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1)

大魏崇德八年,户部尚书杜衡通同各直省官吏作弊,盗卖官粮,以其涉案金额巨大,牵连甚广,以六曹为罪魁,杜衡为诛首,自六部左、右侍郎以下,赃三百万,词连直、省诸官吏,各省官吏死于狱中达数万人以上,凡涉此案者举族流放。为追赃粮,演变成全国骚动,民间富人莫不因此破产,史称“杜衡案”。

北风呼啸,远处的斜阳没入山从,头顶弯月的轮廓渐渐清晰,簌簌的雪花被寒风挟裹着在空中打转,一条长队正行在去往西州府的官道上。

西州府地处西域边境,是大魏王朝重要流放地之一。

官道旁的乱坟岗上,又多了几挺裹着草席的尸首,三三两两随意堆叠在一处。

雪飘落在脸上,很清凉,拗人的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生疼。尚余一丝知觉的顾小楼只觉脑子昏昏沉沉,眼皮重的怎么都睁不开,身上似被什么重物压着喘不过气来,想咳咳不出,嗓子难受的紧,她使了使力试图坐起来,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这么躺了不知有多久,顾小楼复又艰难得动了动手指,推了身上那重物一把,只听扑通一声,压在身上那物已经硬邦邦地磕在了地上。病中尚有一口气在的顾小楼就这么醒了过来,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道:自己果然命硬。

转醒的顾小楼半眯着眼,朝一旁那重物瞥了瞥,瞬间惊得清醒过来,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冷颤,是死人?

她稍定了定神,抬眼扫过四周,入眼的除几座散乱分布的残破石碑,就是身旁几具无人掩埋的尸首,乱坟岗三个字瞬间叮呤一声在顾小楼脑中轰然炸响……

天色昏昏沉沉,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身上的冬衣早已冻得湿硬。顾小楼浑身僵立,汗毛直竖,明明身在山外荒野却起了密密一层冷汗。传闻中的乱葬岗一旦入夜,百鬼肆虐,顾小楼这段时日虽因突逢大变,早已不复往日作闺阁女子般娇矜脆弱,但也未曾孤身置于此种境地。

顾父顾忠年曾官拜户部左侍郎,因杜衡一案获罪,五月前死于刑狱。顾氏一族株连入狱,顾忠年死后,顾氏举族流放西洲府青峦县。

从京城至陇西,流放队伍已行四月有余,一路死伤者不计其数,病重者因得不到医治无法赶路,最后都同死人被一齐丢进了沿途的乱坟岗。她在半月得了急症,这几日一直半醒半睡,不知是何时被丢出来的。

短短数月,顾小楼也从养在深闺、不识五谷的高门小姐成了尝尽冷暖、见惯生死的落魄罪女。故而对她来讲,眼前的死人虽也令她害怕,但她更怕的是,自己也同这些人一样死在了这里。

想及此,顾小楼便觉得眼前的场景也没有那么恐怖了。毕竟死人也好,鬼也罢,顾小楼与它们无冤无仇要寻债也寻不到她头上。与其害怕,还是想办法活下去更重要。只是在这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岭,想活命唯有依靠自己了。

她不敢再耽搁,眼下正是隆冬时节,夜里的风冷的紧。人走动起来身体还有几分热气,她身体还未痊愈,禁不起这么躺着吹一夜的冷风。

勉强站起身后,顾小楼摸了摸里衣夹层,庆幸银票和路引还在。顾家被抄了家,但顾小楼手里有些体己钱,碎银寄放在随身的包袱里,贴身藏着的只一串铜钱和几张通源票号的银票。

她并不打算到西州去找顾家人,一则,西州远在边境,战乱不断,路途遥远。她一介弱质女流,就这么孤身上路实在危险莫测。何况流放之地苦寒,旁人逃还来不及,哪有人赶着的?

二则,如今父亲已逝,唯一亲近的堂哥顾延庭又被充军发配,远在关外。她对现下的顾家已是没什么眷恋,她早有逃身的念头,只不过这一路都寻不着机会,眼下正歪打正着。

顾夫人张氏并非她的生母,她的生母李氏在她七岁时便离世了。虽说父亲慈爱,但张氏是个内里苛刻的笑面虎,并非是位好相处的继母。她还记得父亲出事后,张氏当着众人甩了她一个巴掌,怨怪是她命硬克死了生母后又克死生父,还连累了顾家。

这一路上更是毫不遮掩地把对她的厌恶放在脸上。

顾小楼不信命,但那夜,当她一个人从乱坟岗里醒过来的时候,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命硬。顾家半道抛下她的时候,应想不到她还能活下来,自己此刻在她们眼中,怕早已是个死人了。

这样正好,顾小楼也不想去那个兵祸横行的西州府,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不相信父亲会做出盗卖官粮之事,堂兄也曾说过父亲是被人构陷。若父亲乃蒙冤而死,身为顾氏女,她绝不愿不闻不问,苟且偷生。顾家今日之祸要查,但以她的身份,不能进京不能入仕,真想查清顾家的案子,必须从长计议。

眼下还得先走出这片荒野,寻到一条生路。

月光下的雪地格外空寂,顾小楼单薄的身影在月光映照下缓步行着。流放队伍是走得官道,要丢人进乱葬岗也不能走出太远,那想必这里离官道不会太远,只是不确定该行往哪个方向。

来时的路早已寻不到,一夜大雪了无痕。看来,雪夜不仅适合杀人,也很适合抛尸。

顾小楼记得,父亲曾和她提过,野外行军打仗之人,都是靠星象、树木或石头上苔藓的生长状态来获知方位的。以树木而言,树叶生长茂盛的一方即是南方,若切开树木,年轮幅度较宽的一方则为南。

这附近的树有被人砍伐的痕迹,顾小楼往远走了几步,寻见一处较粗的大树,借着月光根据年轮辨出方向,便毅然向南走去。只是走了许久都不见路,她此时又渴又饿,只剩一点力气勉强支撑着,本就病着的身体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越发难受。顾小楼低头瞧了瞧地上白银银的雪,泛着冰凌厚厚地铺了一地,此时显得格外扎眼,她蹲下身,浅浅地捧了一把喂到嘴里便继续赶路。

又行了许久,终于在前面看到一间破庙,方才松了一口气。

进了破庙,右边的空地上有一圈烧黑的木枝,还有几滩脚掌大的水印,说明此前应该有人在此处落脚,顾小楼再走不动了,便干脆靠着墙想打个囫囵。

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踢她的腿,力气不大但踢得很有节奏。顾小楼勉力睁开眼,只见一宽颧黑脸的汉子正居高临下的俯看着她。见她醒来,方才停脚,嘴里嘟囔了句:“看你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睡过去了可没人管你!”

顾小楼闻声已知这人是好意,待缓了缓身子,便打起精神靠墙坐起,主动问道:“大哥,这柴火是你烧得?”

汉子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自顾家出事,顾小楼又是进出监牢,又是跟着流放队伍赶路几月,什么不见外男不与生人说话的规矩早被打破,命都快没了还拘这些虚礼何用?

况且西北的风气比京城开放许多,她早前便听说,西北没有专门的女子书院,但贵族女子可与男子同院进学,只是日常授课与男子分开。这一路上,也确实越往西北路面上可见的女行人越多。

所以来到此地,她行事也放开许多。

见地上新多出来几头猎物,顾小楼便猜想此人应是上这山间打猎的猎户。既没有回家,可能是打算拿着这些猎物到城里换钱。

外面天色虽暗,但已开始渐渐转亮,应该快到卯时了。

顾小楼有意搭话便又道:“这雪下得真大呢,我是同我哥一起来的,说好了让我在这儿等他,结果到现在也不见他人影儿。大哥您是哪里人?今日可打算回去?”

汉子看了她一眼,才道:“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你等的人可能被大雪堵山上了,今儿怕是够呛下来了,着急的话就回去多找几个人来寻吧。”

“哎,我第一次进这山里不大识得路,如今等不着我哥,这心中实在忧心,就怕他是出了什么意外!想早点儿赶回家让我爹带几个人过来找找,但又怕自己在山里就迷了路,这才在庙里呆到现在。不知大哥你家在何处?今夜是否要出山?若是的话,您能不能捎我一段?”

顾小楼心知自己的做法太过冒险,但也别无他法。若这大汉包藏祸心,她今天无论如何都难躲掉了,不如干脆赌一把,若他真能带自己出去那便最好,不然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进城的路。若不能尽早出山,她就算不病死也得被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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