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1/1)

魏王踱着又稳又疾的步子走进贵妃宫殿, 离得近了,抱手弯腰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

“快起来。”贵妃面含笑容, 眉眼慈爱。

贵妃这辈子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唯一引以为豪的, 便就是这个儿子了。她的平儿从小就稳重,在诸皇子中,威信也高,除了太子外,底头那些小的们,最愿意听的就是他的话。

都说长兄如父,平儿虽不是嫡出, 可他身为兄长的威严一直都在。他从小习武,练就一身本事,十四岁就毛遂自荐向他父皇请旨跟着军队外出南征北战, 立下无数军功。于军中, 更是大有威严在。

若她这个儿子平庸也就罢了,可他这么优秀, 又凭什么不能争一争那个位置呢?贱人虽贱, 可有些话说的倒是在理,她的这个儿子,的确不比太子差。

“平儿,坐下来说话。”

魏王稳重克几,哪怕在自己母妃面前,他也不会像别的皇子一样放松半刻。该有的礼数规矩, 一个都不会少。

“儿臣多谢母妃。”魏王道了谢后,方才落座。

贵妃冲贴身侍奉的大宫女辞月使了个眼色,辞月会意,曲腿行一礼后,带着殿内的宫婢太监们去外头候着了。见状,魏王眉梢一动,心下有所了然,但他没说话。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后,贵妃问魏王道:“郭氏的案子,审得如何了?”

魏王回说:“该审的都审了,一应案宗都已呈送到御前,就等着父皇定夺。”

贵妃道:“那你父皇都这些日子过去了,一直迟迟未定夺,你可知为何?”

魏王道:“父皇近来身子欠安,鲜少处理朝政。不过儿臣问过太医,父皇无恙,过几日就能好。”

贵妃索性直言道:“平儿,赵王母子一旦再无翻身之地,这个天下,可就真的只能是太子的了。若他们母子能够逃过此劫的话,或许,你还有……”

魏王在从贵妃将近身宫婢都打发走的那瞬间,就猜得到自己母亲要说什么。他没主动提,是想让母亲亲口点出来。不过,魏王没让贵妃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

“若他们母子二人侥幸逃过此劫,儿臣也只会是亲王。”魏王态度坚定,“如今所得,皆是父皇所给。保家卫国,乃是儿臣的责任。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不一定非得登上那个高位,儿臣驻守边疆,一样可以。”

“可你分明有这个能力!”贵妃意难平,“你若只是平庸之辈也就罢了,可你位高权重,军中更是有威望在,你可与太子一搏!”

“正因为儿臣位高权重,更不能如此。母妃可知,若儿臣拥兵自重,起了谋逆之心,届时与东宫对峙,两强大动干戈,得利者是谁?”

贵妃一惊,似是醒悟了过来。她没再说话,只沉默着继续听魏王说。

魏王道:“若儿臣与太子大动干戈,必然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儿臣名不正言不顺,不管是输是赢,死后都无颜见列祖列宗。太子若是无能之辈,儿臣或许会愿意去争一争,可太子才德兼备,此乃江山社稷之福,儿臣岂能有觊觎之心?”

“儿臣打小南征北战,见得多了悲欢离合,将士们为了保卫国土,不得不与家人分离。出门打仗,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是生还是死,可以说是日日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将士们驻守边疆为的是什么?我既明白那份苦楚,又怎能亲自做那刽子手?儿臣知道母妃乃是受小人蛊惑,其实并非有非分之心。”

最后,魏王到底还是给了贵妃台阶下,给她寻了个理由。

可贵妃却仍然有些不死心:“平儿,难道你当真就一点不想要那个位置?母妃知道,你是心怀天下的。你心中有江山,有社稷,你从小是跟在你皇祖父身边长大的,你想像你皇祖父一样,做个威震四方的明君!”

魏王:“但皇祖父也教过儿臣,一切以苍生为本。若民不聊生,儿臣可谋而代之,若国泰民安,则万不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贵妃一愣,倒是没想到,原来先帝还真和她的平儿议起过这些。

“你皇祖父真这么跟你说的?”

魏王严肃道:“儿臣不敢假传先帝口谕。”

至此,贵妃倒也熄了心思。至少,先帝曾认可过她的平儿,先帝没有看不起平儿的庶出身份。先帝说过,若太子平庸,他的平儿是可以取而代之的!

“罢了。”贵妃说,“你我母子就没有那个命。”

贵妃作罢,魏王倒反过来问贵妃:“有人给母妃递消息?”

贵妃在自己儿子面前,倒也没藏着掖着,就把装在锦囊中的字条拿了过来给魏王看。她解释说:“当年,本宫的确是嫉恨皇上一心扑在皇后身上,有助过郭氏一臂之力。郭氏得宠,即便她做了再多不好的事,皇上总会念着几分和她的旧情在。可本宫不一样。”

“你父皇从来就不喜欢你娘,若是让他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娘插了一脚,若让他知道娘曾经那样嫉恨过皇后,他一定不会放过为娘的。说不定,凭他对郭贱人的宠爱,他还会觉得当年郭贱人是无辜的,而娘乃是主谋。”

魏王不动声色认真听完后,问:“当年母妃是怎么相助郭氏的?”

贵妃道:“不过就是……刻意给她和皇上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如今想来,实在后悔得很。”

助了郭氏,她自己依然还是不得宠。那么皇上宠郭氏还是皇上,又有何区别?

魏王:“空口无凭之事,她又想如何拿捏母妃。”魏王皱眉,心中对这个郭氏实为厌恶,她不择手段争夺荣华富贵,又害得储君子嗣艰难,挑得如今朝中大臣争番相吵,有乱朝纲之势。

若朝中内斗太过,势必会影响边疆将士的士气。他真是为那些将士心寒,誓死守卫边土,如今坐于京城享富贵之人,却翻手为云覆手雨,意欲搅得天下民不聊生。

“平儿,你打算怎么做?”

“郭氏是祸害!”魏王只回了这几个字,便转身出了贵妃的咸福宫。

之后,魏王便遣了自己的亲兵护卫,围在行宫四周,暗中盯着郭氏的一举一动。而行宫外面,早埋伏有东宫的人,魏王此举,自然有人报与太子知晓。而魏王也是知道行宫外早埋有东宫的人的,他这么做,不过就是无声的去给太子传一个答案,他想告知太子,不论郭氏如何挑拨,他们母子必然会忠心东宫,不会有半分动摇。

暗探把外面的消息传进东宫来,太子听后,点点头道:“孤果然是没有错瞧魏王兄的,他是心怀大义之人。”

东宫谋臣曹君方道:“魏王殿下从小养在先帝膝下,先帝的风采和魄力,魏王殿下该是学得了一二。再有,他自少年起便披甲上战场,是见过生死的人,他心中自有丘壑。”

“我朝有如太子殿下这般的仁德之君,又有魏王那样的沙场将帅,实乃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日后,殿下万要与魏王携手同进才好。”

太子闻声,点

了点头。

次日,太子亲自去了魏王府一趟,是带着太子妃一起去的。太子妃还备了许多礼物,是送给魏王府的两个侄儿的。

魏王的诚意,太子是看到了。既然魏王朝他东宫走近了一步,他知道了魏王的忠心,太子自然会也进一步。太子携太子妃去魏王府,便是告诉魏王,他明白了魏王母子的好意。

太子与魏王前头谈事,唐细则陪着魏王妃去后院说话。

两位小王子于跟前陪了会儿,魏王妃就让他们自己去读书识字去了。唐细见瑞儿哲儿又乖又懂事,不由得心生羡慕。

“真好,真羡慕皇嫂。”唐细发自内心羡慕魏王妃,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小王子的身影,眼睛都是发光的。

东宫的事,魏王妃自然都知道,她心中也是十分心疼太子夫妇,对那罪妃郭氏,也是一百个鄙夷瞧不上,觉得她下三滥,上不得台面。

但魏王妃是大家闺秀出身,既然瞧不上郭氏,也不会口不择言背地里说她。所以,她只能安慰唐细这个太子妃。

“你还很年轻,迟早会有的。”魏王妃也不是很会安慰人的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只能让唐细积极乐观一些,“我听说了,太子就不肯和别的女子同房,只在意你一个,通过这件事情说明,太子是真的很爱你。”

说起这个来,唐细其实挺惆怅的。

“他越是好,我越是难过。皇嫂,你说我哪里好,竟能得到他那样的厚爱。有时候都觉得,我是不是上辈子修得来的福气。”

魏王妃笑道:“你说这话,就是故意来气我的。”

唐细倒是好奇了:“魏王兄对皇嫂也是十分好的,我何来□□嫂一说?皇嫂这样说,就是气我的。”

魏王妃不是气她,说的是真心话。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后,抿了抿唇对她笑笑,倒没再继续说这个。

魏王爷不是一个知冷知热会体贴人的人,她羡慕的,是像太子夫妇和齐王夫妇一样的感情。可她知道,哪怕王爷心中也有那样的柔情,也不是给她的。

魏王妃情绪拿捏得好,唐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妯娌二人一起又说了些体己话,之后前头来人说太子要回了,唐细这才与魏王妃道别。

几日后,皇上身子好转了许多。魏王片刻没耽误,邀着大理寺卿一道入宫请旨皇上如何处置郭氏一党人。

之前呈上来的案宗,皇上已经看了。至于怎么惩处,他也琢磨了这些日子,心中也有了定夺。

“废妃郭氏一辈子幽禁在行宫中,赵王革去亲王之头衔,幽禁赵王府。至于郭氏一族……抄家流放岭南,一辈子做苦力。”

魏王道:“父皇可知那关押在地牢中的罪犯郭氏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近来有个人四处求人花重金去地牢探望这位郭氏,儿臣暗中查探后才知道,原来他是郭氏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废妃郭氏的前任夫婿。罪妃郭氏并非郭家千金,而是废妃郭氏与前任夫君的女儿。她为了让自己女儿过上好日子,拿自己哥哥的女儿和自己女儿换了身份。若父皇从前不知情,儿臣觉得,这又是一桩废妃郭氏的欺君之罪。”

“那郭玉珑身上留的是她亲生父亲的血,废妃郭氏曾使尽手段让郭玉珑入东宫。郭玉珑给太子下药,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在太子失去记忆的时候与自己有肌肤之亲,若她当初得逞了,生下来的孩子,便是未来的储君,而那个孩子身上留的是那个平民的血,他母亲,他祖母,可都是与那个平民有关的……”

“放肆!”天子震怒。

魏王道:“儿臣建议,废妃郭氏大可与郭家满门一同流放岭南。父皇心怀仁厚,舍不得这二十年的感情,可也得看看那个人值不值得。莫要让不值得的人一直欺骗利用,而让真正关心您的人难过。”

“莫要让淑妃再心存希望,否则只要她还活着,便会一直不死心。有赵王在,她怕是会一直心存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赵王上位接她回宫。”

皇上其实真的累了,他看了眼魏王,问:“平儿,难道你就真的没有过觊觎之心?”

魏王跪了下来:“儿臣万死不敢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儿臣此生,只愿为父皇差遣,南征北战,保家卫国。”

他也不否认自己对郭氏一党的厌恶,当着皇上的面道:“正因儿臣上过疆场杀过敌,才知道保家卫国有多不容易。儿臣不希望数万将士拼死换来的安定和平,却被一个女人毁了。太子才德兼备,日后定会是贤君。郭氏母子有反意,便是意图谋乱,儿臣该得而诛之。”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想着边疆的数万将士,又想了想郭氏一族的深重罪孽,他最终道:“废妃郭氏同郭家一起流放岭南,赵王除名皇籍,幽禁古宁宫。罪犯郭玉珑处以凌迟,即刻执行。”

郭氏于行宫中一直等着京城的消息,等了好几日,最终等来的,却是押着她流放岭南的兵士。那兵将还给她带了份礼物来,一个盒子里装着的,全是一片一片的肉,那是人肉。

“知道这是谁吗?”那将士眯着眼问,“说起来,她曾也富贵过。曾经宠妃淑妃娘娘的侄女儿,东宫太子承徽郭氏。”

淑妃原还好奇,听到这样的话后,她无意识睁圆了双眼,悲痛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