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天子求而不得(24)(1/1)

皇帝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回来的时候却是声势浩大。

沈寒之带领着一帮大臣来到城门跪迎, 但是马车里的人却没有出来。

几个大臣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知肚明看来这次皇帝是真的不行了, 朝中现在暗潮汹涌,除了沈寒之为首的皇后丞相势力以外,还有卫家和成王的势力参合了进来——这局势, 怕是要越来越乱了。

该站队的大臣已经纷纷站好了队, 剩下的都还在观望,或者明哲保身,一时间, 忠于夏朗的力量居然寥寥无几——最大的保皇派丞相都倒戈了, 剩下的人怎么能成气候呢?

沈寒之带领众臣下跪, 但是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些琐事上面了,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马车里的那个人。

他怎么样了?

夏朗这几天一直呆在马车里, 除了影卫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能接近皇帝, 就连平常开的药,也都是一些最基本的温补的药——一时间, 没有人知道皇帝究竟伤到了哪个地步。

许久之后,一道身影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却不是夏朗,而是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黑衣人。

“皇上身体微恙,不便见外臣, 除了皇后以外的所有人退后。”那道声音毫无波澜的说完夏朗的旨意, 然后看了沈寒之一眼, 就转身回到了马车内。

还跪在地上的沈寒之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心里,他垂首起身,不发一言。

他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从北疆的线人告诉他,夏朗不让除了影夜以外的其他人近身,而这些天,更是和影夜一起同吃同睡在同一辆马车中。

父亲对皇家秘辛了解颇多,自然告诉过他这些黑衣白面具的人的身份——这是皇家手中最锋利也是最黑暗的一把刀,永远只忠于皇室血脉,没有容颜,没有亲人,没有身份,他们都是皇家从小培养出来的死士,从来都是隐于暗处,而不曝光在世人面前,而其中的领头人,更是从小就跟在皇帝身边,为了培养出最忠诚的默契。

沈寒之自然知道夏朗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也知道夏朗对自己的影卫非常的信任,之前高烧的那一次,也是影夜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着他,但是他从来没有把他当回事——一个连自己脸都没有影子,能有什么威胁?

在他眼里,影夜就像是一个工具,没有人会觉得一把刀会是自己的威胁。

但是现在,夏朗居然让影夜出现在了朝臣面前?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意味着夏朗想要给这个人一个全新的身份吗?

会是什么?御前带刀侍卫?将军?还是……后宫中人?

他们是什么时候发展成了这样亲密的关系?是不是这次夏朗受伤?

想到这个想法,沈寒之心中是翻江倒海般的酸涩——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让夏朗受伤,夏朗也不可能会……

但是,他还不能把这一切表现出来,夏朗并不知道北疆的一切是他做的,沈寒之自认做的天衣无缝,而且万一事情败露,他也可以全部推到父亲身上——本来就是父亲一意孤行,才导致这样的结局,不是吗?

京城的流言是他放出去的,他故意放松警备让卫千亦逃了出去,让卫千亦知道了那些流言,听说卫将军知道了之后大怒,打的卫千亦好几天都没有下得了床,事已至此,沈寒之想,卫千亦和夏朗再也不会有和好的机会了。

他一点一点的把属于夏朗的羽翼全部剪除,让他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

沈寒之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

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谋划,愿意花很长的心思去等待,让猎物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进已经挖好的陷阱中。

他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来到夏朗的马车面前,低声道:“皇上。”

“寒之哥哥,进来吧。”里面传出夏朗的声音,虽然有些小声,但是总体还是流畅的,沈寒之的心放下了一半。

沈寒之掀开了帘子,看到了马车里的一幕——影夜正在俯身给夏朗穿鞋,夏朗白皙的双足被影夜捏在掌心,久未见阳光让夏朗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显得有些苍白,一时间让沈寒之心生邪念,同时也更厌恶现在握着夏朗脚的男人。

“寒之哥哥。”一声呼唤让沈寒之回了神,他这才发现,夏朗在看他。

“不好意思,没有在北疆找到你喜欢的人。”夏朗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抱歉的意味,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但是沈寒之本来应该放下的心,却被高高悬起到了更高的地方——因为他看到了夏朗的眼睛。

那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失去了之前所有的灵动。

夏朗嘴里说着抱歉,但是那双本来会跟他口中的话一起显露出愧疚的眸子却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沈寒之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沈寒之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看着这双眼睛说出任何一句话。

从来就没有什么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啊。

当晚皇帝回宫,连颁三道圣旨。

第一道,皇帝称病,将摄政大权全部交予皇后沈寒之,沈寒之代掌玉玺,地位等同于摄政王。

第二道,封原暗卫首领影夜为骠骑将军,掌禁卫军兵权。

第三道,赐婚卫府世子卫千亦与成王独女婉熙郡主,择吉日,立即成婚。

三道圣旨下来,几乎全朝震惊。

卫千亦看着面前薄薄的一封信,强忍住没有把它撕碎的怒火问着来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影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

“休书?????!!!”卫千亦几乎都要拿不住手里的信纸:“他怎么敢!!???”

他连拆都没有拆,看到了信封外面的那两个字,就气的发抖。

他被父亲软禁在家里,丧失了所有的信息传递渠道,每天只能守着日子守着夏朗归来——活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回来的小媳妇,这些天里,他努力说服自己那些消息肯定不是夏朗传出来的,肯定是上次春药一样,有人嫁祸,说不定就是那个沈寒之干的,卫千亦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喜欢玩阴的文臣了,他努力告诉自己,要相信夏朗。

结果他等到了什么?

一纸休书!

不对,不只一纸休书,还有赐婚的圣旨。

下午接旨的时候卫千亦直接拂袖而出,大将军暴怒,但是没有办法放下宫里的人不管,只好代替儿子接了旨。

卫千亦憋着一肚子气守在房间里等着夏朗来给他一个解释——他知道将军府暗卫的武功是困不住皇室的人的,果不其然,晚上的时候,影夜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他的房间里,却给他送来了一份休书。

卫千亦气的火冒三丈,差点一拳就要砸在影夜的脸上,但是却被影夜轻松的挡了回去。

“卫将军可以自己看,这是不是我家主人的笔迹。”影夜冷冷的说。

当然是。

卫千亦第一眼就看出来了,甚至不用拆开,他都能知道这封信一定是出自夏朗亲笔——影夜还没有这个胆子乱传夏朗的书信,但是这个认知却让他更加愤怒:“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解释!”

休书是怎么一回事!

赐婚又是怎么回事?

三年之期不是还没有到吗?

当初死缠烂打的人不是他吗?他还没有说话,为什么他却……

“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这样对我!”卫千亦想冲上去揪住影夜的影子,奈何武功却比不过影夜,被影夜轻松的挡了回去,一甩手甩到了角落,发出一声巨响。

架子上的东西哗啦哗啦的倒下,重重的砸在了卫千亦的身上,但是卫千亦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影夜:“你让他来见我!”

“我家主上曾说,”看着卫千亦通红的眼和发疯一样的追问,影夜两世以来,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样解气的时候:“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你。”

卫千亦猛然一滞,瞳孔不可置信的放大。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场北疆之后,什么都变了?

夏朗是在生他的气吗?为什么生气?

影夜看着面前的人头发散乱面目可憎的样子,心中的快意简直要汹涌而出:“……难道卫将军不知道,刺杀皇上的箭上,刻着的是卫家军的字?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不可能!”卫千亦骤然出声:“我们卫家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事情!”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卫家是怎样的铁胆忠心,父亲从小耳提面命教给自己的就是要忠心,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人证物证俱全,”影夜冷冷的说:“卫将军该感谢主上网开一面,没有让那些人治你们卫家的罪。”

“不可能!”卫千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和父亲明明就都好好的待在京城,怎么可能去刺杀夏朗?

看着卫千亦现在状若疯魔的样子,影夜想到了前世的他将夏朗囚禁起来的反复折磨,心中的恨意简直想让他现在就一刀结果的卫千亦,但是,还不行……

主上还是在意卫千亦的。

他写这份休书的目的只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不想拖累卫千亦,这才选择放他走。

想起太医对夏朗的诊断,影夜心中的内疚盖过了愤怒,让他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皇上心脉受损,若是不费心力,好好休养,则还有十几年的命数,若是心力衰竭……那就在这一两年了。”太医也是皇室的人,跟影夜说话没有打那些官腔,实话实说。

影夜闭了闭眼睛,两世,他都没有保护好夏朗。

夏朗躺在床上,倒是对太医的诊断并没有提出过多的意义,只是在送走了太医之后,突然叫住了影夜。

“影夜,你想做官吗?”夏朗咳嗽了两声:“咳咳……或者说,你想走到明处吗?”

“属下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影夜慌忙跪下:“属下这辈子都只想跟随您!”

“咳咳咳咳……”夏朗被影夜这样激烈的动作给吓到了,咳嗽声也剧烈的起来:“你快起来……咳咳……快起来……”

影夜连忙起来,给夏朗拍了拍后背,却被还在咳嗽的夏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走到明处吧,”夏朗拉住影夜,看着他的眼里充满了希冀:“我需要你。”

“你知道的……沈寒之狼子野心……”夏朗说:“我虽然对这个位置没有那么大的欲念,但是我还有我要保护的人……”

要是就让沈寒之这样上位,卫将军,卫千亦,影夜,怕是一个都不能幸免。

夏朗对自己的死亡已经没有任何的恐惧了,但是他却害怕自己身边的人过得不好,本来他以为沈寒之还是一个会念旧情的人,如果他选择禅位,沈寒之会答应他好好待这些人,但是这一箭还有后面嫁祸卫府的举动,彻底粉碎了夏朗的愿望。

沈寒之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他夸他而脸红的寒之哥哥了。

其实卫千亦夏朗倒不是特别担心,毕竟还有大将军和他那半块兵符的保护,夏朗最担心的是影夜,作为一支只忠于皇室血脉的力量,新皇上位的第一天,怕是就要拿他们开刀。

夏朗必须要给他找一个明面上的身份,让沈寒之投鼠忌器,不能滥杀无辜。

影夜听到夏朗口中的“要保护想保护的人”的时候,心中泛过一阵苦涩。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着卫千亦呢?

但是他最终还是点头了:“好。”

您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