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1/1)

正午的阳光刺眼、闪耀,照到我的身上总有些朦朦胧胧的雾感,时至今日,我与辩机已有十多日未见,玄奘在辩机的身边,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即便我想见他,也只是失望而归。

眼见离译经的日子越来越近,直到那日,从房遗直的口中得知,玄奘正与房玄龄在弘福寺内商议选拔译经之人。

这似乎是我唯一的机会,与辩机做最后的告别。马车后的两匹马被车夫拴在一旁,我吩咐着静儿乘车回房府。

一个人,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了寺内,来往的香客、僧人都被我有意的屏蔽,就像空气从我身旁略过。

大殿内传来浓烈的檀香味,微微抬起头,那个男人正在出神的注视着我,怎么看都像是再此等候多时,也许,他在等我。

“高阳,我有事和你商量。”辩机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沉重。

商量,还有商量的余地吗?还有后退的可能吗?我在心里打着问号。

我无力做出任何的表情,抬头望着他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一心想着离开寺院,至少,这里不属于我,确切的说,这里容不下我们的情!

我依然无言,只是将马的缰绳递到了辩机的手中,辩机忧心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放过我一丝的表情变化。

正午早已过去,此时,临近黄昏已不过两个时辰而已,马蹄声“哒哒哒”的显得格外孤独。

城外虽比不得终南山风景雄伟,但是单单是清静,已是难得的了。而我自始至终都觉得,辩机是属于自然的,就像他脸部的线条,自然而流畅。

下了马,我们一前一后的向林中走去,可总有一个人要先打破沉寂,这次,不会是我。

终于,辩机停止了走动,他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转而,有些愧疚的垂下眼帘,终于开了口:“皇上下了圣旨,我将会去弘福寺译经。”说完,又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是最先知道的,可为什么,辩机说出来时,我会忍不住的想哭,我哽咽着,望着他:“你可知道,译经需要多久?你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辩机眼露不舍:“知道。”

这声“知道”,让我的心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知道又能怎样,他能抗旨不成吗?

一直以来我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在特定的时刻,终于脱口而出:“就算父皇没有下旨,而你还是会被选为译经大德,你依然会去译经的,是吗?那是你一生的追求!”

我就像是个渴望奇迹的孩子,满眼期待着他的回答,可是,辩机又一次沉默了,现实总是把我的梦幻打碎,七年的感情在信仰面前就此坍塌。

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可是,他更爱佛陀!

当辩机缓缓的张开口,似乎要说什么的时候,我猛然捂住他的嘴:“不要说了!”

辩机犹豫了,他低着头沉默了。这时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又何必说出来让自己更加痛苦。

他的表情异常的痛苦,他伸出手将我的手移开,使劲的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我知道,他是不舍的,他是爱我的!

“辩机,你去译经吧!”我缓缓的抬头看着他泛红的眼圈,“今日一别亦是永别,我们此生,情断!”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抱住了辩机嚎啕大哭,囤积的眼泪仿佛就要流干。如果译经就是他人生最后的结局,总比三年之后,一道诏书下令腰斩,要好的多。

我不会送他什么玉枕,更不会留下任何的私人物品。我想,他定会成为一代高僧!

“高阳!你的情我只能辜负了!”辩机哽咽着说,我只觉得背脊上的双手越来越紧。

这些年,离开草堂后,我们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没有再与他有过身体的亲密接触。我知道,他始终纠结在情感与佛陀之间,苦苦的遏制着属于人类本能的欲望。

可是今天,我不想在克制了,此时,天色已逐渐暗下来,在黑夜与白昼间,衣裙轻轻的落在草地上。

辩机深深的望着我,一只手抚着我的脸,终于,他眼里隐藏了很久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闭上双眼,他吻起了我。随后,只觉得脖颈处的冰凉的水渍,我知道,那是辩机的眼泪,他哭了。

当最后一块丝绸被褪去。此时天色渐黑,我们沉浸于彼此,忘记了整个世界…

风平浪静之后,我倚靠在辩机的怀里。他紧握着我的手问:“高阳,你会好吗?”

我歪转着身子,贴着他的脸庞:“你没有放下我,是吗?”

没想到的是,辩机不假思索的回答:“怎能放得下!若是你一生都能快乐,我再无任何忧虑了。”

这也许就是辩机所能给的,这七年,他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马缓慢的行驶着,走了一夜的路,我却觉得路是那么短暂,转眼就到了分离的时刻。

回到房府天色已亮,失魂落魄的我垂着头走在廊下,没想到竟碰到了晨起练剑的房遗直。

见到了我,房遗直倍感意外:“公主,看样子是刚回来?”

听到这样的口气,只让我觉得烦感,我瞪了他一眼:“本公主到哪去、做什么,都要向你大公子禀告了?”

房遗直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不敢不敢,我要协助父亲准备译经的仪式。恕不能奉陪了。”

译经,我心中一荡,连忙喊着:“等等!”

房遗直利落的停止了前进的步伐,转头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我:“公主有何吩咐?”

我走上前问:“既是译经的仪式,那么所有的译经大德都在,是吗?”

房遗直半笑着:“是的,从此,弘福寺内将禁止香客入内,只做译经之所。如果没猜错的话,公主是为了见辩机吧。您彻夜未归,也一定与辩机在一起了?”

最希望辩机译经的,房家必然要排第一,这些年来,辩机能平安无事,房遗直在背后默默的打理着。

可他这么一问,我还是忍不住的怒从心来:“是又怎样!译经的仪式,我也要参加。”

房遗直摇了摇头:“这不符合规制啊!”

我扬着声调:“我不管!你只要照做就好。”

话音刚落,只听见房遗直深深的叹气声,无可奈何的迈步而去。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见到辩机的机会,只要还能再见,心里的尘埃就没有陨落!

当弘福寺的钟声响起,寺外两旁挤满了僧人,似乎每个僧人都想看一看那几位译经的大德,这是多少僧人求之不得的事。

不管该不该出现,这一天我还是出现在弘福寺外,身旁便是房遗直,房玄龄站在中央,面带着慈祥的微笑。

玄奘慢慢的走上前来对着房遗直合十一礼,房遗直学着玄奘的模样,谦卑的对其还礼。

我却在四处的寻找着,那译经的大德呢?他们在哪?怎么没有出现?

此刻的玄奘与房遗直还在交谈着,我扯着自己的衣袖,心里喊着辩机的名字,我还能再见他一面吗?

过了很久,几个大德排队而来,随着他们的到来,两旁的僧人开始活跃起来,大都睁大眼睛不停的打量着他们,有的甚至伸出手来试图握一握他们的手。

能够被选为译经大德的,在僧人的眼中,是一个神圣的存在,他们有着不凡的天资,高尚的德行,也许,这就是僧人心中的偶像。

辩机,我终于又看到了他,他站在最后一个,双手合十,神情却不似其他大德那般,他的脸上挂着愁容,给人一种深深的忧郁感。

就在这时,辩机就像知道我的存在,他准确的看向了我。那双眼睛里,有着意外、惊喜、忧伤。

他并没有顾及他人的目光,而是紧紧的盯着我看,直到他与我平行,最后超越了我,才看向了前方,他们对着房玄龄一礼。

佛教的法器在他们手中奏响,辩机偷偷的回头,当玄奘开始分别介绍几位大德时,辩机竟然走了神,身边的大德悄悄的拉下他的衣角,他才慌忙的出列。

时间为什么总是那么快,当他们踏上台阶时,我知道,从此,弘福寺就是他的安身之所。佛经就是他的灵魂。

渐渐的,弘福寺的大门缓缓的合上,辩机又一次的回头张望着我,透过门缝,我看到他无法安心的眼神,就像再问我,答应他的能做到吗?

我在心里告诉他,只要他还在,我就一定善待自己。

别了,辩机!此生,愿你成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