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1)

她清楚,李家人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是说得漂亮的性格,他们有忠义有傲骨,表里如一!当初顾家下狱,多少亲戚恨不得躲得十丈远,连远在老家的顾氏一族都将他们这支革出了族谱,继母张氏的家人更是一次都没来看过这个嫁出去的女儿。

只有李家,忙前忙后不说,借着李弘文在锦衣卫的关系,还曾多番在狱中打点,光李錾就来探望过她五次。

顾小楼不是因为与李家不亲近才说出那番话,反之,她正是因为太在乎太亲近李家了,才担心自己给他们带来危险麻烦!可李家上下的反应,实在教她心有所感、难以为报……

李錾自也了解这个外孙女,知她本意是好,故而把话讲清后便不再缠磨此事,转而道:“好了,这件事先说到这里,让厨房收拾收拾,准备午膳罢。小九在外一年,小二忙着科考,棠儿也有段日子没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好好吃顿饭了,今天什么也别多说了,都给我打起精神开开开心心吃饭!”

“是,那儿媳先下去叫厨房准备了。”江氏闻声应下,欠身行了一礼后又过去拍了拍顾小楼的手,这才转身出了门。

顾小楼也知情识趣地又和大家唠起了闲话,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顿饭。

这一吃,便直至天黑。

顾小楼不愿让城阳起疑,只告了一日假,用完晚膳便要准备回返,李家知挽留无辙只好教李弘鸣驾了马车送她。

却不料,刚出了朱雀大街不久,便迎上一批黑衣人……

“顾小姐,我家主人邀您前去一坐。”说罢,手中甩出一块白佩,借着月光,顾小楼看清了上面所刻图案。

“谁府上请人做客是这种请法?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你家主人想做什么?”顾小楼未及接话,便听一旁的李弘鸣率先不愉道。

“表哥,别急,来人可能是我认识的。”顾小楼叫表哥时特意压低了声音。

李弘鸣闻言皱眉低语:“是谁?这人可不可靠尚不说,万一他的信物被别人得了呢?况且这大半夜的,他们这个样子任谁看也是来者不善,你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顾小楼心下感动,便柔声道:“表哥,是雍王!这个信物较为特殊,他告知我的时候只有我二人在场,被人冒用的可能不大。且以我如今的身份,还不值当找我麻烦的人如此费尽心思……”

“雍王?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因城阳公主的缘故吗?可他们之间不是对立的吗?他想传话的话有的是人可用,为何找上了你?”

“不清楚,我们只是在西北时见过几面,如果真是雍王要见我,选在这时候可能反而是为躲开城阳,先让我问问吧!”顾小楼转身对着来人问道:“敢问尊姓大名?王爷的属下我也见过不少,阁下却脸生的很,就这么夜里劫道冒然相邀,民女还真是不敢轻应!”

为首男子一张黝黑铁面毫无波澜,只朝后喝了声:“杨奇,过来!”

这时,只见队伍后排突然蹿出一人,跑上前对顾小楼握拳行了一礼道:“顾小姐!”

“是你,怎么方才不出来?”这人是在西北困于郭家庄时,雍王身边随侍的属下之一,顾小楼对他还有印象。

“回顾小姐,宋统领有任务在身不便前来,王爷为让顾小姐放心才抽调了在下跑这一趟。只是在下位卑职低,不便率先出言,王爷吩咐若是顾小姐不放心,在下再现身即可。”

“王爷邀我前去是为何事?”

“在下不知。”

“那我要是不去呢?”

“王爷说,顾小姐早晚都要走这一趟的,不如赶早别赶晚。”

听了这话的李弘鸣立时上前一步道:“雍王这是要以势压人了吗?”

为首男子看了李弘鸣一眼,转而对着顾小楼道:“望顾小姐不要叫我等为难,还有,这位李公子情绪似有些激动……”

顾小楼怕再耽搁下去,教雍王的人发现李弘鸣与她关系的不同寻常之处,便干脆道:“好,我跟你们走!李公子,今日多谢你义气相助,此行无事,你若不放心便帮我到公主府上报个信,我如果亥时前未归,再劳驾公主来寻。”

李弘鸣此刻已知顾小楼心中顾忌,她是怕李弘鸣表现得太反常让雍王察觉到顾小楼与李府的关系,从而查得她的真实身份。想及此,虽极为不愿,却还是只能听从顾小楼的决定,“好,我去公主府外等你!”

“不必了,李公子实在担心的话,可以一同跟去雍王府等着。”为首男子突言。

李弘鸣同顾小楼对视一眼,直接应下了。

一行人就这么锦衣夜行,驾往雍王府上。

王府与公主府都建在离皇城最近的一圈,离集聚了京中高级-官-员的朱雀大街不远,未几时便赶到了。

李弘鸣被安顿在外客所候之院,顾小楼则随侍从入了王府正院,最后进到了一处类似书房的东厢房内。

屋内摆设简单整洁,空间不大,除了桌椅长几,只有一可做临时休息之用的长榻,其余则并无多少用具。

纳兰朝一身象牙白袍,正站在桌后提笔写着什么,见到来人,只抬眼轻道了声坐便继续低头继续,直至半盏茶后才停笔坐下。

顾小楼见此,主动开口道:“不知王爷今日此举何意?”

“本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纳兰朝面色平静,情绪难辨。

“王爷是什么意思,民女不懂?”

“顾圣宛,年十五,父顾忠年曾任户部左侍郎,死于杜衡一案……”

顾小楼瞬如五雷轰顶,手足冰冷全身发麻,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启口道:“王爷怎么查到的?”以雍王行事为人,她这时再做狡辩已无意义。

“在本王府上与表哥相认,这胆子也未免大了些,不过这事儿若是没个方向,查起来倒不易,我也不会将查到的这些告知城阳,是故,你不必忧心!”

顾小楼心念电转,一时搞不清对方是为何意,于是道:“王爷当面揭开此事,是想提醒我什么呢?”

纳兰朝放下手中湖笔,一边拿起桌上手帕擦拭手指,一边望着她道:“如果你是怀疑亡父之死另有缘由才一心要查杜衡之案,可以到雍王府,本王帮你来查……”

“王爷抬爱,民女愧不敢当,在此先谢过了。”

“本王所言,不是不负责任的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过的决定……”

顾小楼直视着纳兰朝双目,不禁将心中所惑脱口而出,问道:“敢问,王爷此举,是出于公?还是出于私?”今夜这两件事,每一件都仿若千斤之锤,毫无征兆地砸下,砸得她心乱如麻。

纳兰朝突然起身,大步从桌后走来,转瞬已至顾小楼身前。二人瞬间相距咫尺,呼吸可闻。顾小楼抬头望向纳兰朝,只见方才还清朗淡然的眸色,渐渐升起温度,空气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翻涌流动,眼神相触的一刹那,脑中有如白光闪过,四下静默无声,周遭一切都仿若被茫茫洪流盖过,只余二人相视而立……

纳兰朝突然伸手抓起顾小楼的手腕,将她的手移至自己胸口,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隔着衣料传过来,顾小楼的心也跟着愈跳愈快。这一瞬,时间仿佛倒流回了郭家庄的那晚,时空重叠,两颗心飘起又落下,飘起又落下。

顾小楼长睫轻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听对面纳兰朝暗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于心……”

这刻,一直以来被她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情绪突然疯狂暴涨,有什么从未体验过也无法用语言去具现的东西在生根发芽。顾小楼脑中尚余的一丝清明,正拼命想要将这些按下,却又听纳兰朝继续道:“你想做的,仍然可以放手去做,需要我做的也尽可来告诉我,好吗?”

顾小楼闻言,愣了一下才抬手抽腕道:“王爷当我是什么人?”

纳兰朝却反将手握得更紧:“当我纳兰朝心悦之人!我分得清一时兴起和动了真心的区别!这雍王府里,既无侍妾通房亦无歌舞乐姬,以后的女主人也只会是我心悦的女子……”

纳兰朝脸上写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顾小楼觉得被自己拼命压下的东西似乎有了一丝裂缝。她并非草木,孰能无情?喜欢的人就站在眼前,她不可能真的做到不起心不动念,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传言中与纳兰朝亲如兄弟的太子……

有一刻软化的心,立时被重新包裹了起来,抬首问道:“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包括查东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