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1)

这些县市级别的工厂招人, 一般都是小学初中文化, 文化程度越高,工种就越轻松。

比如曲红梅的高中文化学历, 在任何工厂里,都是做那种比较轻松的活计,不会下工厂去干重活儿。

曲红梅是打算在今年年末参加高考的, 因此只是打算找份工作暂时做着。

她打算给自己两次机会,今年没考中大学的话, 明年再考。再考不中,那就老老实实地上班,等到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 再寻着机会做生意发家。

其实曲红梅的学业一直不差,上辈子因为改嫁,向云泽让她在家里当个官太太,她便没去考大学。

重生回来, 即便年纪不小了, 她也想圆一下上辈子没读过大学的遗憾。所以听闻了刘大姐说钢铁厂在招人, 她便想着去应聘那个会计试试。

这时候的会计不像后世那么好做,有电脑记账,对账, 跑银行拿账目单结算等等就可以了。

这时候的会计需要记录日常工作中的账目, 月底总结账,加计算每个工人应得的工资福利等等,虽然很辛苦, 但比起那些做重活儿的工种好多了。

曲红梅跟刘大姐、林大姐两个人的想法,刘大姐就说她:“曲同志,你有高中文化的学历,干啥不去应招厂委的职位?不管什么厂,里面的厂委一般不招人,招人就是培育接班干部的。以你的学历,以后肯定能做个厂委干事,到时候有享不完的福利,工作还轻松,就管管厂里的大小事务就行了,干啥去做会计那种吃力不好的工作。会计得天天记大小账,钢铁厂里有三千多名职工,你除了要记职工的账目,还得记车间里各种用具进退消耗用具,一天记下来,能累死个人。”

“多谢刘大姐提点,我觉得当会计就好,记账就行了,我能行。”曲红梅笑了笑,坚持己见。

厂委干事说得好听,那是一般人能做的?厂委的人天天和工会的人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拉皮吵架,为了厂里员工各项福利,比如分单位宿舍啊,肥皂啊,糖啊,结婚要用的东西等等一切用具事情,天天吵吵个不行,严重点还会动起手来。

曲红梅就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工作做,会计辛苦就辛苦点吧,总比天天跟人吵架,弄得自己心烦意闷,日子过得不舒心的好。

刘大姐见她坚持己见,也不再说什么,跟她说了钢铁厂在哪,还有招工的日子,让她去填个报名表。曲红梅一番感谢,很快轮到她们打饭菜了。

县总公安局的食堂自然伙食丰盈,比起外面的食堂菜品种类丰富,今天中午吃的是蒸米饭、三合馒头、玉米饼、玉米粥、白菜炖豆腐,土豆烧肉、炒萝卜丝儿,茄子烧鱼块、爆炒霉干菜……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还有馅料分量十足的油汪汪肉包子。

“林大姐今儿要吃什么啊?”窗口一个身形圆润,笑眼眯眯,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大叔,拿着大铁勺问排到窗口的林大姐。

林大姐把手中的饭盒一股脑儿的放在窗口,指着窗口后面一字排开,装着菜的方长行铁盘子道:“老秦,给我五个包子,三两米饭,一份土豆烧肉,一份炒萝卜丝儿,再来一份羊肉汤。”

“好嘞。”老秦应着,先接过林大姐递过来的饭票、钱和饭卡,找了零票,再拿笔在饭卡上划了一笔,这才手脚麻利的拿着油乎乎的大铁勺和夹子,麻溜的打好林大姐要的饭菜。

林大姐把饭盒盖好,又转身把曲红梅手里拿的粮票和饭卡递给老秦道:“这是刑侦大队肖公安的媳妇儿曲红梅同志,她是从北京下乡来的知青,主动把回城的名额让给了其他知青,落户在咱们县里。老秦你得帮忙照拂着人家,别让人家文化人伤心。”

“原来是肖公安的媳妇儿啊。”老秦上下打量曲红梅一眼,看见她穿着打扮不熟,衣服一看就是从北京买的好料子,心中顿明人家家境不错,不能亏待着,便伸手拿了曲红梅的饭票和饭卡,问她:“曲同志,你想吃点什么。”

小英爱吃鱼,佑佑爱吃肉,她自己爱喝羊肉汤,肖承国则什么都能吃。

曲红梅心里盘算了一番,一一指着饭菜说:“劳烦师傅给我拿四个包子,二两饭,其他菜要半份,一份羊肉汤。”

食堂的饭菜分量十足,曲红梅要半份菜也不出奇,老秦也不意外。接过她递过来的钱,找了零,就给她装了满满四大盒子的饭菜。

公安大院的食堂果然比外面的便宜,四个大肉包子才三毛钱并六两饭票,二两大米饭只给一两八钱饭票。其他菜和汤不要票,土豆烧肉五毛钱一份,半份就是二毛五,蔬菜都是五分钱一份,茄子烧鱼块四毛一份,羊肉汤贵一点,一份一块二毛钱。

曲红梅菜要得都是半份,算下来,这一顿一共才花两块多钱,八两饭票,实在太便宜了!

不过就算如此便宜,在家属区很多负担重的家庭里,比如孩子有五六个,家中还有父母兄弟姐妹,却只有一对夫妻上着班供养十来口人的家庭来说,到食堂吃饭,他们一顿饭可不止两块多。

这种家庭最起码3块钱,一两斤粮票起步。一天下来就的近十块钱,六斤饭票,这对一个职工一个月只有30多块钱工资和35斤左右的粮票来说,无疑是比巨大的开销。

很多负担重的职工家庭为了节省钱粮,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里掐着算着米面,掺和一些粗粮野菜啥的做饭。家里每个人吃个半饱就行,可没有那个多余的钱粮上食堂来吃饭。

来食堂打饭吃的,一般都是家庭负担不重,或者双职工,工资待遇高的,不差那个钱儿。

曲红梅手里不差钱儿,却也知道,天天在食堂吃下去不是个事儿。

得去供销社买个炉子回来,自己做饭吃,节省钱粮不说,自己做的饭菜干净又卫生,想吃啥就买啥。

肖承国当了一个多月的公安,上个月立了两个大功,工资待遇提了一个级别,现在每个月三十八块五毛钱的工资,三十九斤粮食指标,外加若干福利。

曲红梅还没上班,他们一家子就得指望肖承国的饭票吃饭,天天在食堂吃,饭票肯定不够用,所以得尽快买炉子自己做饭吃。

回去的路上,林大姐看曲红梅的饭盒都装得满满当当,就对曲红梅说:“下次去食堂打饭,记得找老秦打饭。这个老秦跟我家老李是同乡,打饭实诚,其他窗口打饭的人啊,那都是势利眼儿,都看人下菜。级别高的公安或者是干部的家属,他们就实打实的打饭菜,要是级别低的公安职员,那分量能打个七分都算不错了。你以后在家属区里遇上什么事儿,只管报你家男人和我们的名头,免得有那不长眼的人看你长的柔弱欺负你。”

这个林大姐倒真是个热心的人,曲红梅向她道了声谢,到家属区的大门口去。

肖承国正和几个穿着白上衣蓝裤,鲜红五角星领章的公安,从牛车上搬东西下来。

看到曲红梅和林大姐拎着饭盒出来,肖承国喊她:“打好饭了?正好,跟我们一道去屋里吧。”

帮忙搬家用具的三个年轻公安齐刷刷地喊了声:“嫂子好!”

曲红梅‘哎’了一声,眼睛看着肖承国,他道:“寸头的叫李刚,李科长的侄子,正规警校出身,是刑侦大队四小队的队长,戴眼睛的叫柯文宇,专门验尸勘察现场的,鸡窝头的叫范二白,我的同事,人如其名......”

留着鸡窝头,穿着不修边幅,看起来不过25岁的范二白啧了一声,抱着一个沉重的酸菜坛子道:“我说肖哥,你啥意思?说我蠢呢,还是说我白?”

肖承国甩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冷冷道:“悠着点,这坛子里可装着你嫂子做的酸菜,打坏了你赔不了。”

范二白想说不就是个酸菜吗,有什么买不了的,至于这么宝贝吗?但是看到曲红梅投来好奇的目光,到嘴的话儿吞了回去。

曲红梅跟三个公安打招呼:“李公安、柯公安、范公安你们好,劳烦你们帮忙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感谢你们的,车上有很多菜,一会儿你们一人拿颗萝卜白菜回家去,当我给你们的答谢礼。”

李刚抱着两床厚实的被褥,背上还挂着一个装有日用杂货的背篓道:“那感情好,我看你们那菜长得水灵,一个顶副食店卖的两三个了,我们有口服了。”

柯文宇没吭声,跟肖承国抬着一口大榆木箱子默默地往家属区走。

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安静性子,又是这个年代遭人忌讳,接近法医的职业。平时在局里没少受人冷待,从骨子里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只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要不是他赶巧路过这里,被热情的二货范二白拉过来帮忙,他早走了。

此时林姐也招呼着一些相熟的人过来帮他们搬东西,大家连同小英、佑佑姐弟在内,你拿一样东西,我拿一颗白菜,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直杀进家属区里,引来不少人的眼光。

曲红梅他们的屋子在一排排青砖瓦房区域里最里面的位置,他们从那些瓦房经过时,曲红梅看到很多瓦房临街的位置搭着灶台,门口堆放着杂物,乱七八糟的挤在一堆,像是要跟谁抢地盘似的,看着那叫一个脏乱差。

林大姐看她皱起了眉头,就在她耳边小声的说:“外面四排的青砖瓦房,是局里后勤部和其他不受重视的部门家属住的屋子。一个大院分成了7-8间,每间跟筒子楼的房间一样,只有十几平米。很多人一家老小都挤在一个屋里,家里睡觉的地方都不够,只能往院子里放东西,院子放不下,又只能占外面的地方了。”

曲红梅了然,这时候的房屋紧缺,房子大部分都属于国家的,要统一分配给公职人员。

可公职人员太多,屋子就那么多间儿,当然分不够。只能把大屋子隔成小屋子,一家老小都挤在一起住,要想放东西,只能往外占地,看着就有些像贫民窟,又脏又乱。

到这个时候,曲红梅不得不感叹,幸好肖承国立了两个大功分了一套3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他们一家人住着应该还算宽敞,家里的东西倒不用这样拼着命乱放了。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一颗光秃秃梧桐树旁边的青砖瓦房前。

这套瓦房的墙面已经有一半白墙脱掉,露出了灰扑扑的青砖,另一半没脱掉的白墙上,全是小孩子拿粉笔和黑东西画得乱七八糟的图案。

院门是打开的,林大姐和曲红梅端着饭走在最前面,刚要进门,六七个孩子从里面冲了出来。

男孩女孩儿都有,衣服都脏兮兮的,还有两个年级小的孩子鼻子上挂着浓黄的鼻涕,手里拿着几根木棍,正嘻哈哈的从里面跑出来。

其中两个年级大点的,大概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跑得太快,一下撞在纤瘦的曲红梅身上。

滚烫的羊肉汤撒了一半出来,烫得曲红梅‘呀’了一声,死死忍住想把饭盒扔出去的冲动。把饭盒快速放在地上,捂住自己的手不停的吹着被烫的部位。

小英一看自己的妈妈被撞了,还烫着手了,马上放下手中的大白菜,跑过去吹了吹曲红梅的手,“妈妈,疼不疼啊?”

曲红梅手都烫红了,当然烫疼了,但不想让孩子担心,笑着摇头说:“没事儿,一会儿擦点药就好了!”

林大姐看曲红梅手都烫红了一大片,顿时怒瞪那两个撞人的孩子:“大黑、二黑!婶子说了多少次,院子里老人小孩多,不要这样莽莽撞撞的四处乱跑疯玩,撞着人你们家赔得起吗?你看看你们把人家曲同志的手撞得烫成什么样儿了!我得找你们妈说道说道!”

大黑、二黑人如其名,长得又黑又瘦,穿着又黑漆漆,脏兮兮的,看人的时候眼睛珠子一直在滴溜溜的转,一看就让人喜欢不起来,有种不安分,坏小子的感觉。

大黑看了一眼曲红梅,又看了一眼林大姐,鼻眼儿朝天,趾高气昂道:“是她自己撞上来,又不是我们撞的。我妈出去工作了,你想找她,你去找啊!”说完哈哈一笑,招呼着身后的几个孩子就要跑。

哪知道小英反应极快,跑到他们面前,张开双臂,用瘦小的身体拦住他们道:“你们不许走!必须跟我妈妈说对不起,不然谁都不许走!”

佑佑见状也跑了过去,张开小小的手臂拦住他们说:“不许走!”

“从哪冒出来的兔崽子,也敢拦我们!”大黑一看两个年纪加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拦住他们的去路,想也没想,就甩了他们一棍子,凶神恶煞道:“给我滚开!”

肖承国自然不会让孩子们挨打,在大黑手举起来的一瞬间,他从背后掏出一个东西狠狠的丢到大黑的手上。

大黑‘啊’的惨叫一声,手中的棍子落地,要找罪魁祸首之时,发现地上是一把枪。

此时肖承国已经把手中抬着的榆木柜子放了下来,大步流星的走到大黑面前,捡起地上的枪,插进自己的后腰里,目光阴鸷的盯着大黑道:“孙秀满家的孩子?”

他身形高大,背对着正午的阳光,表情眼神都是极致的冷漠,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压力感。

大黑不知为何心生恐惧,不敢看他的眼睛,往后退了两步,缓缓的点了点头。

肖承国指着他的手,问:“疼吗?”

当然疼,大黑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那枪给砸断了,但是他不敢说,只能瑟缩的点了点头:“疼。”

肖承国走过去,伸出右手大掌摁到他的头上,眼神犀利道:“疼,就对了。记住这个感觉,以后再敢做类似打人的事情,再敢欺负我的孩子、妻子,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现在,说对不起。”

压制自己头上的力气使劲儿几分,大黑先前被那把枪砸中已经吓得不轻,这会儿更是吓的六神无主,不停的跟曲红梅、小英姐弟俩道歉,肖承国这才放过他。

那几个孩子很快跑得没影儿,气氛有一瞬间凝滞,大家伙儿没想过肖承国身为公安,会说这种话来,都不知道说啥好。

等把所有东西搬进屋里后,林大姐忍不住道:“肖公安,你不知道孙秀满家里的情况,她丈夫三年前因公殉职,她生了六个孩子,上面还有两个有病的公婆,局里体恤她一个女人不容易,让她在局里的食堂做后勤工作。这几个孩子平时在家里都是她的公婆带,她公婆身子不利索,管不住,这几个孩子都是是大的带小的长大的。他们虽然行为举止恶劣了点,但是你生为公安,不能这样恐吓小孩子,小心孙秀满反咬你一口,告到上头去。”

“生为一个公安的家属,被两个毛头小子欺负,我要坐视不管,我还是男人?”肖承国把柜子放在新床的旁边,淡定道:“孙秀满尽管告,我还怕她不来。”

林大姐一时无言,帮着曲红梅收拾了一下屋子,就和李刚他们几个一人抱了一颗大白菜和大萝卜走了。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饭都快冷了,一家人匆匆吃完饭,肖承国去外面买了一盒子烫伤膏回来,给曲红梅细细上了药膏,心疼道:“疼不疼,是我不好,没买到民房,让你住进这样的屋子里受罪了。”

“没事的,不疼。”曲红梅靠在他的怀里撒娇,“国家的房源那么紧缺,私人的房子少之又少,哪有那么容易买到的。这个屋子其实挺不错的,一厅一卧一卫呢,咱们可以把客厅隔出来给孩子们住,还不用跟人抢厕所,多好的屋子啊,我觉得挺好。”

肖承国知道她是宽慰自己,嘴角勉强勾了勾,打定主意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省着她住在这样闹哄哄的大院里,面对其他人闹心。

那个孙秀满可是出了名的泼女人,占丁点理儿就不饶人,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只怕以后的日子有的闹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肖承国出去赶牛车还回大队,曲红梅则带着两个孩子里里外外收拾屋子。

屋子是个大开间,大概30个平方米,中间修了一道薄薄的青砖墙,隔成了一个卧室,一个客厅。

客厅在外面,目前就放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几根板凳,一些日用家具,就没其他东西了。看着空间还挺足,要给小英姐弟隔个小房间,再弄个上下床完全够。

卧室里面用具齐全,床、柜子、书柜、梳妆台都有,靠右边的位置还隔了一个大概7-8个平方米左右的小小卫生间,一家人上厕所洗漱是足够了。

屋外本来有很宽阔的一个大院子,正中间有个自来水水笼头,上空横七八竖的拉着铁丝,晾着大大小小的破旧衣服。

但是现在大半个院子都搭着雨棚,四家人,三家门口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好巧不巧的是,曲红梅的屋子就挨着孙秀满家的,另一边就挨着林大姐的。

林大姐知道他们要搬过来,老早就很识趣的,把原本占了他们家门口过道位置的东西全都清理到了自己家。

而孙秀满则完全没有自觉性,她家的炉子,乱七八糟的杂物占了曲红梅家门口大半的过道,还有对应的院子空位置也占了,弄得曲红梅他们搬家都差点进不来。

肖承国心气不顺,临走的时候把占道的东西全扔到了院外的道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引起其他两家人的目光,都没有露面,在自己家里吃饭。

曲红梅也不是包子,先前又被那熊孩子烫了一下,心里也不舒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扫帚,把放在自家门口的东西,也不管是谁家的,全部清扫出门去。然后拿着一块抹布,把家里里里外外的擦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