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天子求而不得(22)(1/1)

夏朗只醒来一会, 又陷入了昏迷。

他这次又昏迷了整整五日。

北疆天寒地冻, 缺医少药,连一些京城的寻常药材都找不到, 影夜每天给夏朗换药的时候,都能看到夏朗身上的绷带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霜。

影夜咬牙用内力化开,昏迷中的夏朗感受到了热源的存在, 迷迷糊糊的向他靠近, 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整个人都倒在了影夜的怀里。

影夜知道这个姿势已经有些逾越了,但是他却还是不想放手, 怀中的人轻微到不可闻的呼吸声给了他偌大的安全感, 他抱着这个人, 就像是抱着他的全世界。

夏朗昏迷之前的那句话还萦绕在他耳边:“只有你才是对我好的。”

影夜看着小皇帝就连睡也睡不安稳的脸,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妄念——那为什么你不能跟我在一起呢?

我才是唯一对你好的那个人啊。

其他的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

只有我。

我从生来就是属于你的。

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

其他伺候的人都被影夜以害怕有间谍藏身的名义给赶出了帐外, 只留下影夜和夏朗。

影夜抱着昏迷的夏朗, 不断的把内力传送给他,他看着怀中之人颤抖的睫毛, 突然有了一种想俯身吻上去的冲动。

理智和欲念交织,最后欲念却破天荒的战胜了理智, 影夜摘掉了面具,慢慢的靠近夏朗,他的全身都激动的在微微颤抖。

隔了两世, 这是他的第一个吻。

就在两人鼻尖即将接触的那一刻, 夏朗突然动了。

仅仅是睫毛微微的颤抖, 但是影夜却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撞进了夏朗刚睁开的眼睛里——

不过只是很快的一瞬间,影夜就伸手捂住了夏朗的眼睛。

他的脸上是叶风的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时候不应该让夏朗看到他的样子。

“叶……风……?”夏朗刚刚苏醒,意识还有一点迷糊,他看着面前遮住他视线的手,上面布满了老茧,却是他很熟悉的一双手:“……影夜?”

“是我。”影夜一边回答,一边伸手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你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夏朗有些奇怪的问道,他全身无力,像是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主动权,根本没有办法移开影夜的手,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想确认一下面前的人是不是影夜:“影夜,你在偷偷摸摸地干什么?怎么被我吓了一大跳?”

“……”影夜并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此刻只能沉默。

“我刚刚好像看到叶风了……”夏朗见到影夜没回答,也没有多问什么,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好像有点想他了,刚刚居然把你认成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影夜的手指我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主上,属下让太医进来。”影夜放下了手,起身离开。

军帐内,夏朗斜斜的靠在上座,看着底下的士兵呈上来的那一根断箭,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的伤势还没有好,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青紫,但是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那军中众人本来心里不服气这年纪小小的皇帝,但是却被这一冷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纷纷直立起了身子。

“皇上……”有人小心的问道:“这箭的来历已经查清楚了……”

夏朗在庆祝胜利的时候中被背后莫名的一支冷箭贯穿了胸膛,直直的从马上摔了下去。

还好夏朗命大,昏迷了整整五天之后居然醒了过来,这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来。

那下手之人带了夏朗必死的决心,所以甚至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从背后来的冷箭,那定就是自己人没错了。

朝廷规定,每一支箭铸成的时候都会有独一无二的标记,根据这个标记能查到这箭被分配到了哪里,然后可以一路追究下去。

这只箭的指向是卫千亦的卫家军。

不用任何特殊的方法,箭上的标记甚至都没有损坏,上面明明白白的印着卫的字样,如果没有错的话,就是卫家胆大包天想要弑君了。

夏朗昏迷的时间里,已经有人把该查的一切都查清楚了,似乎那卫氏父子根本没有想到夏朗还能活下来,事情做的非常明显,从接头的线人到当初射出这一箭的士兵全部被抓获,现在正在压在外面等待夏朗提审。

但是那调查之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没有向京城发出任何关于卫氏谋逆的消息,也没有押解他们下狱,只是控制住了目前的人证物证,因为万一皇帝没有挺过来,那么这天就要变了。

好在夏朗挺了过来,他们松了一口气,把证据一口气呈了上去——卫氏独揽军权多年,想让他们倒台的人不计其数,即使是证据不充分,也有人把证据变得充分起来。

所以呈现在夏朗面前的就是一份比真正下手之人还要详细的计划书。

人证物证俱全,答案显而易见,没想到的是,上位的夏朗却没有应声。

他听着下面的人滔滔不绝的讲着大逆不道的卫氏父子是如何谋反的,黑漆漆的瞳仁里却没有任何涟漪,没有震怒,没有恐惧,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又仿佛再听一个无关的人的故事。

这样的皇帝给了他们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他们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已经完全被夏朗看穿了,一时间,众人冷汗淋漓。

军帐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半晌,夏朗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就此搁置。”他说:“回京。”

影夜从来没有见过小皇帝这样的模样。

他看起来一切如常,平静的接受治疗,平静的翻看着下面传上来的种种“证据”,平静的处理着军中的事物……因为他的伤势,夏朗只能坐在马车里,影夜一开始在马车的上方提着轻功跟随,后来被夏朗叫进了马车内。

马车足够大,但是里面只有一个可以坐的软塌,影夜不敢和夏朗一起坐,当即打算坐在地上,但是却被夏朗强硬的拉了起来。

“要不你跟我一起坐软塌,要不我跟你一起坐地上。”夏朗是这样说的。

影夜倒是不害怕自己难受,但是生怕夏朗再有一点闪失,所以没有办法,只能一咬牙和夏朗一起坐在软塌上,但是只蜷缩在一个角落,把那张能让一个成年男子躺下的软塌的绝大部分都空了出来。

夏朗看到他的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转移到了手上的奏折上了。

他受伤又治疗的动静太大,现在全军上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皇帝来了,整个军队都变得有些诚惶诚恐起来,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整整慢了一倍,每停到一个地方,好药都像是流水一样的送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当地郡守诚惶诚恐的拜见,但是夏朗全部拒之不见。

他变得十分沉默,每天都是独自一人呆在马车里,再加上一个他手指一动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的影夜,夏朗几乎每天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批阅奏折以外的功夫,夏朗就翻翻闲书,或者闭目养神。

影夜每次给夏朗换药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可怖的伤口,让他心中悔恨万分——如果不是他的大意,夏朗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光,夏朗竟然破天荒的出声安慰了他:“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影夜却不能放过自己:“是属下的失职,本来属下已经料到过这次定会不平静,但是却没有保护好陛下。”

“不怪你,”夏朗看着影夜,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像是自嘲般一闪而过:“你已经告诉我了沈寒之会在此行中动手,是朕自己没有引起警惕。”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不叫寒之哥哥,而是直呼其名了。

他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新长出来的肉和绷带混杂在了一起,每次换药的时候都要撕开皮肉,影夜看着都觉得心疼,半天不敢解开夏朗身上的绷带,只敢一点一点轻柔的慢慢拉开,闻言道:“属下本来只是怪力乱神的一个乱梦,皇上不信是正常的。”

夏朗看着影夜小心翼翼的样子,挥挥手打开了影夜的手,自己拿住了绷带的一段,不顾三七二十一强行扯开,撕拉的一声皮肉绽开的声音之后,血液立刻涌了出来,但是他却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道:“是朕天真在先。”

影夜低头看着夏朗身上的伤口,没有说话。

“其实我,还是有一分不相信的。”夏朗看着:“朕本来以为,要是寒之哥哥发现走的人不是卫千亦而是我,他不会下手的,但是朕赌错了。”

沈寒之不但下了手,甚至比第一世还狠。

第一世卫千亦好歹没有失去性命,只是失去了武功,但是夏朗却差一点点就要没命了,当初的人明显就是下了死手。

夏朗知道从出京开始,他的行踪就不再是秘密。

他那拙劣的扮演其实瞒不过任何人,在离开了京城之后,夏朗就已经以真面目示人了,只是皇帝御驾亲征的名号太过显眼,所以夏朗还是一直用的是卫千亦的旗帜,而军队里的高层都对这个公开的秘密了然于心,当然也包括丞相和沈寒之。

而沈寒之还是这么做……就表示,他想让他死。

他的寒之哥哥,想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