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相处(1/1)

明语在全身酸楚中醒过来, 触目之处都是喜庆的红。她茫然地盯着大红的帐顶,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与之同时反应过来的是昨夜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画面清晰涌现久久挥之不去。如果有可能, 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会坚定那样的想法,笃定他是个不举的男人。

这一世什么都变了,他又怎么会一点变化没有。或许当年外祖父给他喂药时就留了一手,所以他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调养, 已经恢复正常。

昨天晚上两人都没什么经验, 她感觉真的不是很好。很痛, 痛到她完事后直接不想理人。好在他没有得寸进尺, 一次过后便不再有动作。

扯扯嘴角, 身体才一动,漫身的酸汹涌而至。周身的骨头像拆过一遍似的,怎么组都组不到从前的样子。

“嘶。”

外面守着的金秋和微草听到声响, 立马疾步进来。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面色如常,可是身体的酸楚让她皱眉不已。

金秋和微草两人都是未嫁人的姑娘家,比她还要不好意思,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主仆三人从没像今天这般沉默过, 沉默地洗漱, 沉默地侍候她穿衣, 然后沉默地摆饭。

她心下叹息,默默吃着早饭,心道沉默总比尴尬好。

“侯爷呢。”

吃完饭后,明语觉得自己心理建设得差不多了, 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声。微草答道说侯爷一早就去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她轻挑一下眉,那死男人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居然在书房里不出来。婚前表现得那么好,这才结婚第一天就如此冷落她。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夫人,一早燕总管过来请示,他问夫人今天要不要见见府里所有的下人。”

明语看向金秋,恍然明白这句夫人是在叫自己。从姑娘到夫人,不过是一夜之间而已。她还没从那死男人能行的震惊中回过味来,这一声夫人让她猛然发现,以后的日子可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

侯府的主子虽少,可一个偌大的府邸,下人再少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好在她在国公府管过家,否则还真有些措手不及。

让金秋去传话,就说她要见所有人。

燕执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府里的下人就全部齐聚议事厅。丫头们以荔儿为首,站得整整齐齐。婆子们以海妈妈为首,海妈妈算是熟人。其余家丁杂役若干,站在最后面。

“今天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认个脸。待会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往前走一步。”

金秋拿着名册,一个个的开始叫名字。每叫到一个人,明语便认真看一下,从长相到眼神看得很仔细。她挥手让人退下后,金秋再叫下一位。

如此一个多时辰后,人已全部见完了。让所有人都退下后,明语撑着头细思。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抬头看了一眼微草。

以前她在侯府的时候,荔儿就是大丫头,很是受人喜欢,包括她自己。微草和荔儿的关系也很好,一口一个荔儿姐姐很是崇拜对方。

她借说自己有些饿,让微草去弄些点心。把微草支走后,再吩咐银杏去好好打听一番,为什么荔儿还没有嫁人。

金秋银杏微草这些她身边侍候的人也到了许人的年纪,因为此前三年守孝,孝期出来后她又马上嫁人,还没来得及为她们安排。但荔儿不一样,侯府又不用守孝,而且荔儿的年纪比她们都大,为什么还梳着姑娘的发式?

不是她多疑,以前她以为死男人不能人道,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可是死男人能行,就不得不防一些别有居心的人。万一有人作死爬床之类的,便是事情没成,也够让人膈应的。

她不愿把人往坏处想,却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没有人怀着那样的心思。

银杏心领神会,当下就出去了。

明语望着门外,心里有些生气。那死男人钻进书房里不出来是几个意思?明明昨晚好好的啊,做为一个新手,他表现得还可以,为什么躲她?

她要是现在还瞧不出来他是在躲她,那她就是白活三世了。等到微草送点心过来,她当即起身,带着点心去书房。

守在书房外面燕执看到她,恭敬行礼。没让人通报,她命下人们在外面候着,自己端着点心进去。

这个书房,明语很熟悉。

那段时间死男人把她当厨娘的时候,她有幸送宵夜进来过一次。更何况还有第一世当鬼时,天天跟在他身边,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个书房。

她故意发出声响,季元欻恍若未闻,眼睛还盯在书上面。她把点心放在桌上,抽掉他手中的书,认真地看着他。

“侯爷真勤勉,一大早就来看书。”

“咳…你来了。”

他抬起头来,清冷的眼神微微发红,神情透着不自在。她瞄到他耳根的红,突然就明白了。敢情这男人比姑娘家还害羞,竟然是不敢面对她。

真该让天下人好好瞧瞧,赫赫有名的武安侯原来还是个害羞的男子。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肯见我了?”

“…睡好了吗?”

“没有,浑身都疼。”

她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在这样的眼神下似乎无所遁形。他心下微叹,这女人一派澄明,倒是他自己太过着相。

“哪疼,我帮你捏捏。”

她指指腰又指指腿,反正哪哪都疼。他把人抱在膝上,慢慢按着她说疼的地方。初时两人都面红耳赤,到后来红着红着,也就自然了。

“我方才见了府里的下人,发现有很多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纪。正好我身边的人也到了年纪,不如我替她们相看相看。”

“后院之事,你做主即可。”

“嗯,我和你通个气,免得到时候有人说什么。”

他觉得她话里有话,又看她眼神一片清澈,暗道她肯定是为小心起见。到底是初当主母,处事自然会小心一些。

“以后这样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好。”

明语捏一块点心,送到他嘴边,“莲蓉馅的,你吃不吃?”

他立马皱起眉头,离得远远的。

她是故意的,就知道他最讨厌甜食,尤其讨厌莲蓉馅的。过犹不及,装傻撒娇捉弄人也得有个度。她从他腿上下来,跑到书架前找书。

“你忙吧,我找两本书回去看。”

他看着她熟练地扒拉着书架上的书,似乎对他的书房很熟悉的样子,顿觉有些惊奇。明语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书,是两本异志杂书。

离开的时候,顺便把桌上的点心也带走了。

一直看着她的季元欻被她的一通骚操作弄得有点懵,这女人来看他是假,来给他送点心也是假,莫不是专门为了来找书的吧?

新婚之初,两人倒也没有蜜里调油,不过相处的还算融洽。他越来越放得开,她也重新找到第一世的那种熟悉和自在。

三朝回门,卢氏和锦城公主早就眼巴巴在的门口翘首以盼,直到侯府的马车进了巷子,这才齐齐松口气。

明语一下马车,就被自家祖母和亲娘给拉住往里走。两人先是什么都不问,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恨不得连头发丝儿都数一遍。

楚夜行则陪着季元欻,翁婿二人没话,直接去了校场。

出嫁女回门,亲戚们也是要上门的。再是不喜那些人,碍于礼数也不能断了往来。大房三房四房齐聚,看到明语进来,心思各异。

“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明姐儿越发水灵了。”

说这话的是华氏,华氏话音一落,小冷氏就接过话,“可不是嘛,到底是侯府。明姐儿嫁得好,可别忘了妹妹们。都是楚家的姐妹,一个得了好姻缘,怎么着余下的姑娘也不能差到哪里去,你说是不是?”

明语不接这话,淡淡看过去,“三婶,你这话说得不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莫说是隔房的堂姐妹,就是亲姐妹都有差别。”

“就是,三嫂别为难明姐儿。京中谁人不知季侯爷是个独来独往的主,武安侯府也没和什么人家相熟,明姐儿便是有心想帮忙,也没处使劲不是。”

小冷氏还要说什么,被卢氏一个冷哼给吓了回去。

卢氏被锦城公主扶着端坐好,冷冷看着不省心的小冷氏。要不是不想被世人戳着脊梁骂,她真不想看到这个搅家精。

“今儿个是明儿三朝回门,你一个做长辈的不体恤她,反倒想从她身上捞好处,这是什么道理?传了出去,知道的说你当婶婶的有口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眼皮子浅,见不得自家侄女嫁得好。”

小冷氏脸一白,讪笑道:“母亲何必生气,儿媳不过是说笑的。明姐儿最是心善,便是旁人不说,也定然会提携家中姐妹的。明姐儿,你说是不是?”

“三婶,侄女不懂。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我一个平辈的堂姐操心了,三婶这话说得,我无从回答。”

明语不冷不热的驳回去,瞧着小脸严肃又认真,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卢氏听到她的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和锦城公主对视一眼,各自都很满意。

华氏笑道:“明姐儿说得在理,三嫂,你可不能光想着自己偷懒,把这么大的事情都推到明姐儿的头上。天可怜见的,她一个刚出门子的姑奶奶,哪有心力去操心妹妹们的婚事。”

楚晴书低着头,心里把明语骂得半死,连带着也骂了华氏好些。四婶巴结二房,最近是越发的张狂。那贱种嫁得好,也不想想是为什么。别看名头好听,什么国公府的嫡长女,哪个世家不知道她就是个奸生子。要不是挟恩逼迫季侯爷,季侯爷哪里会娶她。

娘也真是的,干嘛放低姿态求她们。

“娘,大姐姐不愿帮忙,你何必低三下四。”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大姐姐可没有说不帮忙。她脸皮薄不好开口,你们姐妹以后常走动,总会有机会的。”

“大姐姐刚嫁到侯府,必是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咱们以后常去侯府陪她,与她多说说话,省得她一个人无趣。”

楚晴柔一说完,小冷氏深深看她一眼。

难怪大房的柔姐儿会打这个主意,实在是大房没有主母理事,君家那边也没落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心里必然着急。

想想真是讽刺,以前大嫂何等志气,便是嘴里不说别人也看得出来,大嫂对柔姐儿的亲事寄望极高,就指着柔姐儿嫁进高门风风光光。

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别说是高门,便是一般的人家大房都不一定攀得上。

“二妹妹,我并不觉得无趣。你们知道的,我喜静不喜欢吵闹。我记得二妹妹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之前我曾让二妹妹抄佛经凝心神,也不知道二妹妹最近还有没有抄写?”

楚晴柔被问住,她哪里还会记得抄那劳什子佛经。这贱种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存心和她过不去吗?

明语了然,又道:“心诚则灵,二妹妹如此懈怠佛祖会生气的,你所求之事怕是也不能如愿。”

“大姐姐…我就是想去陪陪你,你误会我了…”

眼看着楚晴柔红了眼眶,卢氏只觉一阵腻味,还真是谁生的像谁,这样的做派倒是把君氏的手段学了个五成像。

“好了,今天明姐儿回门,你们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二丫头三丫头,你们的婚事自有各自的母亲做主,急什么!老三家的既然连三丫头的亲事都有些吃力,还想求助旁人,我看四丫头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老婆子就受些累,少不得替她费个神。”

“母亲!”小冷氏心下一急,喊了出来,“这…这如何使得?她一个庶女,怎么能让母亲您操心呢?”

“老三家的,你刚刚不是连三丫头的亲事都想推给明儿,你真有心力管四丫头的事?”

“母亲,我就是不想您受累。如果累着您了,那就是儿媳妇的不孝。”

这个时候知道讲孝道了,不就是生怕楚晴娟得了好亲事。卢氏虽然多年不理事,但身份放在那里,早年的人脉也在那里。给一个庶出的孙女寻亲事,不是什么难事。

小冷氏还打算让楚晴娟给自己的女儿铺路,怎么能让庶女得了好处。

“好了,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我看四丫头实在可怜,爹不疼娘不疼的,我受些累没什么。她的亲事也没什么大要求,不难寻摸,我已经替她寻思好了,昨天刚换过庚帖。”

“什么?”

小冷氏又是大惊出声,卢氏皱起眉头。

“娟姐儿真是好福气,劳母亲亲自替她寻亲事,也不知道寻的是哪户人家?”华氏笑吟吟地打趣着楚晴娟,楚晴娟害羞低头。

“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但胜在家风清正,那哥儿是个好的。”

“谁家啊?”

“余夫人的娘家侄子,行三。”

怀化将军府的余夫人出身并不高,但这些年有将军府拂照,余家也出了几个读书人。给楚晴娟定的那位余家三郎,去年才中了举。

小冷氏心头大恨,竟然是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庚帖都换过了,二房一直瞒着她这个嫡母,老虔婆好生可恶!

还有那个小贱蹄子,居然敢骗她!

楚晴娟缩着身体,不敢看人。

卢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哼一声,“老三家的,可是对我说的这门亲事不满?”

“母亲,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觉得突然得很。柔姐儿书姐儿的亲事都没定,娟姐儿的亲事就定了,外人怕是会有嚼头。”

“大的没成亲,小的成亲的多了去,谁会盯着这点小事不放。要不是我听到一些风声,说冷家有人心术不正想谋我们楚家的姑娘,我何至于如此着急把四丫头许出去。你这个当嫡母的好生糊涂,娟姐儿再是庶出那也是姓楚,岂能由得人作贱,还传出那样的话来。她的名声不好了,你这个嫡母脸上就有光了吗?书姐儿的名声能好吗?”

“母亲…”

“行了,我也懒得听你解释,你有那个闲心多操心一下书姐儿的事情。好好的姑娘家,不要成天就知道争强好胜,端正自己的身份才是正理。”

小冷氏被卢氏劈头盖脸一通训,臊得无地自容。心里如何诅咒二房不停,脸上还要陪着笑,别提有多恼火。

楚晴柔算是看出来了,三房打的主意根本行不通,人家二房早早就把路堵上了。老四不声不吭的,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造化,真是白捡便宜。

满室静默,突然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二丫头,你哭什么?”

“祖母,孙女心里难受…二妹妹有三婶,四妹妹也有您护着,可怜我母亲不在,父亲又不管事…我该怎么办?”

楚晴柔哭声有几分真,她的哭声里还带着恨。父亲是真的越发让人心寒了,家里两个姨娘作妖也就罢了,他居然去招惹梁如兰那个泼妇。

梁如兰是梁将军的女儿,守寡有半年多。当年楚夜舟还是国公府大公子时,那温润如玉的长相让不少贵女趋之若鹜,梁如兰就是其中一位。

梁家是将门,又是以前卢家的家将。在楚夜舟和君湘湘有婚约的期间,梁如兰不敢生出妄想之心。后来君家出事,卢氏失了女儿不再理事,她就冒出头来。

不想最后嫁进国公府的是君涴涴,她愤怒之余可没少说君涴涴的坏话。梁将军怕她惹出事端,将她嫁出京外。如今她丧夫归家,得知楚夜舟把君涴涴送到庄子上,深知自己多年的夙愿就要得偿,没多久就勾搭上楚夜舟。

楚夜舟已不是当年的楚夜舟,生活的失意让他迷失方向。他们大房不比三房还有冷家照应,只觉处处受人排挤。这时候有个将军之女对他抛出橄榄枝,他岂不有接住之理。

梁如兰肯定不愿为妾,怂恿楚夜舟休妻。楚夜舟早有此意,两人私会时被楚晴柔听到,这才有今日这一哭。

锦城公主朝明语使了一个眼色,母女二人悄悄退出去。

俩人也没再回屋子,眼下天气渐渐暖和,随处走走也是好的。锦城公主细细和女儿说起大房的事来,不胜唏嘘。

“你大伯那个人一生顺遂没有经过事,瞧着谦和文雅,实则是个没有成算的。要是日子富贵有人从旁调拨,倒也不会出格。可一旦失势,身边又没有人引导,他便成了如今的模样,遇事心里没底极易被人哄骗,行事不管不顾。”

明语暗道,娘把楚夜舟倒是看得透彻。也难怪娘嫁给他的时候,他一辈子都受人景仰,名声极佳。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夜舟这个人没受过挫折,富贵浮华没有坚定他的心性,他极易受人影响。

“祖母不会同意的。”

“楚晴柔就是知道你祖母不会同意,今天才跑到国公府哭诉来了。她呀,前天不来昨天不来,非要等到今天说,打量着就是给你添晦气的。心术不正,不堪为伍,若不然即便她是君涴涴的女儿,你祖母也不会由着她和两个姨娘斗法,失了世家姑娘的体面。”

锦城公主说到这,感慨了一会儿,“那些人的污糟事,你少理。你是嫁出去的姑娘,她们要真找你的事,自有祖母和娘顶着。说起来也是天意,谁能想到世事会这般变化。我如今特别庆幸能遇到你爹,便是以前再多的磨难也都是值的。你和季姑爷这几天相处得还好吗?”

明语知道娘在问什么,想到这几天两人夜夜共寝,少不得会要水。她记起当初听到爹娘夜里要水时的心情,顿时红了脸。

锦城公主一看,觉得没必要再问了。她拍着女儿的手,欣慰道:“娘说得没错吧,这男人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老男人会疼人。”

楚夜行和季元欻正好听到这一句,两人不由自主互看一下,然后快速别过眼去。各自心里撇清干系,都不愿承认自己是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