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1/1)

杨谨并没想出手伤这个小姑娘,只不过是看她行事太过跋扈,动辄挥鞭子抽人,才小小地惩戒她一番。否则的话,这姑娘就不只是滚在泥地里沾了一身的泥水,同时擦破头脸这么简单了。

可是,对于这么一个被宠惯了的、又很漂亮的小姑娘来说,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放在她的口中,就是“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打我的脸,更不可以弄脏我漂亮的衣衫”。杨谨的所作所为,无疑在最大程度上冒犯了她。

杨谨将她丢在泥地里之后,又把那根漂亮的马鞭甩到她的旁边,冷声道:“你这是遇到我了,若是遇到个不会武功的,还不伤了人家的性命?给你个教训!”

说罢,杨谨甩开步子就走。她没工夫和这种跋扈无礼的人多废话。

她刚迈出步子去,突觉脑后生风。杨谨一凛,来不及回头,急向旁侧闪去。

等到她稳住身形,发现那姑娘正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脸上有几处破皮,身上的衣衫也颇狼狈。

一击偷袭未中,这更令小姑娘十分气恼。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道:“你打不过我的,别费工夫了!”

说罢,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面上划过不忍。

“你怎知我打不过你?”小姑娘不甘心道。

“你方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杨谨如实相告。

小姑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大觉挫败。

杨谨看了看她花了的一张脸,缓声道:“你别在这儿劫道了,太伤天害理。何况,要是遇到武功比你强的,伤了你的性命,或是遇到官府中人抓了你去,你家人岂不担心难过?”

那小姑娘听了这话,原本气势汹汹的脸上立时现出落寞的神色来,继而气恼道:“我没有家人!不需要他们难过!”

这话说得就极其矛盾了。

杨谨不傻,已经看明白这姑娘八成是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的。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喂!你敢不敢留下名号?”小姑娘在杨谨的身后喊。

可杨谨回头,她对上杨谨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嘴皮子就不听使唤了:“你……你是哪门哪派的?我、我让我爹去找你……找你算账!”

杨谨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无门无派,名字也不值一提。”

“哼!你怕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架不住激将法,杨谨眉峰一挑,不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姓杨,杨谨。”

“杨谨……”小姑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下巴一扬,道:“我记住了!你最好小心些!”

杨谨才不怕她,反唇相讥道:“该小心的是你吧?当心劫道再被人揍!”

小姑娘登时被噎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杨谨拔腿就走,料想这荒山野岭的又要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心头一慌,喊道:“喂!杨、杨谨!”

“你又要如何?”杨谨不耐烦了。

小姑娘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盯,顿觉不自在起来,磕磕绊绊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杨谨目视她,也不言语。

小姑娘被看得更窘迫了,故意高扬着声音,借以壮声势——

“这荒山野岭的,丢下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男子汉啊!”

杨谨闻言,挑眉,心道我还真就不是男子汉,可你也不是弱女子啊!

不过,这里的确是荒山野岭不假。

见她犹豫了,小姑娘慌忙又道:“你、你可不能丢下我!这于江湖道义不合!而且我……”

杨谨眼露探究之意,小姑娘索性心一横,急急道:“而且我的马和钱袋子都被坏人偷了,我……我肚子饿……”

“所以,你就跑来劫道?”

“嗯……”小姑娘羞愧地垂下脑袋,下一瞬却又扬起头高声道,“不然怎么办?大活人难道还要被尿憋死?”

杨谨嘴角抽了抽,再打量她一番,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小姑娘初时一愣,接着便又涨红了脸:“我骗你作什么!哼!不信算了!”

她大小姐脾气上来,只觉得不被信任很伤自尊,一甩手,赌气朝前面快步走去。

“诶!你……”杨谨无奈地追了上去,心里暗骂自己多事,却又做不到不闻不问。

“喂!我说,还要等多久啊?”小姑娘蹲在杨谨的身边,记不清是第几次问了。

“嘘!小声点儿!”杨谨压低声音,皱眉道。

小姑娘忙噤声,盯着杨谨的侧颜,目光从额头滑到下巴,又转回到杨谨高挺的鼻梁上,小小声道:“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吗?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杨谨扭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道:“你叫什么?”

问得这么勉强……

小姑娘撇了撇嘴,道:“我叫霓裳。你可以叫我羽儿,是我的小名儿。”

“霓裳羽衣吗?”杨谨随口道。

“嘻嘻!看你粗拉拉的,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啊!”羽儿笑嘻嘻道。

杨谨闻言,不禁蹙眉。她很有身为女子的自觉,嫌弃道:“谁说我粗拉拉的?”

羽儿嘟嘴道:“对女孩子那般粗鲁,还不是粗拉拉的?”

她自幼娇养,从小到大见多了斯斯文文的男子。因着她的身份,就算是江湖上的粗豪汉子,见到她也都打叠起礼貌和客气来。似杨谨这般对待她的,还真是头一份儿,自然让她觉得新鲜又刺激。

杨谨可不买她的账,她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怎样填饱快要饿瘪的肚子。偏偏旁边还多了一张嘴,就算猎物到手也得分出去一半,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气闷。

“小声些吧!”杨谨打断了羽儿的话,“把山鸡吓跑了,看你今晚吃什么!”

羽儿吃了个瘪,原本她还担心杨谨猜到她的来历,瞒下自己的姓氏没说,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打听的兴趣,这让羽儿大感挫败。

她继续盯着杨谨的侧脸看,只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俊,越看越俊,自己脸上的伤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杨谨全副心思都在等待山鸡出现上,哪里会注意到身旁这人在盯着自己瞧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山鸡会在这儿出现啊?”瞧得久了,羽儿忍不住又开口,“你以前打过啊?”

“嗯,打过。”杨谨心不在焉地回答。

“烤山鸡好吃吗?我都没吃过……”羽儿冲着杨谨的侧颜眨巴眨巴眼睛。可惜,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还成。”杨谨随口敷衍道,心里面却着实觉得这姑娘太聒噪了些。

要不是被她“劫道”,耽误了行程,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打野味充饥。

守了足有两刻钟的光景,终于从一棵粗树后转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来,红蓝相间的脑袋警觉地左抖右抖瞧来瞧去。

羽儿瞪大了眼睛,盯着山鸡那漂亮的羽毛,觉得杨谨这人简直神了。

杨谨则早扣了一枚石子在手,屏息凝神,相准了,猛然发力,那枚石子破空而出,山鸡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羽儿大张着嘴,“你这手暗器功夫真俊啊!”

夸赞的话自然谁都乐意听,杨谨笑了笑,站起了身。

只这抹笑,便晃花了羽儿的眼。因为她发现笑着的杨谨,更好看。

天色向晚,春寒料峭,凉风乍起,吹过燃烧着的篝火,火苗借着风势,呼呼作响,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烤山鸡的扑鼻香味。

羽儿蜷身坐在篝火前,看着杨谨有条不紊地把几根带着枯叶的残败树枝抱过来,一一铺在自己的身旁。

“你就睡在这儿。”杨谨道。

“这儿?”羽儿嫌弃地瞟一眼那张无比简陋的“床”,开始怀念起自己家中舒适的床榻来了。

杨谨看看她,淡道:“出门在外,将就些吧。”

这道理羽儿也懂,不过,懂和做到底是两回事。

“那你呢?你睡哪儿?”她撇过头,不忍再看那张“床”。

“我就在这儿。”杨谨说着,盘膝坐下。

“你要这么坐一宿?”羽儿惊诧道。

“嗯,调息,练功。”

羽儿呆住:“难怪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武功修为这么高。”

她咬着嘴唇,半晌方道:“我要是像你这么用功,我爹不知该会有多开心……”

杨谨没做声,转身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旧衣,递给她:“夜里凉,披着这个睡,能强些。”

抱着尤带着杨谨气息的旧衣,羽儿站在自己的“床”前,隔着篝火火苗氤氲的温暖的空气,凝着盘膝闭目的杨谨,心里面百感交集。

心里的话颠来倒去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她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你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吗?”

杨谨缓缓睁开眼睛,面露疑色。

羽儿被她瞧得心颤,瞥开眼去,嗫嚅着:“荒山野岭的,我怕、怕有虫子……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