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1/1)

像这种明明好好在说着话的, 他却突然发了难,今天起床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已经发生了两回了。唐细心中暗暗叫苦,大有种小时候跟着先生念书念的好好的, 却突然被拎起来回答一个刁钻问题的感觉。

而身边的太子, 可比先生要严厉令人惧怕许多。

不过,她脑袋瓜子算是灵活的,知道怎么回答属于标准答案。

唐细任他那张燥热的大手攥着自己手, 尽量镇定道:“殿下希望妾吃醋,说明殿下在意妾,妾心里高兴。只是, 妾身为太子妃, 身上也是有责任在的。万一有人说妾善妒, 独占殿下,也是有损殿下的英明。”

太子见过的人多了去了, 朝中那些老谋深算的老臣子在他面前耍花招,他也都能一眼看穿,何况一个十六七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太子看得出她这话说得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 他也不拆穿,更不会追着一问到底。她既这样说,他便当她说的是真的。

“东宫后院之事, 太子妃不必费心。”他侧头望着身边的人, 唇角含着三分笑意, “太子妃眼下当务之急,是给天家添一个嫡长孙。”

还是一个套路,刁难完了后,三言两语总能扯到那种事情上面去。唐细垂头不答,贝齿轻轻咬着艳唇,有些羞意。

这是外头,并非闺中,太子不会做得太过。见她又羞红了脸,太子便不再提此事,只转了别的说:

“孤从小与皇后并不十分亲厚,如今你做了孤的太子妃,皇后想必会为难。但你也不必担心,有孤在,皇后也不会为难你到哪去。”

说完,他攥住她小手的大手,又用了几分力道,似是在给她力量般。

“是。”唐细乖巧应下。

皇后和太子不和,唐细之前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母子二人因为什么不和,唐细也略知一二,她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因为淑妃。

因为太子与淑妃走得近,而皇后痛恨淑妃,所以皇后连带着也恨上了太子。

肩舆停在坤宁宫宫门前,太子并太子妃下了轿后,并肩一道往殿内去。而坤宁宫里的人,早去把太子太子妃前来请安的消息禀告给了皇后。

昨儿皇上留宿了坤宁宫,今儿一早才走。皇后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许是昨夜伺候皇上太累的缘故,用了早膳后,又犯困了。

但知道今儿太子太子妃会来请安,所以,她只能侧身靠在凤榻上闭目养会儿神。绯霞轻手轻脚走到皇后身边,小声说:“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并没有睡着,闻声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只懒洋洋说:“知道了。”却依旧歪着身子,没有要起身去外殿的意思。

绯霞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问个明白:“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他们……”

“让他们先候着,等本宫过了这股困劲再说。”孟皇后有些不耐烦了。

绯霞是了解皇后的,也知道皇后这些年来一直对太子不满。所以,听皇后这样说,她心下也明白了,忙称是,退了出去。

外殿,太子太子妃已经在了。绯霞瞧见人,忙过来先请安。

然后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正在休息,一会儿便出来。”又笑着解释,“昨儿皇上留宿坤宁宫,娘娘陪着皇上批奏折办公至深夜,今儿一早就起来伺候皇上上早朝……也难免精神不济。”

唐细是真信了绯霞的话,以为皇后陪皇上办公至夜深。但太子……却什么都看得明白,不过,他心中看得透,面上却不显,只对绯霞说:“那孤便与太子妃坐在这儿等母后。母后什么时候休息好,容孤与太子妃敬了茶问了安,孤与太子妃再去太后那儿。”

太子几句话说的看似没毛病,但却是暗示绯霞,若是皇后一再拿捏为难太子妃,太后那里必然会知道。

绯霞从小跟在皇后身边伺候,能在坤宁宫做头等大宫婢,自然有几分聪明。太子的话外之意,她肯定是明白了的。

心中记下太子的话,而后又亲自奉了茶来。

等了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皇后才慢吞吞从内殿踱步出来。听到动静,太子抬眸看去,就见不惑之年的皇后一脸疲惫慵懒之态。

只窥了一眼,太子便平静收回目光。

陪着一起披阅奏折至深夜是唬人的,但欠觉疲惫犯困,倒也不假。太子是经事之人,自然想得出来昨儿皇上在坤宁宫是怎样一番翻云覆雨。

心中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太子面上什么都不显。见皇后出来,他则带着妻子一起起身恭迎。

绯霞领着另外一个宫娥又奉了新茶来。

太子太子妃接过新茶,给皇后敬上。皇上懒洋洋接过去,只意思着抿了一口后,就搁在了一边。

唐细垂头立在阶下,等着皇后训话。

皇后瞧着没什么精神,话也说的有气无力:“太子如今娶了新妇,东宫有了女主人,子嗣的事儿得提上日程。太子也二十好几了,膝下再无子嗣,怕朝中那些老臣也不会放过你。”

“魏王不过年长你一岁,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下月齐王也娶新妇,你们可别还落了齐王齐王妃后程。”

太子抱手,爽朗应答:“母后教训得是,儿臣与细儿知道该怎么做。”

见唐细只垂着脑袋立在一边,也不说话,身上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半点落落大方的气质都没有……皇后有些怒从心起。

“你呢?”皇后突然拔高音量,质问。

太子轻蹙了下眉,暂时没说话。

唐细被皇后突如其来的发难、质问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就回话说:“回母后的话,儿臣也将母后方才说的话记在心里了。”

“既是记在心里,就好好去做。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走?”皇后有点没事挑事。

太子脸色难看,抱手:“儿臣告辞。”

唐细也学着太子的样子,福礼道别:“儿臣告退。”

太子却没立即走,只漠着张脸,脸上表情严肃。他冷眉冷眼望着皇后,到底护着自己妻子几分,维护着说:

“若太子妃真做错了事,母后责罚儿臣无话可说。可若是太子妃无错,请恕儿臣不孝之罪也得护着她几分。子嗣的事,儿臣与太子妃会放在心上,若是一年后还没怀上,母后大可过问此事,儿臣不会说什么。只是,希望这一年内,太子妃再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母后莫要再拿此事为难她。”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子的圣贤书都是怎么读的?你敢这么对本宫说话,你是否也敢这么对你父皇说话?”皇后气得身上那股子疲惫劲儿早没了,“你还只是太子,你父皇如今也还身强体壮,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好。”

大有威胁太子的意思,但太子不在意。

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再委屈的事儿他也受过。如今这些,又算得什么呢?

太子不欲再多言,只抱手告辞:“儿臣告退。”

母子俩吵,而且还是为了她吵,唐细杵在一旁,有些懵。但她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只能安静如鸡呆着了。

等出了坤宁宫大门,又坐上肩舆往慈宁宫去的时候,唐细鼓足勇气向一旁的太子请罪:“都是我不好。”

皇后生气,太子也生气。所以,方才出了坤宁宫,太子脸色一直十分难看。

心里想着事儿,自然忽略了身边的人。直到她甜甜软软的声音响在耳畔,太子才将思绪从远方拉回。

见身边的人低眉顺眼,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太子手覆了过去。

“你有何错?”

唐细说:“惹殿下和母后不和,是我的错。”

太子温声宽慰:“孤与母后之间的事颇为复杂,与你无关。母后今天其实也不是挑你的错,她是看孤不顺眼。所以,你也不必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唐细认真点了点头。

到了慈宁宫,又是另外一番氛围。太后这里欢迎她,气氛好,唐细自然也能放松一些。

太后鼓着嘴巴说:“这么晚才来,是不是皇后为难你了?”

唐细也深谙为人处事的道理,即便皇后真为难了,她也不能实话实说。所以,只能对太后说假话。

“没有。是留在母后那里,多说了几句话。”又笑着朝太后撒娇,“到您这儿正好,还赶得上一顿饭。也不知道,皇祖母您留不留客?”

太后斜眼睥睨着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话都叫你说了,哀家能说不吗?”又热心张罗,“便是你们不来用午膳,哀家也是要打发人去皇后那里请了。”转身对伺候在身边的宫娥道,“快,摆饭,把太子和太子妃爱吃的都端上来。”

一时间,慈宁宫里人进人出,十分热闹。

饭后,唐细陪着太后去殿外院子里散步消食。回来后,太后去午休,唐细则陪着太子一起下棋。

一盘棋对峙完,恰好太后也醒了,二人则又陪着一道喝了茶吃了点心,两人是踩着日落回东宫去的。

太子虽说有三天婚嫁,但也不会日日宅在内院。从慈宁宫回来后,便去了前头书房,打算用晚膳的时候再回后院来。

唐细今天累了一天,想着终于可以小憩一会儿了。可才准备进内殿去睡会儿,就有小太监踩着细碎的步子来回话:

“娘娘,高奉仪林奉仪来请暮安了。”

唐细头疼,只能又坐了回去,吩咐道:“那让她们进来吧。”

秋意一旁小声提醒:“奇怪了,郭昭训没来。”

唐细知道秋意是好心提醒,不过,这是东宫外殿,这里伺候着的还有皇后的人,唐细望了她一眼,暗示她不要多嘴乱说话。

东宫如今侍奉的奴仆可谓是有些杂乱,除了本来就留在这里的老人外,唐细也从陆府带了近二十个。另外,还有太后赏的六个,皇后赏的四个。

陆府和太后给的人,唐细是信任的。但皇后赏的人……唐细其实并不觉得皇后给她人是体恤她,反而觉得皇后是派了眼线在她身边盯着。

偏是皇后赏的,不能随便安置。若是随便打发去了外头,皇后肯定会找茬。

但安置在内殿做细活,就得时时刻刻戒备着了。

此事还没跟太子商议过,唐细原想的也是等过些日子再提这件事。而且,怕还不太好提。

皇后太子虽有嫌隙,但毕竟是亲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就连皇后打发来东宫伺候太子的高、林二位奉仪,太子也是好好招待了。

所以,另外安置皇后派来的人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值得庆幸的是,好歹陆府给她的亲信也有几个,另外还有太后的人在。若真有什么事,太后那边也会第一时间知晓。

唐细正思忖着,外头高奉仪林奉仪来了。

见到二位,唐细不由微压了下眉。早上二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来请安,现在却是穿戴得随意敷衍,想来早上是做给太子看的,而眼下这般穿戴的随意不考究,多半是针对她的了。

唐细虽然温柔小意又善良,但从小是跟着父亲行过商做过生意算过账的。所以,其实她温软的外表下,也有一颗颇为有些城府的心。

她不好事,但若是别人真找上门来了,她也会一一小心应对。

心中思虑奔腾而过,面上却依旧笑得温柔恬静。等二位奉仪给她请过安了,唐细才开口说话:

“瞧两位的穿戴,似是已经要更衣睡觉的样子,怎么突然来本宫这里了?”唐细说的话有些发难,但语气却是极为温柔,极好的,“其实不必晨昏定省,在本宫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高、林二位奉仪本来穿戴随意敷衍,是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人,故意发难这个太子妃的。可方一进来,话还没说两句呢,便被太子妃言语间“骂”了,二人心中更是熊熊燃烧起一团火焰来。

太子在,她们自然不敢多言多语。可太子不在,她们倒也可以嚣张一些。

高奉仪性子急,不能被激,一激就上头。

“娘娘这么说,可就是骂妾了。您是太子妃娘娘,妾等给您晨昏定省,那是礼数。若不来,回头娘娘可得挑妾的不是了。”

话说的倒是人话,可态度就不太好了。

可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是什么态度,唐细始终是和软的。

“你们都是太子跟前的老人了,虽位份低了些,但左右是服侍太子的人。我虽是太子妃,但才来不过一两日,日后倒还好需要请教你们的地方。方才说的话,本宫也没有骂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母后赐入东宫的,本宫知道,所以,这才想着要体恤你们一些。”

“晨昏定省虽说是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你们日后,早上或者晚上,来一次即可。”

高奉仪听唐细这个太子妃话有几分真诚,态度又好,她素来是爽快的性子,眼瞧着就要拍胸脯应下然后跟太子妃一个阵营称姐道妹了。还是那边林奉仪眼疾嘴快,在高奉仪说话前抢着开了口。

“娘娘体恤妾等,实乃是妾的福气。”林奉仪细声细气的,有几分病病娇娇的姿态,回完唐细的话后,似是怕高奉仪说多错多会坏事一样,她立即直切此次过来的主题,说:

“娘娘今儿这番话,妾回去后会亲转告郭昭训姐姐知晓的。昭训姐姐听了,想必也会十分感念娘娘。”

郭昭训都不在这儿,却突然提起她来。唐细眉心一动,心下多少猜度到二人此来的意图。

于是唐细笑着问:“郭昭训怎么没一起来?”

见上道了,林奉仪这才笑着答说

:“昭训姐姐与妾和高奉仪不一样,她和殿下有很深厚的交情。若说一句她是殿下的青梅竹马,也不为过的。方才来的时候,妾和高奉仪有去昭训姐姐那一趟,但……”

“但怎么?”唐细问。

林奉仪这才勉勉强强开了口说:“但听伺候在她屋里的秋叶说,她去前头书房找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