抓着衣领,男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指着乔父的鼻子凶狠地骂着什么。而乔父被男人抓着衣领,身体往后倾,背后就是浦南河。

“爸爸,小心!”乔安一边喊着,一边快速跑过去。

男人将乔父推了推,放开他的衣领,乔父失去支撑,整个人失重般往后仰。乔安只来得及跑到乔父身后,将他身体用力往前,自己却因为惯性,‘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淹没他的头顶,灌入他的鼻息。乔安曾经学过游泳,他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往水上漂浮。没想到身上的棉袄吃了水,变得异常沉重,阻碍了他的动作。

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他因为怕冷而临出门前套上的大棉袄。

岸上,乔父意识到是乔安掉进水里,脸色大变,也跟着跳进河里。但乔父不会游泳,只能自己吞着河水大呼‘救命!’

听到乔父不远处的喊救命声,顾不得自己身上笨重的棉袄,朝他游过去。

抓住乔父的手,让他圈在自己身上,乔父的体重足有乔安两倍,加上吸了水的棉袄,乔安在水中不能动弹。

“爸爸,你冷静一点,身体放松。”

“小安啊,你什么时候会游泳了?”关键时候,乔父的关注点有点让人啼笑皆非。

学游泳是乔安成年以后才学会的,乔父自然是不知道:“爸爸,先别说话,我先带你上岸去。”

两人离岸边有些距离,河水冰冷,快速消蚀着他的体力:“救命啊——”乔安尝试地喊着。

一股河流波浪在自己身边翻涌,没来得及扭头,一只健实的胳膊圈住自己的腰,让乔安的背靠在他的胸膛上,低沉中带着喘息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别说话。”

此时,陶溪言也游到乔安身边,对乔安说道:“把你爸爸交给我。”

乔安当即松开手,陶溪言圈着乔父的脖子,用力往回游。乔父恐慌性地瞎蹦跶,陶溪言吃了好几口水,忍不住皱眉:“叔叔,你别乱动,不然我俩就都得交待在这儿。”

乔父一听,果然不敢随便乱动了。

而乔安被唐淮圈着腰,乔安识水性,只是刚才救乔父的那会儿,已经花费了大量力气,又被河水冻得手脚有些麻木。只能依靠在唐淮胸膛,脚轻轻划水,尽量减少唐淮的负担。

唐淮带着乔安游到岸边,岸边的群众把乔安拉上去。

被抬上救护车时,乔安只剩下模糊的意识,全身如被抽光了力气一般,眼皮子虚虚地睁开,看着唐淮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头,水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他的脸上,却并没感到有多冷。

被送到医院后,乔安发起了高烧,并且有轻微冻伤,昏迷不醒。

乔父也被送到医院,意识还算清醒,医生检查以后也并没有大碍,便被先送回家去换身衣服。

…………

“我没事。”架不住陶溪言强硬的态度,唐淮只能躺在病床上,等着医生对他进行身体检查。刚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陶溪言马上一脸‘你看吧’。

“唐淮,你觉不觉得,我们每次来这里,都会碰到那个小学弟,会不会太巧了点?还有,”陶溪言审视般看着他:“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是那种会见义勇为的人吧。”

说实话,当时陶溪言听到有人落水,都忍不住迟疑了下。他绝对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善类,在那短短几秒钟的考虑时间里,他首先想到的是风险有点大,自己也有可能上不来。

却没想到,唐淮迈开长腿,毫不犹豫地朝落水点冲过去,一个跳跃,跳进了河里,朝落水者游过去。陶溪言没办法,只得舍命陪英雄,也跟着跳下河救人。

直到他游到落水者附近,才发现,落水的那个人居然是乔安。

唐淮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头发却没完全干透,几缕头发搭在额头,眼睛往一边看,不准备搭理陶溪言。

陶溪言很没眼力见地不依不饶:“哥们,你是因为去救人以后发现落水的是人是乔安呢,还是因为看到乔安掉下去才落水的?”

“这有关系吗?”唐淮有气无力地说。

“当然有关系。”陶溪言肯定地点点头:“这能证明我好兄弟是天生热心肠还是特定条件下才会舍己为人!”

唐淮别过眼,一双微微上挑的眼兴味地看着陶溪言:“我对你不够热心肠吗?”

“别。”陶溪言严正地举起一只手掌:“别想用你那滥用的美色来迷惑我的心智,你对我,那向来是比南极还要冷。”

唐淮抿抿嘴:“好吧。”

“所以……”陶溪言没来得及追问,病房门就被人从外用力推开,陆嘉言头发凌乱,苍白的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唐淮,唐淮!你怎么样?”

一头扑到唐淮的病床边,凄厉地抓着唐淮的胳膊,担忧地问着。

唐淮冷静地把自己的胳膊从陆嘉言手里抽出来:“如你所见。”

他的反应过于冷淡,让陆嘉言的哭腔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一时间,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咳咳——”陶溪言干咳两声,打破了这骇人的气氛:“唐淮这货,就是个妖孽,没那么容易死,嘉言,你就放心吧。”

陆嘉言冷静下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点点头:“这样最好。”

陶溪言有些惊奇,依照他对陆嘉言的脑残粉性质,他这样评价唐淮,肯定是要遭受陆大小姐的白眼和反驳。没想到她只平淡地应下,实在是诡异。

“溪言,我有些话,想跟唐淮单独说,可以吗?”

“……行吧。”

待陶溪言离开,为他们顺道关上门后,陆嘉言凝视着唐淮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唐淮也不急着开口,只把眼睛放空望着天花板,当陆嘉言不存在一般。

“唐淮,我跟你一起去国外留学,好不好?”陆嘉言终于开口,带着小心,带着渴求:“就去哥哥的那所学校。他在那里是华人圈里最受瞩目的焦点,有最上层的人脉,你过去,就可以让哥哥把他的人脉圈都介绍给你……”

自古有句古话,朝中有人好办事,说明人脉是多么重要。尤其是在国内现状,抱团现象更是严重。有的时候看起来七拐八拐横竖没关系的两个人,没想到他们私底下是一个圈子的。得罪了其中一个人,代表着背后整个千丝万缕的关系网,都会对你说‘不’。

之前陆嘉言身在圈中,并不太顾及这个道理。但现在,她知道了唐淮最需要的是什么。前一世她看不清,只知道胡搅蛮缠地跟在唐淮后面,只要像块橡皮糖,他就没办法甩开她了吧。

但那终究是错误的办法,唐淮终究对她爱答不理,在她采取了极端的方法后,宁可跟她两败俱伤,也不愿意屈服。

重来一次,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当她知道自己重生的时候,心里狂喜,下意识的想法便是,老天终究是帮她的,唐淮,这一次她绝对能够牢牢抓住他。

“如果你担心唐叔叔,我可以去跟他说。只要唐叔叔同意的话,唐阿姨肯定不会有意见的。出国的签证也可以托人快点办出来,虽然哥哥的那所学校有点难申请,但以你的成绩,肯定可以拿到offer……”

“嘉言。”唐淮终于开口,打断陆嘉言的喋喋不休,嗓音中带着疲惫:“我不会出国。”

“为什么?”陆嘉言不明白,上一世是唐淮阴差阳错没能出国,这一世,陆嘉言有把握帮他扫清障碍,他却告诉自己不愿意出国。

“我有点累了。”唐淮闭上眼,显然不愿意再回答。

“唐淮,你现在只是没想清楚。”沉默几秒,陆嘉言还是不甘心地开口:“你好好休息几天,等有精神了,再好好想这件事。出国对于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我说的事情,肯定都能办到。”

乔安醒来时,头疼欲裂,眼睛酸胀地根本睁不开,费了老大的劲才眯出一条缝。周围还有几张病床,躺着几名病人。

见到乔安醒了,有人关切地过来问:“孩子,你醒了?”

乔安很想回答,嗓子却跟火烧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别乱动啊,好好躺着。”那人用手压了压乔安的肩膀,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在病床上又躺了半天,医生过来检查:“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再观察两天可以考虑出院。”

乔安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医生会意过来:“哦,嗓子发不出声音是正常的。你落水之后,河水灌入嗓子,伤到了声带,注意休息,不要强制出声,很快就能恢复。”

乔安点点头,医生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如果你家人过来,记得通知他们,你的住院费需要续交了。没交清住院费,是不能出院的。”

住院费……乔安很想问,他爸爸怎么样了?还有唐淮和陶溪言把他救上来的,他们有没有事呢?但医生脚步匆忙,替乔安检查完以后,就离开了病房。

又过了一会儿,到吃午饭的时候,隔壁病床的家人都去买来饭菜,乔安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醒了?”一道声音从床边响起,扭过头,唐淮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他都不知道。

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但唐淮怎么算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他欠谁的都不想欠唐淮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便成了不能抹消的事实。

唐淮内穿一件白色t恤,外面一件浅灰色的开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手指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他不能说话。同时又做了个写字的手势,询问他能不能用写的。

唐淮明白他的意思,四处看了看,居然拿了医生留在床头的病情记录本,反过来,空白的背面,再连着笔一起递给他。

乔安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写。”唐淮简短地命令道。

嗖嗖地在纸上写着:“你为什么救我?”

唐淮好看的唇邪魅地扬起,脸上露出一丝讽意:“你以为因为是你,我才救你的吗?”

乔安反射性地摇头,时至今日,他总不至于对唐淮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你问这个问题有意思吗?”

乔安想了想,把那个‘我’划掉,写了一个‘人’字,变成‘你为什么救人?’

好吧,他是非得要个答案出来了。

“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顺路救个人,还要问为什么吗?”唐淮眼中没有情绪,似乎真的就是无意间救了个阿猫阿狗那样简单:“如果真有那么多为什么,恐怕十万个为什么都不够你问的吧。”

乔安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唐淮的说法:“谢谢你。”

后面又写了一句:“我会报答你。”

唐淮看着他写的最后一句话,手撑在下巴,仔细盯了会儿:“当真?”

看自己写的字,乔安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最后一句话。想自己干嘛要报答,上一世就因为要报答他的一句话,随后的事情便跟滚毛线团一样绕不清楚了。

赶紧用笔把最后一句划去,看着乔安的动作,唐淮忍不住‘嗤——’了声:“没诚意。”

乔安瞪大眼:诚意能当饭吃吗?诚意能换来早知道吗?诚意它就是个毛线!

“请问你是……”疑惑的身影在不远处想起,乔安循声看过去。见乔欣站在自己床位,两眼直直地盯着唐淮。

唐淮扭头看了乔欣一眼,没有回答,眼中的倨傲之色告诉乔安,他懒得回答。

没有从唐淮嘴里听到答案,乔欣扭过头,温柔地笑着:“乔安,这是你的同学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相较于唐淮的出现,乔欣这番如春风般和煦的模样,让乔安更是心底发麻。

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表示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乔欣将信将疑地看着乔安,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什么,落落大方地朝唐淮伸出手:“你好,我是乔安的姐姐乔欣。”

这时,唐淮才懒懒的伸出手,指尖在乔欣手上轻碰了下:“你好。”

“谢谢你来看我弟弟啊,我想你跟他一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乔欣自然熟地站在唐淮旁边,看着唐淮,恨不得把他塞进自己的眼里。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对乔安丢下一句,再朝乔欣点了点头示意,便无废话地转身离开了。

一直目送唐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乔欣才略显失落地回过头,再看向乔安时,完全没有刚才的温柔。却还是强忍着脾气,心平气和地对乔安说:“这是妈让我带来的鸡汤,你要喝吗?”

乔安肚子本就饥肠辘辘地饿过一阵,点点头。

将盛鸡汤的铁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到乔安手上的纸,在乔安没来得及反应前一把抢过,迅速看完,欣喜地抬头:“那个人就是救你的人?”

狐疑于乔欣的反应,乔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乔欣眼珠子一转,将纸连着垫板扔回乔安手里:“你吃吧,我先走了。”说完,脚上的高跟鞋在地砖上‘蹬蹬蹬’地离开了。

乔安愣了愣,忽然相通了某件事。上一世,乔欣也曾经见过唐淮。不过那是在他毕业,进入唐淮和陶溪言开的公司。

一年冬天他回拐子沟里,遭遇了极寒的天气,零下十多度,是南方非常少有的气温。本来和唐淮定好的,从老家回去便一起去出差。

没想到因为这样的天气,路上的大巴都停运,乔安根本没办法准时回去。没想到,唐淮开着自己的黑色四个圈,从摇城过来接他。

也是那一次,乔欣见到唐淮。

之后就有了明显反常的反应,破天荒地主动给他打电话,总是若有似无地把话题往他的工作上引,老板上引。乔安那时哪里懂得乔欣那些勾勾弯弯的心思,还感动于乔欣开始关心自己了。

后来乔欣告诉他,要来摇城看他,问他公司的地址是哪里时,乔安还屁颠屁颠跑到车站去接她,专门打了出租车,定了酒店,让乔欣住。

现在这么一琢磨,乔欣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上一世还傻乎乎地企图重修姐弟情深呢。

…………

在医院里又住了一个星期,乔欣倒是跑医院跑得勤,每次来都东张西望,乔安不动声色,也没有点破她的行为。

等嗓子终于可以出声了,他便被允许出院。

出院是张奇来接他的,乔安的家里没来人。对此,张奇担心乔安不舒服,安慰道:“可能是快过年了,婶儿在家里忙活过年的事。叔落水以后,就感冒发烧了,也不肯来医院,现在还在家里歇着呢。”

乔安摇摇头:“没事。”

这个年,乔安还是在家里过的。毕竟乔父对乔安是实打实地好,乔安不想拂了乔父的面子,让他平白多想。

农村里过年,无非就是年前准备些年货,吃一顿年夜饭,然后看看春晚,鞭炮整晚都不停歇。

之后,便是挨家挨户去拜年。乔安厌倦了过年如陀螺般一家一户走过来,然后自己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用来教训‘自己家的孩子’。殊不知乔安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更为厌烦,便找了个借口,称在家看书,便不去拜年。

而乔欣,则称她要上班,也没有随乔父和乔母去拜年。

关于乔欣隐瞒乔父乔母的事情,乔安也当做不知道。这本身就是乔欣自己选择的路,乔安就算有心插手,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过了初七,乔安便借口学校补课,拎着行李箱匆匆回到摇城。

之后整个学期都没有回过家,这期间乔欣曾经来学校找过他,不过乔安一听说是乔欣,连见都没见。

有闲暇功夫便到店里,两名店员已经能够熟悉网店的流程,自发地当客服跟网上的顾客交流,下单之后发货。

网上的销售量一点也不比精品店里差,网店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就跟乔安之前做的宣传册生意一样,而精品店内则是走人傻钱多路线,货品放在装修高大上的店里,逼格自己就高了,价格肯定不会低。

暑假的两个月,乔安捣鼓出了第二家网店,专门售卖韩版文具,发饰等。那时韩流刚刚在国内风行,一部讲平凡少女和王室两名王子的韩剧,征服了多少少女心。乔安趁着这股风潮,让徐历生产了许多热门韩剧里出现的发饰、文具、配件等。几乎是一推出就售卖一空,绝对没有滞留货。

搞得徐历被迫熬夜补韩剧,把里面有商机的产品都拍下来,拿到厂里去一比一定做。

那时有一只铅笔发夹卖得特别火,就是一部韩剧女主角用来夹在头发上的,徐历率先做出同款后,没有把货供给其他零售商,只投入到‘三叶草’精品店里和网店贩卖。常常买断货,很多顾客趋之若鹜,专门找到店里来指明要买铅笔发夹。

一件商品,打响了一家店的知名度。就跟后来的网红店铺差不多,只是那时网络不发达,只能依靠口口相传,也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暑假结束,徐历已经琢磨着再开一家‘三叶草’精品店的分店了。

新学年开学后不久,余彩虹把乔安和周其光一起叫去办公室。余彩虹座位旁边还坐着一名高高瘦瘦的男老师,见到那男老师的第一面,乔安的眼皮子就直跳,这不就是上一世奥数竞赛的指导老师贝河嘛。

贝河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打量了乔安和周其光后:“那就把他们两个交给我吧,谢谢余老师了。”

“哪里哪里,你看中我们班的孩子,才是他们的幸运呢。”余彩虹客套道。

“行,那你先忙。”贝河从位置上站起,对乔安和周其光招招手:“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一下。”

乔安在脑海里不断搜索着等一下怎么拒绝贝河,只能先跟着贝河走。果然,贝河将两人带到一间教室。那是学校专门开辟出来,给奥赛班的学生上培训课用的。

里面已经做了近十名学生,乔安一进去,就看到坐在最后排的唐淮和陶溪言。陶溪言也看到了乔安,对他笑着招招手。唐淮则肆无忌惮地手里拿着只手机,看着上面的内容。

“你们找个位置坐下来吧。”贝河走到讲台上,对乔安和周其光道。

一如上一世一般,初中部里有三人被选入奥赛培训班,乔安和周其光是初二,还有一名初三的男生,剩余的全部是高中部。

“今天找你们来呢,是通知你们被选入摇城附中的奥赛培训班,在接下来四个月,你们将接受我的辅导,为年底的全国青少年奥数比赛做准备。我这有张卷子,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完成它。”贝河表面上温和儒雅,实际上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不然也不会连他们愿不愿意加入都不问一句。

白花花的试卷被一张张发下来,除了乔安是一脸懵逼以外,其他人似乎习以为常,拿了只笔就开始做。

盯着这张奥数卷半天,乔安都没有下笔。他大学里是修过高数微积分的,又是金融专业出身,这张卷子对他而言并不难。他也清楚他不能做这张卷子,一做就得加入这培训班了,上一世的教训告诉他,这培训班是肯定不能进的。

“老师,我做不了。”乔安可怜兮兮地举起手。

贝河走到乔安面前,镜片后的一双眼打量着乔安:“当真。”

“真金都没那么真,这些题目都太难了,我确实不会做。”乔安无奈地摇摇头,作自己也很痛苦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