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1)

知曼难以置信, 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好几步。

傅展年没等到回应,抿唇,脸色倏地微变。

想到不久之前,也是这样。

他连夜做完手术,睁开眼,却没找到想见的女孩。

傅展年在医院等了她好久。

却怎么也等不到。

或许……

这次也只是错觉而已。

知曼这么恨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她怎么会在乎他怎么样呢。

傅展年自嘲般地弯了弯唇。

扭过头去。

他脑后还包着白色纱布, 刺眼又恐怖。

一眨眼功夫。

知曼退到病房外。

这寒冷冬日里,她赤着脚,脸色惨白,披头散发。

整个人不见平日美貌, 活像个疯婆子。

陆让看不下去, 立马出门拦住她。

眼睛一瞪, “你要去哪里?”

知曼眼圈一下就红了,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讷讷半天, 她扯住陆让大衣下摆, 语气飘若游丝, “傅展年……他是看不见了吗?”

陆让还当她在嫌弃傅展年,冷笑一声。

“是啊。”

得到肯定答复, 知曼浑身一震, “……怎么会的?”

“横梁砸到脑子了,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

她听不懂。

只能傻傻提问:“能治好吗?”

陆让嗤笑一声,“能啊,开颅手术, 把淤血清了。不过还得专家来会诊一下,看看可行性。当然,就算动手术清了淤血,眼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说不准。”

开颅。

只这两字,都把知曼吓得够呛。

陆让:“小麻雀,可别说我道德绑架你哦,毕竟老傅救的也不是你,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进去,还是走?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老傅么?趁着他失明看不见,我可以帮你安排,让你从此远走高飞,别再互相折磨。”

人有亲疏远近。

陆让觉得自己做法,无可厚非。

他也是天之骄子,和傅展年出身相似,很多行为、想法都出自同一体系。

强势惯了,很少考虑别人心情。

只选最优解。

傅展年已经两次为知曼出事,作为一个替身来说,知曼已经逾越,还不如干脆分开。

知曼蹲在门边,眼睛直直看向光洁地面,一言不发。

仿佛没有听到陆让说了什么。

天寒地冻。

就算医院有恒温暖气,大理石地板上,还是凉意甚重。

知曼赤脚走太久,整个脚背冷得通红。

仿佛毫无知觉一样。

蹲了许久。

陆让已经离开。

顺便将医院门口,闻风而动的记者、狗仔全部拦走。

傅展年这次出事,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开来,一晚上便人尽皆知。

傅家顿时乱成一锅粥。

他们几家关系好,利益关系牵扯也很深,都明确站队,要是傅展年有什么意外,基本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让、还有早就脱离圈子的楚宴,都回到本家,去控制场面,稳定人心。

包括傅家那边,不管有什么事,好兄弟们都当仁不让,要替病中傅展年先扛下来。

陆让已经忙了一晚上,听到傅展年清醒,才飞车赶来。

但是很显然。

傅展年想见的人,并不是好兄弟。

……

知曼蹲得脚麻,总算扶着墙,起身。

这么长时间,她其实什么都没想。

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大家都说,爱情让人卑微。

知曼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爱得太认真、太惨,让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决心离开傅展年后,她希望自己能不再这么卑微,好好享受一次真正的、纯粹的恋爱。

知曼不想永远寄住在别人回忆里,偷窃本该属于别人的爱情。

可是傅展年说喜欢她。

说爱她呢。

当时,她看起来无动于衷,其实心跳得特别特别快,快到,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了。

是费了多大努力,才能控制自己,疏远傅展年啊。

如果说傅展年第一个冲进去,从林白露手上救下她,只是为了赎罪。

那这次,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听她话,去救蔚箐呢?

难道他也深爱着自己。

不惜搞得穷途末路,卑微万分吗。

……

知曼不敢做这样设想。

她捂住脸。

眼泪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静静流了会儿眼泪。

很快又擦干脸。

知曼轻声挪动脚步,转身,回到病房里。

傅展年已经睡着。

就算是睡梦中,他眉头依然紧紧蹙着,看起来冷漠又严肃,心情很差。

眉眼却好看得不像话。

完全不显年纪,只一派矜贵模样,仿佛要将人魂魄勾走。

知曼坐到病床边椅子上。

她有些冷,抱着膝盖,喃喃自语,“傅先生……”

麻药效果重,傅展年不会轻易被吵醒。

知曼视线直直落在白色纱布上,长时间无法挪开。

说不上什么滋味,她指尖动了下,又顿住。

想去轻抚一下,却又失了那点勇气,只能挫败地放弃。

……

早上八点多。

晨光微熹。

傅展年还没醒,谭羡安先来了。

他拎着鞋和外套,放到知曼面前。

音调温柔,“小知曼,小心点,别着凉了。”

知曼回过神,“嗯”了一声。

又小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陆让在门口留了人,整楼病房全部被清场,到处都是傅展年自己的、和陆家的保镖,完全一级警戒。

刚刚知曼过来,也是靠陆让亲自把她带上来。

谭羡安虽然是陆让学弟,但谭家并不是陆氏派系家族内。

这种时期,为了以防万一,应该不会放行才对。

谭羡安笑了,“是比较麻烦,特地打电话给陆学长,他们才让我过来的。”

“……谢谢。”

“蔚箐妹妹也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知曼一愣。

她抬眼,问道:“箐箐没事吧?”

“一点点烧伤,问题不大,位置也还好,没有破相。就是她老喊疼呢。”

知曼点头,“我……”

抿唇,犹豫了起来。

谭羡安很体贴。

“没关系的,我先陪着她,你和傅哥有话要说就说吧,放心点。”

顿了顿,又说,“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全揽到自己身上。不管是……傅哥也好,蔚箐妹妹也好。知道吗?”

知曼说不出感激。

甚至卑劣地,松了口气。

“谢谢你,真的。”

谭羡安挑眉,“记得之后请我吃饭就好。咱们还要讨论一下小说剧情呢,没忘吧?”

“……”

“那先这样,你记得穿上鞋,别把自己搞病了。我去陪蔚箐妹妹,一会儿见。”

谭羡安起身离开。

顺手拉上门。

说完话,知曼清醒许多。

她摸了摸手臂,又摸摸脚,这才意识到,自己冷得有些发抖。

病房里有卫生间,热水、淋浴,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会客室和厨房。

知曼在考虑,要不要去洗个澡。

犹豫这会儿功夫。

傅展年倏地睁开眼,“……曼曼?你在吗?”

语气带上些难以置信。

知曼一下就落泪了。

哽咽,“我在。”

傅展年眼睛一如既往漂亮,只是眼神没神采,直愣愣地对着虚空,看起来有些可怖。

听到知曼声音,他放松下来。

“你来了。”

知曼含着眼泪,拼命点头,“嗯。”

傅展年:“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你那个朋友呢?”

“也没。”

傅展年弯弯唇,“好。”

顿了一下,伸手,“过来。”

知曼主动握他指尖。

又被傅展年用力反握住。

他说:“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曼曼。”

知曼眼泪落到自己手背上。

要强忍着,才能不呜咽出声,不被傅展年发现端倪。

傅展年听到她在小声吸鼻子。

有点心疼。

但是又有点小窃喜。

他本就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是知曼能因此回心转意,他这也算瞎得值。

出于私心,傅展年没有安慰她,而是突然开口,语气平静道:“但是我现在有点累……你陪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知曼手指轻颤。

她答应了。

这病房,样样都是最好。

连病床都和普通病房不一样,很宽敞,躺两个人不是问题。

傅展年不松手,一直捏着知曼手指。

她挣脱不开,只好顺着他力气,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边。

傅展年虽然看不见,反应还是很快,床边微微塌陷,他手臂发力,将小姑娘拖进自己怀抱,立刻盖上被子。

知曼:“……”

这么灵敏,该不会是装的吧?

她伸出另一只手,在傅展年眼前挥了挥。

一点没反应。

眼神毫无光彩,连生理性眨眼都没有。

她死心。

傅展年不知道,刚刚自己差点被小姑娘误解为卖惨。

他只能确定一件事。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着她、躺在一张床上了。

怀里散发馨香的女孩,令他几近发狂。

腰线盈盈一握。

傅展年揽住,将知曼扣在怀中。

很快,他皱眉,“脚怎么这么凉?”

知曼没说话。

傅展年将她双脚放在自己腿上。

他整个人,暖得像个火炉。

知曼也跟着暖和起来。

喟叹。

傅展年又磕磕绊绊,伸手,去摸她脸。

摸到一手眼泪。

他冷下声:“哭什么。”

知曼用力摇头,“……没有。”

“你不愿意陪我就不要勉强。没事,回去吧,叫周特助过来。”

傅展年松手,翻身,赌气般背对她。

知曼脑袋一热,来不及细想,身体先动了。

反手用力勾住他肩膀,她整个人都贴到了男人背上。

傅展年后颈最是敏感。

知曼呼吸洒在他后颈,酥酥麻麻,带着一丝痒意。

她轻声开口:“没有,我没有不愿意。傅先生,昨天谢谢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傅展年声音有点低哑,“……只是谢谢?”

“……”

“你知道,这不是我最想听的话。”

知曼沉默。

心跳开始加快,呼吸起伏。

两人身体贴得密不可分,傅展年自然能感觉到她情绪。

傅展年叹气。

翻身,再次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吻重重落到知曼脸上、额上。

因为看不见,显得有些杂乱而不择章法。

知曼稍稍抬脸,想说话,恰好被他捉住了唇。

傅展年压抑不住地亲她唇瓣,舌尖顶开她唇齿,作乱。

誓要搅个天翻地覆。

……

十二点。

傅展年可以开始进食。

饭食也得小心翼翼,周特助亲自送过来。

知曼进去洗澡,换衣服。

出来时,傅展年已经坐了起来。

病床上架着小桌板,上头放了好几个餐盒。

听到脚步声,他朝知曼招手,“曼曼,过来,一起吃。”

只是招手的方向,却和她所站位置,天差地别。

知曼眼睛一下就酸了。

低低地应道:“好。”

……

吃过饭。

专家一齐到位,聚集到病房里。

陆让、好久不见的楚宴全来了,还有几个知曼有些印象的面孔,都是傅展年朋友。

会客室还有几个男人,西装笔挺,表情严肃,对傅展年毕恭毕敬模样,喊他“傅总”,应该是下属。

知曼默默退到最边上。

安静旁听。

傅展年找不到知曼位置,有些心急。

那几个专家们争论时,他蓦地开口:“曼曼呢?”

房间里安静一瞬。

知曼连忙走过去,“傅先生,我在这里。”

傅展年松口气,握着她手,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你们继续。”

被这么多人注视,知曼耳尖都红了。

好在,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又恢复工作。

讨论半晌。

傅展年平静地问道:“那就做手术吧。”

领头那专家,白发苍苍模样,说:“开颅还是有一定危险。傅先生,您除了眼睛失明以外,没有其他脑部损伤,如果贸然开颅,可能会有后患。”

傅展年:“你的意思是,不该手术?那眼睛还有别的办法吗?”

“一般来说,淤血散了就会恢复视力,这种方式最安全。”

“需要多久呢?”

“这个不能确定,每个人情况不同,可能十天半个月,可能更久。”

傅展年嗤笑一声。

“那就动手术吧,我等不了那么久。”

虽然看不见也有好处,就是能骗取知曼同情心,他能用这段时间,慢慢软化知曼的心。

但傅展年迫切想看到她模样。

殷红的唇、精致的脸、害羞的表情……

他样样都忘不了。

“做手术。”

傅展年一锤定音。

手术时间定在十天后。

第二天一早。

周特助带来ktv着火最新消息。

“并非人为纵火,是ktv四楼有个学生喝醉,香烟烧到沙发,引发的火灾。”

傅展年拧眉,“不是傅家那群老头子做的?”

周特助:“暂时没有查到那学生和他们有什么联系,应该是意外。况且,您昨天会出现在那里,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傅展年没说话,沉吟片刻。

有人在外敲门。

他立马恢复温柔神色,“曼曼来了吗?”

元旦之后,知曼学校就马上要期末考,每节课几乎都是划考试范围。

她不能缺课,所以没法一直呆在医院。

傅展年走体贴路线,不强迫她。

一早就让人送她去学校上课。

早上有两节课。

中午,她跟着车回到医院,陪傅展年吃饭,之后再回去上课。

傅展年出声时。

知曼人已经推门进来。

周特助闭上嘴,安静退到一边。

知曼小声“嗯”了一下,问他:“今天有头疼吗?”

“没。”

“哦。”

她松口气,放下书包,坐到床边。

又被傅展年敏捷地拖入怀中。

傅展年声音沙哑,“……周特助,你出去一下。”

周特助立马关门离开。

病房里没了别人。

傅展年的吻,狂风骤雨般落下。

落在她发丝、额头、鼻尖、唇角、脖颈、耳垂。

知曼就像一片叶子,仰着头,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吻,和唇齿间滋味。

直到两人都乱了呼吸。

傅展年松开她人,捏她指尖,把玩着纤细手指,低笑。

“我还以为,再没机会和你亲吻拥抱。”

知曼没说话。

“曼曼,你能原谅我了吗?”

“……”

知曼垂着头,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她已经搞不清自己的心。

千疮百孔之后,她还能如同过去一般,毫无顾忌地爱他吗?

他们中间,甚至还隔了一个无辜孩子。

知曼真的不知道。

傅展年点点头,没有再强迫她。

“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