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1)

“小姐,这边。”出了密室,江晚泊领着宋颂到了隔壁一处小天井。

这处院落细小别致。

院里素馨、晚秋、海棠、芙蓉静静绽放,几株木棉依依拱卫,满园馨香,可谓一幅色彩极佳的画卷。

门口秋海棠下坐了个满头白发的七旬老妇人。

满面皱纹,脸色却透出红润,略带浑浊的双眼专注地盯着手中纺锤,脚下不时晃动,纺机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她在织布。

技巧娴熟。

山里阳光温和,滋养万物,洒在身上暖呼呼而令人心旷神怡。

老妇人不时往门外望两眼。

这一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

那个相貌出众的青年她是见过的。

就是他,说要带自己见小姐。

她的小姐啊。

旁边那个明眸皓齿,五官张扬的姑娘……她的心颤了一下。

“咣当”!

纺锤砸在地上,凳子因主人踉跄而被绊倒在地。

老妇人双手颤抖,布满皱纹的嘴唇张张合合,浑浊的眼眶渐渐发红,越来越多的湿气浸湿眼睛。

她整个人向前走了两步,却突地停住。

有些害怕似的,慌忙退了一步。

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宋颂缓缓走过去,揽住老人肩膀,轻轻拍了拍。

老人脊背弯曲,整个人抽缩了一样,整整矮了宋颂一个头。

“嬷嬷。”她道。

老妇人突然就泣不成声,猛地抱住宋颂嚎啕大哭。

什么礼仪规矩,这一刻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江晚泊悄悄退出去,关上了院门。

“跟我讲讲我娘吧。”

这是从小照顾原主母亲容映长大的老嬷嬷。

与奶娘她们这些容映怀孕后才分配到映月阁照顾云芷的人相比,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容映的人。

老嬷嬷看着宋颂的眼睛,拉着她带有薄茧的手,哽咽道:“好。”

她说,容映从小受人欺负,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宫里没有人管她。

容映胆子很小,心很柔软。自己都吃不饱,却还把食物分给小动物。

她说云芷的眼睛跟容映很像很像。

“公主那样柔软的性子,却生了一双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睛,后来不少人都被唬过呢。”

她红着眼眶抚了抚宋颂鬓发:“小姐这双眼睛好看极了,性子也好,不会让人欺负。”

宋颂:“我娘跟荣国公——”

奶娘脸色沉了下去,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都是凌丽华造的孽,却害得我家公主深陷泥潭,”她猛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若不是她,公主也不会……她会有报应的。”

末了,她喃喃地重复:“她会有报应的。”

宋颂揽着嬷嬷肩膀抚了抚她的背,让她喘顺这口气。

她环顾了这个院子:“这里很别致。”

一听这话,嬷嬷忙要起身,神色有些激动,拉住宋颂的手:“小姐,这是公主当年为小姐准备的。”

宋颂顺着她力道起来,扶着老人跟她走。

“这个秋千,公主画了好几个晚上。”

“这些花,都是公主亲自挑选的种子和枝苗。”

“这座阁楼,也是公主自己画了出来让人建的,说是怕小姐闷,这里这么高,可以看得很远。”

……

宋颂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个性子柔软的女子摸着肚子,眼含希翼,一笔一画替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一桌一椅、一线一衣的场景。

一一看下来,老妇人复又哽咽起来:“公主她心有不甘啊,她没有亲自看着小姐长大。”

宋颂拍了拍老嬷嬷的背,声音缥缈,好像带着神奇的力量:“她是好人,会有好报的。”

嬷嬷哽咽着点头:“公主就是心太软了。”

“嬷嬷以后便住在这里,凌丽华不敢再出手的。”

嬷嬷皱眉:“我要将真相告知云士忠,他们俩狗咬狗才大快人心。”

宋颂笑了笑:“嬷嬷,时机还未到。一定要在她最骄傲的事情上让她跌落云端,这样才痛快。”

“并且——男人的心,谁又料得准呢?凌丽华当初为何非置我娘于之死地不可?”她的眸子里笼着一层淡色,瞧不清深处的情绪。

嬷嬷恍惚道:“那时候,云士忠对公主还很好,我以为公主能平平安安一辈子了。”

宋颂随手拂开花枝:“他或许,让凌丽华感觉到了什么……”

出了别院,宋颂感受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方才觉得松了口气。

容映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她牵涉其中,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回府吗?”江晚泊问。

宋颂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脸上浮现玩味的笑容:“不,咱们去喝酒。”

江晚泊眼珠子瞪大:“喝酒?”

宋颂牵过马缰,一跃上马,“驾”!箭一般窜了出去。

她没有去往渡口,而是沿着山脚疾驰。

江晚泊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一甩马鞭,亦追了上去。

马上女子眉目张扬,俯仰之间俱是风情,满头青丝被风撩起,迎着烈烈飒风,耀眼极了,也好看极了。

一袭红色裙衫如同烈火,遇之即燃,灼人却又有着致命吸引。

她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山野,如同泉水叮咚,漫山遍野俱是她的影子,田间劳作者诧异扭头望着那个方向,心向往之。

那是何等的自由和洒脱!

江晚泊看着看着露出个苦笑,加快追了上去。

“吁——”

灌了一路风,宋颂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下马,眼前是一座草庐。

迎风招展的红底旌旗用黑色丝线绣着一个大字:酒!

她将马缰交给门口小童,一边进去一边大声道:“把你们最陈的酒给我拿来!”

草庐里柜台上的白胡子老头一听,气得胡子翘了起来,冷哼一声,对旁边小童道:“去,把昨儿个埋的那坛花雕抱过去。”

小童面露迟疑:“这……怕是不好吧。那酒新制的,还未酿够日子呢。再者,这位小姐看着酒量不大,那个酒——”

老头拍了下案几,吹胡子瞪眼:“去不去?”

小童不情不愿地去了。

老头看着宋颂一路大摇大摆进来,坐到了窗边上,一只脚一抬,搭在长凳上,竟是个斜倚的姿势。

忒豪迈的姑娘。

他眯着眼睛心里暗乐。

正愁没人愿意试试他的新酒呢,这不正好,嘿嘿。

通向静室的帘子将草庐隔成了两个空间。

萧亦然摇着扇子诧异挑眉:“她怎会在这儿?”

旋即眼神一厉:“不会是——”

天阙没好气道:“不是。”他心里还在气这个女人敢一边跟主子有婚约在身,一边就琢磨着招婿入赘。

“哟,她做什么了?把天阙惹成这样?”萧亦然嬉皮笑脸道。

天阙黑着脸不说话。

这时,江晚泊正凑近云芷耳边说了句什么,云芷侧过脸来,眼睛里露出光,可谓非常高兴,眉间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可见风华,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张扬明媚的气息。

这副神情,与护国寺后山所见面色冷淡截然不同,简直对比鲜明。

容离眼睑一抬,便看见这一幕,“招婿入赘”四个字便浮现眼前,他抿了抿唇,眼睑垂下,瞧不清神色。

小童目色有些不愿地抱上来一坛酒,放在宋颂桌上。

她闭着眼睛闻了闻:“好香!”

江晚泊道:“这酒的味道……有些奇怪?”

宋颂看着小童:“可是最陈的酒?”

小童没好气道:“不是,还是别喝了吧。”说着就要抱走。

宋颂不紧不慢将人挡住,抱起酒坛,一把拍开封盖,一瞬间,酒香四溢。

她让江晚泊摆好碗,倒满,端起来,豪迈道:“我今日不醉不归!”说完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多余的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滚落,直没入领口消失不见。

江晚泊心知她有心事,见她这般喝酒,有些头疼,知道她的性情,劝是劝不住的,索性端起碗来,跟她一样,仰头一干而净。

帘子后边萧亦然目瞪口呆。

“这个女人,受刺激了?”

天阙也被这豪放行为震了震。

容离眸色无波静静看着那一幕。

宋颂喝完一碗又一碗,这会揽着江晚泊肩膀碰一杯干一杯,脸上氤氲着一层粉色,眼尾殷红,凤眼上挑看人时,无尽风流,嘴唇被酒液滋润,饱满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嫩欲滴,吐息之间,伸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唇瓣。

“轰”地一声,江晚泊目露迷茫,恍若云雾。他只觉得浑身如置火炉,一股炽火从体内喷涌而出,烧得他目眩神迷。

“小姐?”他喃喃道。

系统双手托腮在宋颂脑子里盘膝坐着:“吃春|药的感觉怎么样?”

宋颂:“还不错,可惜啊可惜。”

系统:“闭嘴!”

宋颂:“……”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唉,容离长得真好,睡他不亏。”

系统:“哼,想得美。”

宋颂:“唉,我太难了。”

萧亦然皱眉:“不对劲。”

天阙眉头皱得比他还紧,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了容离。

只觉一阵风过,容离位子上却已经没人了。

天阙转头,只见容离眸光冷淡,一挥手间,掌风将江晚泊甩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他静静注视着趴在桌上犹在念叨着“江晚泊,喝!”的云芷。

天阙莫名打了个寒颤,竟替这云小姐捏了把汗。

作者有话说:明晚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