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1)

十天过去了,我过了一段心里没有石头的日子。世界仿佛全变了,就连走在廊下,看那柱子上的雕花都比平时好看。

巴陵公主洋溢着春光,她终于得偿所愿。这几天,她明里暗里的到处宣扬,她似乎认为她打败了我。从小到大她在我面前,第一次有这样的威风。见到我总是一副下巴朝天的姿态。

唯独让她气愤的是,我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沉浸在她认为的“失败”里。对此,她时不时的在我面前炫耀一番她的嫁衣,或者哪位娘娘送给她的礼物。

我除了嗤之以鼻,就是一笑置之。而她似乎并不甘心,还在绞尽脑汁的用各种方式,妄图让我难过。明眼人都将她当做了笑话的焦点,我时常听到宫人私下里议论纷纷。

城阳公主坠入情网,她整日拉我去找杜荷,我被迫的成了她见杜荷的挡箭牌。

可让我心里时常不安的是,自打从禁园回来,辩机再也没有出现在宫中。那灰白的僧衣渐渐的成为我记忆中的样子。在月华门的甬道上,每天我都忍不住在此徘徊一会,累了就在廊上坐一坐,手里的经书就这样翻阅了七八遍。

可那灰白色的僧衣依然没有出现。

我也曾告诉自己,我就是为了换掉手中的经书。

转头,又不自控的想,他为何不来呢?难道是介意巴陵公主的话,或者是巴陵公主的话,打扰他清净的世界?我胡思乱想着。

最终,在一次次的等待中,我尝到了失落的滋味。时间越久,越发的心神不宁。

这一天,我在廊下无意识的徘徊着,眼里看到的垂柳,如同过眼云烟,匆匆从眼底扫过,却未曾在脑海停留。

忽然,远处一袭灰白色的僧衣渐渐飘来。我兴奋的伴着心跳的向前奔去,可是,这颗心却在刹那间泄气、失望。

同样穿着灰白色的僧衣,那双灵气的双眼呢?挺拔的身姿呢?不凡的气度呢?不,他不是辩机。心头的失落感加倍的袭来。

只是他手里如辩机一样,握着一本经书,在宫人的引荐下,款款的向我走来,他合十一礼向我问安:”这是辩机师弟让我带给公主的经书。”

他毕恭毕敬的将经书交给我,我随即与他换了过来。我赶忙问:“辩机呢,怎么没来?”

“道岳禅师常常四下云游,现下摔伤了腿,辩机师弟一直侍奉在侧。今日宫中派人来请,便由我代劳为十九公主念经了。”

“那辩机怎么样,他还好吗?”我急切的问着,我试图搜索着一切关于辩机的消息。

“一切安好,辩机师弟说公主若有疑惑,方可写下来,由贫僧转交于他。”

写下来?我的心一怔,只是这个时期,人们常用诗句来表达,可我,我可以吗?现成的诗我能背出一大筐,可自己写,还真有点困难。不过,管他呢!

“那你随我来。”说着我便迈步引他来到公主所。

一路上却在想,我该怎么写,还有我的字,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静儿为我研磨,我拿起软笔,该写什么呢?

一番纠结之后,脑海中突然闪现了,前几天在经书中看到的关于来与去的问题。

有了!我一拍脑袋,立即挥洒着墨汁,写了题目为:《问禅》,吾从何来又何去?有去无来是何意?君言佛在灵山处,灵山何曾有庙宇?

静儿困惑的看着我,看似不解其中之意,只是小心的折好交给了小师父。

自那日起,心里如同有了期盼。设想过无数次,他会怎样回答我的问题。

五天过去了,没有收到回信,更没有见到一个入宫的僧人。我在月华门的甬道徘徊着,又坐下,起来再徘徊。

静儿常劝我:“公主,回去吧!辩机若是回信了,一定会有人送到公主手里的,何苦在这等呢?”

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最终让我泄了气,就在我放弃了等待,选择回去的时候,忽而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公主!”

心突然砰砰的乱跳着,我定了定神,不确定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灰白色的僧衣。

那双灵气的双眼在注视着我,他笑了,同时激动的向前走了两步,却猛然又停止了。

半月不见,他愈发消瘦了,本就白净的肌肤,越发显得苍白了。手里依旧拿着一本经书。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合十一礼。

我像是在掩饰着心里的惊喜,缓步走上前去,淡定的交换了经书。

这一刻,不正是我一直期盼的吗?可当它到来时,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脸上有些微热。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寂:“这本经书,有些难度。”

“难不倒我的。”我拿着经书,调皮的晃了两下。

心里莫名的轻松感渐渐袭来,我们彼此会意的一笑,双眸的对视,似乎能忘了整个世界。

可是,总在我陶醉于自己的世界时,外界的杂音就这样,搅乱了我的安静。

“高阳公主!”刺耳的声音传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没有回头,不知回头会见到什么样的嘴脸。与其看了厌烦,倒不如不看来的清静。

只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直到一股冷风从我身旁经过,那个紧衣黑袍的人就站在了我的斜侧面。

我瞥了他一眼,忙收回目光。厌烦!

“听闻高阳公主天天来此,原来在等一个和尚。”他高扬着语调说。

我慌忙抬头看了眼辩机,他与我对视后,脸上浮起似有若无的红晕。继而垂下眼睫,那纤长的睫毛猛然抖动了两下。

我偏转着头,愤愤的看着柴令武,哪都有他!厌烦!

柴令武盯着辩机,犹如自言自语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原来因为他!”

我恼怒的问:“你来干什么!不在府上筹备大婚之事,偏偏跑这来惹人厌!柴令武!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恭喜你荣获驸马都尉的头衔,高阳一定备一份贺礼,送到你府上去。”

柴令武眼里的恨意更加强烈了,对于一个征服者,输了意味着什么?我不曾想象。

辩机的目光在我与柴令武之间徘徊着,双眸灵动的转来转去。

忽然他转头看了另一头回廊,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在侧廊上,太子承乾正大跨步的走来。

柴令武的目光终于从辩机身上转移了。转头对承乾拜手一礼。

辩机见此,立即合十一礼。

承乾垂目扫了一眼我手里的经书,转头对辩机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又蔑视我一眼:“十七妹,怪不得菩萨心肠。原来是信佛啊!”

自上次在他手里救下了几十个宫人后,我和承乾之间便结下了仇怨。

我自然也不是个示弱的主,我冷笑一声:“大哥也想看吗?”

承乾仰起头,双手报于胸前无视于我。却目光如炬的盯着辩机,我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

那怪异的眼神在辩机的脸上洒落着,他邪笑着:“这和尚倒是长得不错,比起我身边的宫人来,不知漂亮多少倍。”

说着,他似乎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缓慢的向辩机的脸上移动,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举动!不假思索的大喊着:“大哥!”

幸好我的嗓门够大,这一声震怒竟吓的他瑟缩的收回了手。

辩机下意识的偏过头,困惑的、惊慌的看着承乾,灵动的双眼充斥着满满的怒意。

容不得我思考,我大跨一步挡在辩机的前面。

只见柴令武狭长的眼角瞥了过来,那表情就像在看一场好戏。又像是某个观点得到了什么印证。他顿了顿,气恼而愤恨的看着我。

“大哥是要去见父皇吧!”我猜测着,顺便下了逐客令。

可承乾依然痴看着辩机,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我浑身的汗毛孔紧缩了一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还记得我盛怒之时,对承乾说我因他而耻。如果说那时,我是为了救无辜的宫人故意为之。那么,如今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真的以他为耻!

我冷着脸,垂下眼睫,实在不愿看到他们,我一声不吭,只盼着他们赶紧离开。

只见承乾挥一挥衣袍,不情愿的跨步而去。转头又看向辩机。辩机垂下眼睫漠然视之。

柴令武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过去。

承乾今日的举动,柴令武仇视的目光,我心里隐隐觉得辩机似乎处于不安全的境地。我拼命的转动着脑细胞。

“公主。”辩机轻唤着。

我回过神,无意识的蹙着眉,他那灵动的双眼,正在我脸上探究着。

皇宫的波诡云谲哪是他能承受的,我的心瞬间陷入了慌乱中。辩机见我没有回答,继续唤了一声:“公主。”

我忙的将目光从他的脸上转移,定落在旁边的柳树那摇摆的垂绦上。理智告诉我,辩机不能在入宫了。可是,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僵持了好久也没有说出口。

辩机的眸光中闪着淡淡的忧虑,我轻舒了口气,说出口的却是:“辩机,下次进宫我会派个宫人跟随于你!”

他困惑了,眨动着几下灵气的双眼,眼珠不停的转动着,似乎在思考着我这么做的用意。

我只好解释着:“这样每次只要你来,我就知道了。你手里的经书不会随你在宫中转一圈,又回到大总持寺。我也不用每次都这么等着。”

他苦笑一下,僵硬的点了点头。我不知他究竟信还是没信,总之,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反正是收不回来了。

他转过身子,似乎没有忘记刚才的尴尬,逃离的向前迈步了。

我如常的送他出宫,这条路,已不知陪他走了多少次了。

而每一次出城门他都回头望我一眼,这几乎成了我们之间恒定的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