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1)

周漪澜只带了两个心腹出来,此时正值守在外围,以确保二人说的话不会被偷听。

周漪澜神色激动地望着对面,一时间竟语涩难言,不知从何问起。走上前后,将人从头到脚地细细看了好几遍才道:“阿宛,如今见到你一切都好,我便…放心了……”

顾小楼鼻子一酸,眨了几下蕰湿的眼答:“我也是,我就知道你一定也会好好的。”

“瞧你,如今也学会掉泪了呢!”周漪澜柔指缠了方干净的小帕,轻按在顾小楼眼角玩笑道,自己眼中却同样闪着泪花。

“我的好姐姐,旁人没见过你还没过呀,在你跟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啦,何况,今日这是开心的……”说着,手指紧紧勾上周漪澜的手,被周漪澜反手握上,二人默契相视一笑。

“你快与我说说你是怎么回来京城的,如今又怎么成了城阳公主的丫鬟?她知道你的身份吗?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

时间紧迫,顾小楼只来得及简单叙述一番,待她言罢,周漪澜神色虽沉重了几分却也未表现出反对,只问:“我知你素有主见,但此举委实冒险,我这里可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顾小楼心下暖意岂是一语能道尽的,“姐姐,如今的我们都经历了许多之前的人生里想都想不到的事,但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姐姐,知我、懂我、护我!此生能得知己好友如你,乃圣宛之幸!”

周漪澜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柔夷摇头道:“如你所说,父亲和顾伯伯其实是被人栽赃的,那你所做的实际是并了我的那份,所背凶险是我之万倍,我怎能让你一人承担?

再说了,我虽心大散漫,也不是泥捏的性子,若父亲真做下了那等事,那连带周家遭殃我并无二话可说!但若是被人陷害,杀父冤族之仇,我不知晓的话便罢,既知晓了怎还能忍的下?”

“姐姐,我爹与周伯伯密谈的那番话我听的真真切切,若非如此我绝不会孤注一掷探查此案!只是伴君如伴虎,若非紧急必要之事,我不想你掺和进来给自己留下尾巴。现在我这里只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周漪澜点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小心的,你想办的是什么事?”

“我听说周家哥哥多久后便会回京,我大哥正与周家哥哥在一处充军,我想知道他的近况……”

顾小楼眼下最不放心的便是堂兄顾延庭了,毕竟燕北边境偶有戎狄进犯,战场上又刀剑无眼,一个被充军的罪宦后人,万一被顶在前头……

“原是此事,这是当然的。我哥哥已在路上,去信只怕是会错过,关于顾大哥现下的状况,只能等哥哥回来让他亲口告知于你了。圣上已提过会让我回家省亲,到时我便想法子将你一同带进府里。再说,我哥哥你是识得的,你若着急提早单独去找他一趟也是成的!”

“嗯!姐姐,如今你入了宫,日后我们二人再想相见怕是不易,到时你回周家省亲,我怎么也要再去见你一次的。对了姐姐,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继续在这里再呆下去恐会惹人注意。”

“好,先回去罢,待会儿你我分开进殿。”

“嗯!”

二人陆续回到宴间,太极宫内丝竹奏乐声涤荡,周漪澜今日负责办宴,只要不离得久了稍离开一时也无人注意。

顾小楼不动声色地转回城阳身后,恰逢云丞善抬头,狡黠地望她一眼又很快转开,明显是认出了她。

顾小楼今日进宫的目的已达成,亲眼确认过漪澜的处境,堂兄的事也有了着落,她心安不少。

此时,忽听殿中乐声乍停,元庆帝厚重的声音徐徐响起:

“朕之八女,公主安仪,秉性端淑,柔明毓德,朕正欲为之择一佳婿。今见西北王世子云丞宣,行端出众,品正飒爽,又适逢婚配,堪为良缘,特赐婚二人……”

顾小楼心下微震,胡惟远尚了城阳公主,自此彻底留京,云丞宣若是尚了安仪公主,还回得去西北吗?元庆帝这是打算以姻亲制衡云正,以世子钳制西北王府吗?

众人神色各异,席间几位皇子面色纹丝不动,似早有所料,其中就包括成王及雍王。

这时,只见云丞宣起身撩袍跪地道:“公主行止俱佳贵不可言,陛下殊赐,臣本应谢纳皇恩。只是,微臣虽未婚配,但早已情有所专心有所属,万不敢接下旨意,误公主一生,还望陛下赎罪!”说罢额头伏地拜身不起。

安仪公主听闻此言,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一张俏脸,霎时间青白交加,双肩轻轻抖动,手中方帕被攥得死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帝那桌。

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元庆帝面容微沉,过了片刻才又出言问道:

“哦?云世子既早有心仪之人,朕自不能拆人姻缘,只不知云世子看上的是哪家闺秀?朕也好成人之美!”

“回陛下,臣不知!此女只是昔日臣于寺庙进香时,曾有过惊鸿一瞥,因匆忙赶往京城为陛下庆寿,还未来得及细细查访!待回西北,臣会派人查问清楚后,再上门求亲。”

云丞宣俯身跪地,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顾小楼心道一声机敏,云丞宣这话是真是假很难说得清,以顾小楼对他微末的了解,八成是假的,难为他能现场编出这么一个合情合宜的借口。

毕竟臣子要想推拒皇帝的赐婚,理由可不那么好找的!

以父母之命拒之,是头一个行不通的,须知君命大于天,父母之命再大也大不过君命。

而若贬损自身,便打了皇帝和公主的脸,亦行不通。身为臣子,却宁愿自我贬低也不肯尚皇家公主,皇帝心中该如何作想?传出去了皇家颜面又该何存?

心有所属这话,看似儿女情长,实则举重若轻。

臣子不遵皇命是不敬,可臣子敬重君主,君主也要爱护臣子。如皇帝不顾忌臣子心意,非要令臣子弃所爱尚公主,传出去了反而有损皇誉。

云丞宣先是对公主赞扬一番,后才表明自己心有所属,儿女私情上,即便是皇帝也不好强人所难。但如果拿女子闺誉来说事,偏云丞宣又表示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这话简直答得滑不留手……

元庆帝未必信,但这事儿却不好强硬施压,因为他是一个十分在乎自己声名、号称以‘仁善’治天下的君王。自古以来,可没有哪位仁君会逼着别人娶自己女儿的……

至于不高兴,当然多少总会有一些,但只要云家在政事上能给元庆帝一个满意的表现,这点小小的不愉快又算的了什么呢?

果然,元庆帝听闻此言后,便转了话题未再纠缠,这一次的交锋,云丞宣四两拨千斤地稳住一地。

席间众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言笑晏晏。

宴席散去,云家兄妹乘驾出宫的路上,‘正巧’遇到城阳一行……

“云世子,西北一别,徐久不见了!”城阳开口问候过云丞宣后,转而又对云丞善笑着叮嘱道,“阿善,等着本宫的帖子!”

云丞宣颔首回声:“公主金安,小妹顽皮,有劳公主担待!”

“哥哥,我进了京可是很规矩的!”云丞善回过城阳后,对着云世子不服气道。

“世子客气了,阿善性真烂漫,与本宫很是投缘。”

“公主抬爱。”云丞宣的态度依旧不远不近。

“喔,对了,今日与本宫一同前来的有位世子的老朋友……”

说着命丫鬟抬帘,露出一张玉雪似的脸,正是顾小楼。

第一次见到着女装的顾小楼,云丞宣微愣了一瞬,才浅笑问了声好。她当然不可能当着城阳的面与对方细聊,也只是以礼回之。二人间这一来一往,犹如蜻蜓点水,清淡的很。

云丞宣比在西北时更高了、更白了、更显英俊了。上次见面还是她跟随城阳进京前去云府辞别,二人交集不多但曾共历过生死,承蒙他几番照顾,如今故人重逢,顾小楼心下还是有几分感怀的。

此时,一旁的城阳巧笑嫣然道:“这离开得久了,想起年前在西北那阵日子,本宫这心里倒挺惦记的。改日公主府相邀叙旧,世子可不要推拒。”

“不敢。”

寒暄过后,双方才各做分别。云丞宣望着前方滚滚而去的城阳座驾,面色深沉如水,神思不由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