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1)

翌日,顾府又迎来了一位专程来探访顾小楼的客人,来人的身份很特殊,正是不久前到大魏出使的西羌王子。

“戈达?许久不见了,你进来可还好?”

“嗯,一切都好,姐姐,我来晚了,自那日从周先生口中得知了你受伤的消息,我便担心的很,本早就该来看你了,只无奈这段时间实在是庶务缠身,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来,便冒昧赶来了。”

最近在家中闷的久了,今日难得见着一个老朋友,顾小楼心情十分不错,对这种小事自然不会介怀,当下便笑着道:“我都明白的,不必解释,何况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说这些未免生疏了。”

戈达听后也笑了,他一笑就会撑开整齐的八颗牙齿,给人一种温良无害之感,十分有欺骗性。

“姐姐,我这次到大魏来,队里还带了几个医师,医术在我们西羌都是顶尖的,可要他们帮你看看腿?今日我将他们带过来了,现就在外面的正堂候着呢,你也知道,我们西羌是马上部族,对治疗摔伤有些自己的土法子,不如试试,或许会有效果呢?”

戈达知道病人的心理一般会比普通人更敏感脆弱,所以他没有一上来就说此事,而是先和顾小楼聊了一会儿天,见她心情不错了才开的口。

哪怕已经知道了根本查不出任何结果,但对于戈达的好心,顾小楼当然不会拒绝,所以在表达了感谢之后便欣然应下了,只不过依旧是全程由丫鬟代劳上手和描述。尽管她不想骗人,但此中内情一旦泄露了就是欺君之罪,为求万全,关于她是假摔伤这件事,只能一视同仁地隐瞒到底。

不出所料,戈达的医师最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来,只说这样看不见的伤不好治。看着戈达一脸强忍失望的神色,顾小楼实在有些愧疚,于是忙转移话题道:“没事,不用担心我,此事我已想的很开了,慢慢来,总会好的。对了戈达,你接下来还会在京城待多久?”

戈达见顾小楼不仅没有不渝之色,甚至反安慰起了自己,于是歉然地接过话题道:“目前是定在九月。”

“那就只剩三个月了,我如今这个样子到时怕不能到场为你践行了,若你时间充裕,我提前在府上开宴为你践行如何?”

“当然充裕,用姐姐的话说,以我们的交情,不需在意这些细节,到时姐姐备好宴席了只要给我传个话,我一定赶来赴宴!”

话音落下,二人相视皆是笑了。

其实从顾小楼回京重遇戈达之初,她便暗中猜测过戈达此次来京觐见元庆帝的动机,说到底总绕不过合作二字。

至于西羌和大魏为什么要合作,也很好想通,原本相互制约相互提防的两国之间突然谋求起了合作,定是有了共同的利益,再深入的就涉及国策了,戈达不主动提,她是不会冒失地去打听的。

“姐姐的记忆恢复的如何了?可有起色?”

顾小楼的思绪被戈达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了,这个问题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被人问起了,因为身边的人已经习惯了她现在的状态,并不会刻意提起这点,也就不知道,她其实确有渐渐回忆起一些曾经的片段。

“偶尔会想起一些场景,但都很模糊,就像隔着一层雾般朦朦胧胧的。”

“这怎么说?”

“之前在球场上摔下马的那个瞬间,我脑中曾闪过一个片段,好像是在草原上…有一支箭突然朝我身寸过来,然后有一个黑影挡在了我的前面,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姐姐,说实话,你想恢复全部的记忆吗?”

顾小楼被这一句话问懵了,犹豫了片刻后,她才摇摇头道:“有时候想,有时又不想。因为从他们的描述中我能听得出,我从前应该经历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好的是有,但坏的也很多。如今我偶尔虽也会好奇,但大部分时间里我都过得很开心,我不确定,如果全都记起来了,我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这样开心。”

“我明白了。”

自那日戈达走后,顾小楼嫌一个人在屋里呆着烦闷,便叫顾延庭帮她收罗来一堆讲各地山河风土的山川志。一开始本是用来打发时间,随意看看的,没想到后来竟看进去了,其中有一本野游杂记给她的印象格外深刻,里面不仅描绘了西羌和北戎的风土人情,还隐晦地提到了一点国家间的历史矛盾,顾小楼看的很是津津有味。

本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可惜,树欲静然而风不止……

这日,继母张氏突然前来探望,惹得顾小楼心底疑窦丛生,只因二人虽是名义上的母女,平日又住在一个府里,但自她回来后,便很少和张氏打交道,见了也不过是几句请安问午的面子情而已。加上顾延庭也明显不想让张氏多和她接触,兄妹二人对张氏的态度都可称得上疏离,她对张氏这个人的了解还真是不多。

前不久,顾延庭领了公差,去了郊防大营,都是每隔半月才回来一趟,张氏专捡了这么个时候来探她,实在是教她不能不多想。

只是,张氏毕竟是嫡母,人都来了,她总不能教人把对方撵出去,真那么做了她在顾圣宓跟前也有些挂不住脸。况且,一个屋檐下住着,搪塞得了一次两次,还能搪塞三次四次不成?所以她索性也没阻拦,正好她也想看看这张氏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张氏已年逾四十,保养的一般,长得利眉利眼,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很不好惹,所幸两个女儿都像顾忠年多些,姿容颜色也算上乘。

张氏这次来,是带了一堆补药过来的,说得话也十分体贴和蔼,是个很会看眼色收敛锋芒的人。

“这阵子在家中呆的可还觉得闷?”

“还好,看起书时间过得快,倒也不觉得,劳母亲关心。”

“前段日子把甯儿送走后,我这心里啊,就空落落的,不管是吃什么喝什么也不觉得有味了!”

“若母亲实在想念姐姐,不妨也去常平庵陪妹妹住上一段日子,一解相思之情,舐犊之情天经地义,想来上头也能理解,自当不会怪罪。此事我不懂,母亲应当是可以一同去的罢?”

这件事的因果顾小楼略知一二,自然不会同情这母女二人,这桩麻烦说到底还是因她们自己的贪欲惹来的,花一年的时间买个教训也不过分。她没那么天真,她可不信张氏真是来和她痛诉思女之情的,这些话她有的是人说,正常情况下,轮到谁也不会轮到她这里。

她这么回,就是为让张氏早点说出今日来此的目的,毕竟比起和张氏聊这居心不明的天儿,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唉,我若去了庵里,府中只剩你和宓儿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看顾的过来?便是去了那头,也不能久待。”

“倒也是。”见张氏说了半天还是不见主题,顾小楼有些意兴阑珊,随口附和道。

这时,张氏约莫是觉着铺垫的差不多了,整了整袖子终于道:“我听闻,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带了几位御医来过咱们府里?”

“不错。”

“我冷眼瞧着,这位太子殿下对你倒真是用了心的……”

“母亲想多了,如今圣上已经撤回了封我为选侍的旨意,今后我与太子之间便没有关系了。”

“说是这么说,唉,其实我今日来,为的正是甯儿的事。那常平庵建在山里,条件艰苦,夏日还好,到了冬日很是阴冷潮湿,我怕她年纪小小,身体会受不住,以后落下病根了该如何是好?所以想来问问,你是否能去太子面前帮甯儿求个情,让她少待上半年,等入冬了便回到府里来住?”

常平庵具体是什么情况,顾小楼不曾去过,也就不确定张氏说得是真是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件事并没有听起来这么简单,只一时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略作沉吟后回道:“这件事,我要等兄长回来后同他商量一下才能给母亲答复,毕竟我如今这个情况,也不便单独给太子殿下传话。”

张氏见顾小楼并没有当场将事应下,对她的谨慎小心亦多了一分认识,缓缓道:“嗯,是我心急了,这件事就等延庭回来后再说罢。”

顿了顿,忽又道:“还有一件事,再过几日,宫里的兰妃娘娘会回周府省亲,昨儿派人来传了信,说是娘娘想见你,但这宫里的规矩大,仪仗不便出周府,所以不能亲来我们府上看你。你若是不介意,等到了省亲的前一日,可先去周府住着。我瞧着那传话的人挺有诚意,不像在说客套话,不知你意下如何?”

“昨儿个?”

“嗯,昨日晌午,你正睡着,加上传话的是个小子,我便没叫人惊扰你,不过外院的下人都看见了,你可派个丫鬟去问问。”张氏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十分坦荡,不见半分心虚或愠怒。

这事儿确实轻易骗不了人,使个丫鬟一去打听就知道真假了,顾小楼倒也不是怀疑,只是有点意外,这么大一个消息当天竟没人传到她这儿来,看来顾府的下人,并不是她以前认为的被顾延庭收拾的铁板一块了……

顾延庭这才出去多久,这些本该给她传话的人就懈怠起来了,这是打量她一个行动不便、少出院子的“病人”,不需要耳目多灵敏了?

张氏的话给她提了个醒儿,有些人,是该敲打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