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1)

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 除了工作上必要说的话,盛思夏几乎不开口。

同事友情赞助了一盒下□□,还有一张溃疡贴, 据说很管用。

盛思夏没说她已经吃了几天药了,还是把药收下。

因为着急去医院探望小姨, 平时她不太关注下班时间,今天也变得格外焦躁。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做着手上的事, 一边盯着电脑桌面上的时间, 其焦心程度,不亚于上学时盼望下课的心情。

下班后,盛思夏拎上一早就收拾好的包, 急匆匆打卡下班, 从电梯下楼, 一直到停车场。

傅亦琛在这里等她。

不料, 却正好撞见郑泽惠。

她是母亲的老友, 和小姨也有些交情。

郑泽惠跟盛思夏说,她得知盛宛柔今天手术顺利,带了些礼物,准备去医院探望。

“正好碰见了, 顺带捎你一起过去吧。”郑泽惠指指自己的车,要盛思夏坐进去。

盛思夏犹豫着看了眼后方一台银色宾利幕尚,正想说她要坐傅亦琛的车过去,谁知,车窗忽然摇下, 许久不见的许茵茵,露出一张小脸,正冲她兴奋地招手。

“夏夏姐姐,快,上车,我们一起去医院!”

盛思夏张了张嘴,没说话。

那台幕尚的车灯亮着,打着双闪,不疾不徐地提醒着她。

“快上来呀——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许茵茵从里面打开车门,并主动坐到里侧,看样子,是非要她坐这辆车不可。

盛思夏动作极快地朝傅亦琛耸了耸肩,径直坐进郑泽惠的车里。

满车都是清甜的香水味,像是捻爆了橙子果肉,残留的甜涩果香,盛思夏对气味敏感,她问许茵茵,“用的聚财?”

许茵茵给她点个赞,“厉害呀,这都能闻出来。”

“街香,有什么闻不出来的。”盛思夏语气淡淡的,坐到一边,给傅亦琛发了条消息。

“哎呀,怎么这么说话,一见面就打击我。”许茵茵对谁都喜欢撒娇。

郑泽惠亲自驾车,她开车很稳,并不贪快,很符合她在商场上的作风,稳打稳扎,从不冒进。

在一个红绿灯口,车子停下来,郑泽惠状若无意地看一眼左边后视镜,“后面那是傅总的车吧。”

她认出他的车牌号。

盛思夏看都不看,轻轻点头。

“早知道,刚才就不叫你一起了。”郑泽惠说。

她这句话,让盛思夏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微笑敷衍。

母亲对傅亦琛的态度很微妙,盛思夏能感觉到她不支持的态度,而郑泽惠和母亲是多年好友,盛思夏在她面前,也难免觉得拘谨。

“谁是傅总啊,哪个傅总啊?”许茵茵好奇地向后张望。

“大人说话,没你的事。”

被妈妈无情怼回来,许茵茵撇撇嘴,没打算放弃自己的疑问。

她睁着双圆圆的狗狗眼,搂着盛思夏的胳膊,“姐姐,傅总是谁啊?”

“姓傅名总,傅总。”

许茵茵生气地鼓着脸,一副要跟盛思夏划清界限的样子,闷闷不乐地低头玩手机。

也不知道她在跟谁发消息,手指敲得飞快,很快又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表情,也太好懂了。

就跟小孩拿到心爱的玩具一样。

八成是又谈恋爱了,看她这抱着手机不撒手的模样,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盛思夏拿手肘轻轻撞一撞她,故意露出八卦的表情。

熟悉的女生之间,有些意思,不用言明,一些小动作和眼神就能懂。

“想知道啊?”许茵茵护住手机,紧张兮兮地瞅一眼郑泽惠。

“想。”盛思夏忍住笑,还挺喜欢逗她玩。

“行啊,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许茵茵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不对,是两个。”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

盛思夏:“你先说。”

“第一,先告诉我傅总是谁,是不是你男朋友,第二就说来话长了……”

所谓的说来话长,其实也没多复杂。

许茵茵向盛思夏解释,圣诞节快到了,许茵茵所在的学院要举办圣诞晚会,每个人都要出节目。

她和几个室友,还有班上同学,准备了一出舞台剧,原创剧本,已经排练到一半,一个戏份挺重要的女配临时有事要退出,许茵茵导演急得焦头烂额,这不,就找上盛思夏了。

“为什么找我?”

“你原来不是参加过戏剧社团吗?经验丰富啊,不找你找谁?”

盛思夏有些头疼。

她大学时是参加过戏剧社团,那完全是为了凑学分,根本没正儿八经的演出过,离“经验丰富”至少隔着一万个马龙白兰度。

她整整衣服,若无其事地将许茵茵的手抽出来,“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在许茵茵持续不断地哀嚎加撒娇声中,车已开到医院停车场。

傅亦琛的车紧随其后,停在郑泽惠的车旁。

他从车上下来,先看见那双标志性的长腿,然后是他今天穿的黑色大衣,衣襟敞着,里头是一件西装,关车门的动作流畅潇洒。

他从车后座取出一篮精装水果,还有一些补品。

走过来,他和盛思夏站在一起,然后对郑泽惠微微点头,“郑总。”

许茵茵挨着母亲,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是傅亦琛。

郑泽惠也点头,“傅总,是来和小夏一起来探病的?”

“是的。”

他们一同朝住院部的方向走,郑泽惠和许茵茵在前,傅亦琛和盛思夏则稍稍落后一些,许茵茵悄悄回头,发现他们在低声说话,挨得很近,却又克制。

明明连手都没牵,却能感觉到无法言喻的默契。

凛冽寒风,吹乱盛思夏的头发,傅亦琛动作自然地帮她理顺,手没有过多停留。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

进入电梯,每次总要等一两拨才能上去。

盛思夏和傅亦琛站在一起,手臂垂着,并不是严丝合缝地贴着,墙上的阴影却重合在一起,无比接近。

她感觉,郑泽惠有意无意在打量他们。

不是那种恶意的眼神,也不是许茵茵那种好奇八卦的,而是长辈看晚辈,夹杂着关心,还有善意的探寻。

电梯门开,人群朝里走,有些挤,傅亦琛走在盛思夏身后,手放在她肩膀上,护着她,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盛思夏回头看他,撞进他深色的瞳孔里,她知道,他这样的目光,一直是追随着她的。

等他们来到病房门口,郑泽惠还未推门,先对傅亦琛说,“小夏的妈妈在里面。”

这是在提醒他?

傅亦琛神态自若,“我知道。”

郑泽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拉着挤眉弄眼的许茵茵先进去了。

傅亦琛正要跟上,盛思夏却拉住他,“我妈在里面,你真要进去?”

他略一挑眉,“我又不是通缉犯,盛教授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盛思夏正要开口,却扯动嘴里的伤口,一时苦不堪言。

刚才在车上,被那小丫头缠着,说了不少话,嘴里更疼了。

她苦着脸避到一边,手扶着脸,垂眼不语,用手挡着,将刚才贴上的溃疡贴抠出来扔掉。

“还在疼?”傅亦琛仔细地看她。

他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食指和大拇指稍往里压,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特意换了个位置,到走廊灯光下。

至少起了三个溃疡,嚣张地占据她柔软的口腔,背光面估计还有。

他皱紧眉头,这样还不肯看医生?

盛思夏别过微微发热的脸,警告他,“我妈还在里面呢,松手。”

这回,傅亦琛倒是松了手。

他却面无表情地说,“谁在里面都没用,待会儿你就跟我去看医生。”

这种语气,代表不容置疑。

傅亦琛很少这样跟盛思夏说话,事实上,其他人也没这样对她说过话,盛思夏一直觉得,自己更像是被放养的孩子。

拥有自由的同时,也拥有阴影处的落寞。

她不想承认,自己还是挺喜欢被这么管着,明明很受用,但同时,她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看来大学时的戏剧社团没白入。

盛思夏抿抿嘴,没再反抗,推门和傅亦琛一起进去。

他们刚才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病房里,郑泽惠已经说了一会儿话,她和盛宛文站在窗前,见他们进来,回头微微笑着。

看样子是在说他们。

盛思夏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想去拽傅亦琛的衣角,但场合不对,她还是忍住。

在这种场合,傅亦琛无需任何人帮忙,他自己就可以处理得很好。

他将带来的礼物交给张明礼,到病床前跟小姨说了几句客套周到的话,看她术后虚弱,也不过分打扰,这时,才跟盛宛文打招呼。

“盛教授你好。”

母亲略一点头,将他从上到下淡淡打量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傅先生,你也好。”

傅亦琛微笑着,“您是长辈,叫我亦琛就可以。”

母亲也笑了,“大家不熟,没什么长辈晚辈的,傅先生贵人事忙,还来医院探病,我们就不留你了。”

盛思夏有些着急,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大动干戈,磨磨蹭蹭挪过去,扁着嘴,“妈,人家才来。”

“大人说话,没你的事。”母亲瞥她一眼。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众人望过去,是正在一旁坐着玩手机的许茵茵。

看盛思夏受难,她幸灾乐祸。

刚才,许茵茵也这么被郑泽惠骂了一顿,一模一样的话。

郑泽惠对许茵茵招招手,意思是要走。

她人也看过了,东西也送了,好友也见到了,就不方便留在这里,掺合人家里的私事。

“夏夏姐姐,那我先走咯,刚才那事我就当你答应啦,”许茵茵说,“剧本我晚上发给你,爱你么么哒~”

怕被盛思夏拒绝,许茵茵跟溜冰似的,一下就跑没影了。

什么过家家的表演,还有剧本。

盛思夏想笑,可眼前的紧张局面,却让她笑不出来。

傅亦琛没有因为刁难而生气,他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始终淡然,不失礼节。

他说,“盛女士和我是多年邻居,而且是夏夏的小姨,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探望。”

母亲说:“傅先生很会说话,出手也阔绰,那一次还未好好感谢你的资助。”

“资助科研事业也是在回馈社会,我只是略尽绵力。”傅亦琛始终不卑不亢。

“一亿元对傅先生来说可能是小数字,我却不得不多问一句,如果傅先生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请讲。”

“你当时是否知道我和夏夏的关系?”

母亲神情冷淡,语气并不严厉,仿佛只是在寻常聊天。

可每句话里,都暗潮汹涌。

只要答错一句,就会遭到全盘否定。

病房里没人说话,张明礼小心照顾着小姨,好像有些感冒,连咳嗽声都压抑着。

谁都能察觉到这微妙的紧张气氛。

傅亦琛没有多想,实话实说,“从认识夏夏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那我再问,如果当年那个项目我没有参与,这钱傅先生还会那么痛快的给吗?”

那个项目是纯理论方向,除了前期投入,后续可能还需要大笔资金,短时间内,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得到证实,今年拍到的黑洞照片,证实了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而这已经是百年前的理论了。

这种投资存在极大的滞后性,也可能只是打水漂,没有任何回报。

这不符合商人利益至上的本质。

因此,傅亦琛不想说谎,他略有迟疑,却谨慎地摇了摇头,“可能不会。”

母亲却笑了,她伸出手,“谢谢你的坦诚,还有你的资金。”

傅亦琛礼貌的握了一握,随即松开,“盛教授不必客气。”

客气,淡泊,却不失分寸感,加上他的外形,实在很难让人产生恶感,盛思夏之前说,是她先对傅亦琛动的心,这一点,盛宛文并不怀疑。

他的确有这个资本,让女人为之倾心。

不全是钱的缘故。

“最后一个问题,希望傅先生也能坦诚,”母亲开门见山,直白到不留余地,“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女儿动心的?”

房间里更沉默,盛思夏的心也揪起来,时间分分秒秒都是难熬。

消毒水的气味,粘住她的喉咙,难受得透不过气。

在成长过程中,盛思夏极少感觉到来自母亲的压迫感,上回蒋乐桐表现出对母亲的畏惧时,她还颇有些不以为然。

不喜欢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妈,你别问了……”她不自觉拽住傅亦琛的衣角,想拉他出去。

傅亦琛根本什么也没做过,在那段时光里,他如师如长,没有过半分逾矩,堪称磊落。

如果有不妥,那也是她先引诱傅亦琛的,怎么受苛责的那个,反而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