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1)

顾小楼一脸懵地任由秦妈妈在旁为她更衣梳头,心中则暗自琢磨着成王这个点儿到此的缘由。

待穿戴好后,顾小楼被引至大厅,一进门,就看到成王凄惶着一张脸,正坐在桌前饮酒。

见她来了,也无更多表情,只蒙头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顾小楼睡得正香,突然大半夜这么被叫起来,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原来是这位成王殿下心情不好,心里登时也是一肚子气。

因此简单见过礼后,便毫不客气地坐下了,不过她没有和‘陌生’男子同桌饮酒的习惯,只静静盯着成王一语不发。

成王又喝了几杯,见对面顾小楼依旧黑着张脸,一动不动就那么坐着,突然放下杯子笑了,随后停下手中动作,问道:“怎么不喝?这酒不错。”

“殿下把民女关起来就是为了闲来无事时,方便找民女拼酒的吗?”

“伶牙俐齿……老七说得过你吗?”

“殿下把他也叫过来一起坐坐,不就知道了。”

成王眼神忽地凛了下,缓缓回道:“好,会有那么一天的,只不过,到时的局面,只怕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了。”

顾小楼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成王身上酒气很重,明显来之前就饮了不少酒,但她总觉得方才这话不像是醉话。于是忍不住开口追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罢,你觉得本王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殿下是要民女妄议天子吗?不过说实话,比起民女,这个问题还是殿下更有资格回答。”

成王轻点了点头,跟道:“此言有理,其实这个问题,本王已经琢磨了近三十年,你最多琢磨了两年罢了,所以说起对他的了解来,确实还是本王更胜一筹。只是,比起本王的兄弟们,本王好像还是差了一点啊,不然也不至于成了皇子中最不讨喜的那个了,呵呵。”

“那殿下眼中的圣上,是怎么样的?”

顾小楼问出这句话后,恍然有一种自己在借着成王酒劲儿趁火打劫的感觉,毕竟这种话放在平常时候,她是没机会问起的,成王亦是没可能回答的。

“本王一直觉得,他是个心思藏得很深很深、教你很难琢磨的人。他当年总是喜借太傅之口,向我们描述当年七王夺嫡之时,是多么的凶险多么的恐怖,听起来好像是要我们引以为鉴似的。但实际上,这些年来本王所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哪一件不是早看在眼里,却从不加以阻止,搞得本王当初,还一度以为他是想拿本王来磨砺太子呢……”

“殿下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也许罢,本王时常有一种错觉,他其实并不喜欢废太子,当年也不是真心想立废太子作储君,这才是这么多年来,本王总想放手一搏的重要原因之一。”成王摇头,神思渺茫道。

“圣上不喜欢废太子或许是真,但若说他不是真心立废太子作储君,倒也不至于。”

“是啊,当局者迷,如今本王回过头来再看时,才发觉原来自己当年,还没有你一个姑娘家看的透彻! 他可是天下之君,旁的事或许难说,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会冲动,更没必要让自己憋屈难受。他真起了有了废太子之心,是不会等太久的,一日不废,就是他还不想废。”

“王爷这时想通也不晚。”

“想通的事情多,想不通的也多,对了,今晚发生了不少事,正好说给你听听……”

没想到成王竟从他和云丞善的相识开始说起,一路从宫宴上的意外,说到了方才他与成王妃崔氏的争吵。

顾小楼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待成王话音落下后第一时间便追问道:“殿下方才说那人是国子监的一名学子,叫李弘鸣?”

“嗯,怎么了?这人你认识?”

“认识。”

“他人品如何?可不可靠?”

“他才华横溢,家风甚严,性情开朗,有情有义,是这世间难得的好男子……”

成王挑眉,疑惑道:“评价这么高?”

“他值得。”

“果真如此的话,倒比嫁于我强。”

顾小楼见成王眼中带出些许落寞之色,不想气氛就这么随着压抑下去,忙转移话题道:“王爷真的会将此事禀报给圣上,然后休妻吗?”

只是,说完之后才发现,这个话题好像更沉重了……

“若是由本王报上去,崔大人怕是连要了本王脑袋的心都有了,只是,如今这王府里的日子,是真没法再过下去了,还是早散了的好。”

这话的意思是,此事还有余地了?顾小楼蹙了蹙,转而想回了李弘鸣的事情。

按她方才听成王那里听到的,云丞善在知道成王的真实身份之前,二人间就已经互生了情愫。只不过云丞善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在知道成王已有正妃后,对成王的感情便复杂了起来。

如今,这二人间的纠葛还未结束,李弘鸣就因为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这么搅了进去,她真怕最后的结果是云李两家结亲……

寂月清寒,一夜酒浓。

两月之后,西北王云正写给元庆帝的书信回来了,不久,便传来西北王之女云丞善与禁军右卫军副都统领李卫疆二字李弘鸣订婚的消息。

随后,宫里一连传下三道皇旨,分别是令晋王、韩王并成王三位皇子就藩的旨意。

三皇子晋王的封地在陕西,其生母出身低微,本人又性格木讷不为皇帝所喜,储君之争从来就没他什么事儿,封藩是迟早的。

不过他的封地倒比四皇子韩王好了不少,韩王的封地在广西,不仅地处偏远税赋不丰,还常有乱象,元庆帝这个安排可算惊倒了一片人。

五皇子成王的封地在,则在京城环侧的幽州,离天子最近,但也被看的最紧,比韩王还不如。毕竟韩王若有本事,到了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说不定还能作一回土皇帝。

可到了幽州这个地方,基本就等于一辈子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

和未来新皇的关系亲近了还好说,觐见的勤快点,多少能沾点京城的好处;但要是碍了新皇的眼,那日子就难过了,万一手底下的人折腾出点什么违律乱纪的事儿,想瞒都瞒不住,正方便御史言官们月底拿来充业绩……

教这些人三五不时地参上你一本,皇帝也头大,再一看,反正你离得近,方便整治,到时还不是说收拾你就收拾你。

大魏建朝初期,曾发生过藩王之乱,自那之后,就藩的亲王郡王们都被陆续缴了兵权。

其实好的封地也没几个,无非是江浙湖广这样的富庶之乡。

至于边境,且不说京城这边出于担心当地的藩王与边将勾结,所以不往此处封藩一事,便是真的封了,也不是寻常人吃得消的。

就以前朝为例,举凡封地在辽东燕北这样沉以重兵的边境之地,那说一句要看当地大将脸色办事儿,也不为过。

毕竟王府是要收取封地一部分赋税的,但能坐到边将这个位置,岂会是善茬?想从他们守得地盘里捞油水,就得先掰扯掰扯清楚,凭什么收钱的是你、卖命的是我了?

如此,细看下来,藩王面上的光不过是表面光,实际上难做的很,怪不得人人都想争着做皇帝!

自那日夜聊过后,成王对顾小楼的看管似乎稍微松懈了一些,外面的消息也能传进来一些了,起码成王下月将要就藩一事,她是知晓了的。

另外,她还从秦妈妈那儿得知了成王妃崔氏被皇帝亲自下令禁足一事。至于是不是成王在圣前自陈真相的,秦妈妈没多说,她也就不清楚了。

说起此事,当日成王妃走后,她是等到隔日整理书案上积攒的书画时,才发现自己丢了一幅字的。

被关的日子无聊,她为打发时间,常会随意作一些字画,不过都是每三日一烧,一直也没出什么意外,没想到那日被成王妃偷去两幅,还用在了算计纳兰朝上,幸而纳兰朝反应敏锐逃过了。

不过此事一出,她被关在成王府的事就瞒不住了,到时成王难不成还要将她一起带去封地?

这段日子她没有一日不在想成王关着她的目的,多番思考之下,她得出的结论是:成王所为的,绝不是其口中自称的,怕顾小楼泄露她这些年在城阳府上有意无意得知的隐秘。

因为就她知道的那些事,还不足以影响到成王储位的争夺。

成王留着她,可能真的是为了对付纳兰朝,但要说成王将她这个棋子看得多重,倒也说不上,因为成王在她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太轻松太随意了。

甚至顾小楼都怀疑,她这步棋何时走,又能起到多大作用,成王心里也没过细的想过,只是备着以防万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