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1)

六月十二,京中的朱雀大街有五城兵马司提前将街道整严,周府门前,众人早齐齐站立在侧,等着迎接今日省亲归府的兰妃。

月初,周家女刚由婕妤晋为了妃位,周家男丁也从燕北回到了京城。

一套繁杂的典仪过后,方见八位太监驾着顶金黄绣凤與车缓缓驶来。

乐声高奏,转眼车停轿落,两旁太监陆续退至门外,另有彩嫔上前卷帘搀扶,只见车上出来一茜青色蜀锦宫装的秀丽女子,正是周漪澜。

以周家长子周宗南为首,周家亲眷俱福身行礼,亲迎皇妃宝驾。

此时,行至近前的周漪澜望着一家子老老少少,积攒的情绪终于再无法克制,双目瞬间便已湿润,轻道了声免礼,才看见母亲并兄长抬起头,露出俱皆清瘦的面庞。

周漪澜心中,喜悦与酸楚交加,却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因而面上反是一派欣喜之色,语声轻快:“教大家久等了。”

“百花园就在前面,还请娘娘随臣移驾!”

周宗南回京后,得进鸿胪寺封了小官做,他原本就是三甲进士出身,周家出事前才刚放了榜,还未来得及封官便被一旨圣意发配到了燕北。

如今,借着妹妹的光回了京城,得了官职,这一起一落,还真是造化弄人。

鸿胪寺负责外藩朝觐,不是什么紧要的衙门,但胜在是个京官,以后攀关系找门路也好往上爬。

何况,现在宠冠六宫的兰妃是其胞妹,即便他只是个小官,也多的是人奉承,不见这两日,周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么!

周漪澜屏退宫里跟来的侍女宫人,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心腹在旁,一路走,一路与家人叙起了旧。

顾小楼混在周家的丫鬟中,跟在周夫人身后一同进了园子。

听闻周家归期后,她前日便下山直奔周府而来。

出事前,顾周两家就住隔壁,她也是周夫人看着长大的,周家人品性如何、是否可靠,她心里是有一杆秤在的。

周家人口不丰,阖府的主子共才六个。除周文昌夫妇并一双嫡出的儿女外,只有一个庶子一个庶女。

早年间有过一个段姨娘,但生下一对龙凤胎后,没过几年便殁了。

这对庶子女从记事起,便长在周夫人跟前,只比周宗南小了一岁,如今年已十七。原本俱是订了亲的,但周家一出事,这两家就火速退了亲,所以倒是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的。

一开始,顾小楼出于谨慎,没有将消息递给内宅的周夫人,而是递给了经常出入府外的周宗南。

二人先是在外面茶楼见了一面,周宗南才把她带进了府,而顾小楼也终于确认了堂兄在燕北一切安好!

周宗南同顾延庭的关系,就如同她与漪澜的关系,可说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

据他说,二人在燕北军营时,虽说一开始吃了不少苦头,但凭着讲义气、能吃苦、又学得快,很快就混开了。

周宗南离开前,二人已经都混到了旗长,顾延庭更是十分得两位总旗和百户的赏识。

只因边境那种地方,谁管你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发配来的?只要你有本事,能打仗,就能混出名堂来!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说句只识将不识君也不为过,当兵的在这年月可不是什么好差使,混得再高也随时可能没命,哪如文官潇洒?

遑论,底层兵士大都连这点奔头也没有,也就混个温饱,大魏朝实行兵屯制和军户世袭制,一人为军户,世代为军户,一人充军发配,后代也要戍边。

顾延庭能被上官看上,想必也是见其出身世家学识不凡,不是个穷当兵的,将来或能出头罢了。

一番话听得顾小楼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到了胡府后,顾小楼便将周大人之死可能另有隐情的事,告知了周夫人和和周宗南。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她不是万事独自一肩挑的人,她很清楚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学会把握一切可以把握的,才能快人一步。

周夫人为人刚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周宗南沉稳可靠,又在鸿胪寺做着官,都是很好的帮手或者说同盟。

如今圣上虽赦免了周家,但周文昌的罪名还在,这个污点一日不洗清,周家就一日要遭人非议,即便周宗南还能官,也免不了为此所累。

毕竟,做官除了实绩还要看官声,官声官声,无非做官的名声!周文昌若是个人人称道的好官,周宗南还会被惠泽,可若周文昌背了个收刮民脂民膏的罪名,父死子继,周文昌从前的政敌能放过周宗南才怪!

元庆帝再宠周漪澜,也管不住御史的嘴,何况树大招风,周漪澜如此受宠,宫里有背景有资历的妃子里,难免有个看不过的,谁知不会再招来些旁的歪风?

但若周文昌的罪名能洗脱,那周家就是忠良蒙冤,即便崇德年间翻不了案,知道仇人是谁也总是好的??????

因此,周家经过一番思量后,同意了顾小楼的提议,双方互通线索,以早日找出幕后黑手!

至于今日扮作周府丫鬟,也是提前商量好的。上次和漪澜见面的时候,时间太过匆忙,二人只简单地叙了个旧,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细说,今日正好是个不错的机会!

周漪澜早认出了藏在人群中的顾小楼,交替过眼神后,周漪澜便借着换衣的借口,与顾小楼寻了一间屋子密谈起来。

“顾家兄长的事,你可从我大哥那里问来了?”

“嗯,堂兄现下安好。”

周漪澜闻言,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如此,你便也能放心了!”

顾小楼笑笑,转而道:“姐姐,今日时间不多,所以我便不拐弯抹角了,我有几件事想从你这里问问??????”

周漪澜回府省亲,统共也只能呆一天罢了,抛去路上的时辰和走过场的时间,她在周府其实呆不了多久。她要问的事又隐蔽,不能当着周家所有人的面问,只能挑这个时候了。

周漪澜也明白这点,只听她点点头道:“你我之间,不必讲那些虚言,你直说就好。”

顾小楼握了握周漪澜道手,低声道:“姐姐,据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查证,父亲和周伯父极有可能是无意中卷进了储位之争,才被人灭口!外面的线索我已在跟进,但关于几位皇子,我却不是很了解,所以想从你这里看看,这些人身上,是否存在什么我不了解的蛛丝马迹?”

“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能参与进储位之争的,必是已经成年的皇子,前头几位更是早在我入宫前,便已封王开府,我只在宫宴上见过几次,知道的,也都是些传了不知几道嘴的传闻了??????”

“陛下可会同姐姐谈起这些皇子?如果有的话,你能否感觉出陛下对他们的亲近程度与好恶来?因为如果我之前的推测没错,那个隐在暗中、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应该是位得皇上看重的!毕竟,这个人身上的能量太大了,出手也太准了,成王与太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想想??????”

周漪澜凝眉低锁,开始陷入沉思,她不是个爱打听事儿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正因如此,元庆帝反而对她很放心,时常会和她唠叨些有的没的,甚至有些政事也不会太避忌她。

宫中妃嫔,没几个能像她这么‘放肆’出入养心殿的,有时,元庆帝批折子还会叫她帮着磨墨。

各位皇子真实的秉性如何,她是不大了解,但他们在元庆帝眼中的秉性,她还倒真的了解一二。

思忖片刻后,周漪澜开口了:“那我就捡几个我印象比较深的说说罢。”

“好!”

“若教我看,几位成年皇子中,似乎没有哪个是陛下特别中意的。相对而言,较得陛下欢心的几位应该是韩王、秦王以及雍王,而其中因由,又是各不相同。”

“哦?具体怎么讲?”

“韩王善长诗文工笔,可以说在喜好上能与陛下谈得来,我记得,陛下很喜欢赏韩王书画墨宝,还经常会召韩王入宫品评!其他皇子岁也有借此逢迎陛下的,但却不大能入得陛下但眼,不过我见过韩王的画,确是很好。”

“原来韩王如此受宠,从前只听过他不喜参与政事??????”

“不见得如此。”

顾小楼闻言,瞬时有些惊讶:“难道传闻有误?”

周漪澜眼神认真道:“我曾见过他从养心殿出来后,原本正因一封折子十分头疼的陛下,心情好了许多,类似的情况有过两三次。”

“看来坊间还真是小瞧韩王了??????”

果然,有些事如非皇帝近身之人,是很难听闻的,韩王在外面的名声,可是一个不好名利、不争储位、也没什么太大本事的闲散王爷??????

但据漪澜的描述来看,他绝非是个不通政事的,不仅如此,他提出的见解应当还能令元庆帝买账!

顾小楼不禁想起了此前雍王府的乔迁之宴上,与韩王唯一的一次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