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光天(1/1)

方继满腔的心酸刹那间都涌了上来,冲得他舌根发苦,他脱口道:

方琼绕着头发的手慢慢放下,抬眸直视父亲,“嗯?”

方继沉声道:“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打你的事我就不提了,这个借口拙劣的很。你从小聪明,却没那孩子懂得看人眼色,你如今清楚罢?你十六岁出了军营要去经商,我一直反对……虽然齐人重利,但商人天生矮人一等。你出生后就没真正吃过苦,我小的时候你□□父和祖父一辈受的委屈,包括太皇太后遭的罪,都是你不可想象的。”

方琼道:“父亲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总归是会去做的。”

方继疲倦地说道:“好了,今日你也让我高兴一回,别顶嘴,好好听我说。”

方琼站在那儿,椅上端坐的老人白发苍苍,再不复当年的杀伐果断。他眼神渐渐软了下来,道:

“陛下答应我会来,父亲等着就行了。”

方继招手让他近前,握住儿子的右手,将一枚扳指戴在他白皙修长的中指上。

“爹爹虽然没有对不起你,但实是对你不好。你要知道,即使这些年重新过一遍,我还是会不择手段逼你回家,不让你再接触生意。可我方家的儿子怎么会是一般人?爹对你这五年做的,很满意。”

方琼不喜仕途,偏偏老爷子认为官商不能兼之,儿子出生以后就执意要他做官。自古以来商人发迹后所获皆投入土地,安家立业,本本分分,期盼后代脱商入官,成为人上人,方氏也不能免俗。有了太皇太后这个机遇,方琼竟不理不睬,在外头顶住层层压力白手起家,直到一年前才被老侯爷接回。

他在外多时,性子早就被磨得外圆内方,遇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挺得住,眼下抽出手冷道:

“父亲满意就好。”

晏家顿了下,布满皱纹的手抵住眉心,说道:

“爹明白陛下心中怨极方氏当年所为,你从中斡旋也是爹希望的,他能一如既往地待你已是不易,但……你要记住,爹把你接回家的那一刻,就是得了你的默许,你是我方家唯一的希望。”

他没有说完,相信儿子再清楚不过,以后便要全靠部小辈们了。

方琼忍了忍,还是道:“我懂,父亲不要说了。”

晏家沉默了一阵,“年轻人可以执着,但经过风浪的人不能固执偏激。当年我保下幡花宋家送信的庶子,宋家是倒了,可方家这么多年以来也是如履薄冰,太皇太后五年前过世,我们更加难处。小煕,你爱做买卖就去做吧,爹爹不会拦了,也只有这样,一族人才不会心惊胆战地过日子。”

门外的炮仗炸了起来,戏曲骤停,那震耳欲聋的响声里无比喜庆。老侯爷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

方琼道:“父亲把寿宴做完再同我费口舌罢……今晚该了结这些事了。”

酉正已到。他绕过屏风徐徐打开堂屋的门,火光混着黯淡的夕阳,把整个大院都染了一层薄红,光线锐利地穿透屏风,射入老人犹然清明的眼。

方琼回身一步,看到了那眼中铺天盖地的凄色。

“时辰到了,父亲不应让贵客们久等。”

时候一到,端阳候走出了紧闭的屋门,双手端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镶金嵌玉的大酒碗。 他身姿挺拔威武,向所有客人鞠了一躬,命世子洒酒祭天。

众人的视线不谋而合地集中在世子身上,有人讶异地低叹道:

“小侯爷好风度!”

方琼绛紫长袍,肃然地举起一只碗走到南面大门处,扬手一洒,澄碧的酒水哗地倾在地上。接着他回到酒席前,对着满院的宾客执另一只碗,道:

“本世子代家父一饮。”

他饮毕,宾客皆站起饮酒回礼。

端阳候只在屋外的几桌待了会儿,医官上前来请他回屋,那几桌暗暗看着这景况,都道侯爷怕是强弩之末。

菜一道道上桌,方氏祖籍东海,席上有不少天价的海物水货,看得那些俸禄薄利润少的小官小商们眼红。中秋刚过,厨房准备了螃蟹与月饼馔,还有时令菜蔬果品,样样做的鲜美可口。

戏咿咿呀呀唱的热火朝天,罗敷快速用完饭,从席上溜了出来。院使有意支开她这个外人,让她出去晃晃消食,想必她走后谈的都是朝中宫闱的要紧事。

这正如了罗敷的意,她想把刚制好的解药交给方公子。上次方琼没有说什么时候给他,看司严现状如常,当然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他为细作提供□□杀人的事情,她跟方府不熟,只能直接趁机寻到公子再完全抽身。

婢女带她走到花园,园中已有几位女眷,都是借着消食的名义一睹园子的风采。那婢女把人带到,欲告辞离开,听女客问府中医官所在。

“良医所的医官们应该都在馆中用饭,女郎寻人么?”

罗敷说了所寻之人,称职的婢女道一定帮忙传话,女郎在这里等着就好。

江南未到橙黄橘绿之时,桐叶却已疏黄。亭台水阁外一汪碧波里落了枯叶,显出几丝萧索,宽阔水面正如一面大镜,倒映原般景物。

过廊的花窗影子投在卵石地面上,和修竹临风的影子交织在一处摇摆,窗外是折柳弄水的小姐们,手持桂花抛在池子里,引得锦鲤纷纷朝岸边游动。

西面是种着奇花异草的花圃,东面是一片竹林并养鹤鸟之所,站在回廊的尽头,可见水中有一座佛塔迢迢倒挂在池塘中央,便是西城光渡寺。第一任端阳候笃信般若,皇家工匠用心替其设计了精妙格局,把佛家圣气延入府中。

罗敷啧啧称赞之时,肩膀被人猛一拍。

“看直了么?这园子主要是风水之学,实际上不见得是洛阳最漂亮的。”

曾高来的及时,罗敷拉着她一一解说,偏偏这人对住了二十年的地方没有一点兴趣,仅仅是不迷路的水准。罗敷询问建筑她一概不知,问花草她能扯到医用上,问到一半就明智地住嘴了。

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前头院子里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通知各位小姐们要放烟火了,花园里的人都一股脑往入口拥去。

曾高不知司严一事,罗敷只跟她说是方公子特地要的药瓶,因为十分慎重,所以要亲自交到他手上。

“我去跟我爹说吧,他吃过晚饭就和老侯爷在一块儿,替侯爷找过许多次公子,熟得很。”

罗敷一听是府中的老人,还是与侯爷交好的,便说:

“侯爷出来时气色不好,饭后理应不去打扰的。”

曾高道:“管事忙,我带你去找舒桐,他也能带你去见公子。公子向来不喜人多,这会敬完酒定是回房去了,等客人要散了才出来送送。”

罗敷道:“所以有的是时间了?”

曾高最见不得她悠悠闲闲的懒样,忽然想起一事,道:

“今晚据说有贵客送大礼,也不知是何时,总之你快去,不然公子忙着接待贵客想见也见不着。

罗敷道:“舒桐也在良医所么?”

“对啊。”

“方公子在房间里?你说过他的房间在花园的那边?”

“对。怎么了?”

罗敷无辜地看着她:“你去找人家,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不想走路。”

曾高深吸一口气,正要发作,罗敷又道:

“你想错了,我不是懒得走回头路,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舒医师巴不得见你一个人来……”

曾高指着她手都抖了:“恩将仇报,你还有理了!等着!”

“没有没有,你不要想多。”

于是罗敷理直气壮地送走了愤怒的陈医师,一个人在花园里无拘无束地晃悠。花园着实美丽,难得这个季节满园还有鲜花,真是赏心悦目。

“啪”地一声巨响,夜空中蓦地绽开一朵艳丽的花,红色的碎瓣化作长长的流苏垂到了参天的槐树梢上,又顷刻消失不见。接着,颜色各异的瑰丽烟火一朵接一朵冲上天际,把夜幕装点得异常热闹。

回廊里被天上的烟火照的通明,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在明明暗暗中似乎也有了生命力,东边竹篱外飞出几只受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等到烟火停了,月亮已从檐角浮了上来。

池中的塔影泛着晶莹的白光,水下小鱼激起了一圈从塔尖荡漾开的涟漪,恰如佛光普照。

震天的响声之后,四周万籁俱寂。罗敷独自一人站在平桥上,谛听渺远钟磬余鸣,那是光渡寺的残钟。

她想起在叠云峰的山脚小镇也有一座寺庙,香火不旺,每日清晨和傍晚,寺中虔诚的僧人总会敲响一口大钟,声音飘渺地随着山风升到山腰,像凤凰的清乐。

罗敷在桥上转身,就看到月下立着一人。

那人轻袍缓带,长衣裴然,便如树下乍开了一朵夜昙。

钟声回音幽长,月华散落如珠,槐树三尺见方的空间已辟出一个小千世界,澄明空灵,清宇静澈。

她不由自主地与那双眼对视,那人的目光也似月光轻凉,染七分夜色,三分星辉,眼底蕴着一川皑皑雪原。

他垂袖而立,通身璀璨风华未能掩没稀世容貌,仿佛是夜里最明亮的光源。

罗敷缓步走到那人前丈许远,轻施一礼,又退回过廊处继续等待。他皮相生的极好,她多看了几下,可也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

那人嗓音若流泉甘醴,轻笑道:“女郎好兴致,是趁此地清静,等哪位公子相会么?”

罗敷面色淡淡,说道:“公子可以告诉我中意的贵女姓甚名谁,我一定不负所望帮公子到前院找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园子的?进来干什么,喂鱼?

“前院贵女不及女郎风采出众。”他摇头道。

罗敷看似很欢快,笑吟吟道:“原来公子也这么认为。”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几眼,极慢地点了点头。罗敷自认脸皮够厚,在他审视的眼光下顿时炸毛,他不配合立马抛弃对自己的兴趣也罢了,配合的这么勉强,是她逼着他点头了么!

她杵在那里,嘴唇微微地抿着,只希望曾高赶快带着舒桐过来。

那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中的笑意,道:

“女郎若是要去寻方公子,请跟我来。”

罗敷心中一惊,知道现在开口说什么都容易被拿住,遂闻若未闻,平视水榭。

他唇畔笑纹更深,柔声问道:“女郎不信我?”

话音刚落,就有人出声道:

“十九郎?”

罗敷看去时,东面假山后转出一人来,正是换了身衣袍的世子方琼。

“秦夫人。”方琼皱了皱眉,“请到房中客室一叙。”

罗敷没有权利反驳,就一路跟在方琼身后,下意识地离那个叫十九郎的男人远些。曾高逮到人回来若是看她不在,应该会想到是已经碰上公子了。

王放走在最后。几年未来,侯府没有一丝变化,他甚至能辨认出幼时钻过的一个假山洞,折过花枝的一株桂树。

前面小心翼翼走着的女郎戒心很强,他一日的凝重心绪反倒减轻不少。她走路时,长长的乌发柔顺地贴在腰后,隐约能看见挺直的脊背,无论是惊慌还是尴尬,都能走得一丝不苟,显然受过严苛的教养。他想起玉霄山那位覃神医的身世,目中了然,却仍留了些心。

进了园子东头一扇月亮门,一座小楼坐落于竹林环绕中,就是方琼绣楼一般的时晴阁。阁中空无一人,家具陈设素雅奢华至极,想来用起自家赚的钱底气甚足。

灯架上的透明水晶灯光线大盛,罗敷回头去看停在阁外长廊的人,他不进门,为何要跟上来?既是方公子的朋友,却并未出席宴会。她能如此肯定,是因人们只要看过这张脸就不可能忽略过去。也许等下要和方公子一道隆重出场?那会儿寿宴都差不多要散了吧。

门未关,方琼在右手的书案沏了两杯茶。

罗敷道谢接过,问道:“那位公子不进来么?”

那人浅浅地望向她,罗敷忽觉这场景很熟悉,好像曾经被人这么看过。他檀色的外袍下摆浸了一地月光,灰黑狭长的影子沿着走道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有些清冷。

这个男人就如同一把镶着珠宝玉石的利剑,轻而易举地取人魂魄。

方琼眉梢一挑,从善如流地道:“十九郎,秦夫人请你进屋,外面凉。”

罗敷冷汗涔涔,努力维持淡定,道:“公子不是外人,请进屋吧。”

王放漆黑的眼眸聚起一丝亮,迈步跨过门槛,边关门边道:

“阿秦,方公子刚才的意思是,你……”

他顿了顿,笑道:“女郎怎么不说话?”

“抱歉,理解错公子的意思了,我以为方才话太多。”

方琼端来的茶居然是凉的,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道:

“秦夫人话不多,这很好。”

罗敷开门见山地对方琼说:“上次我与公子到司院判家中,公子托我做的解药我已做完了,现可以验收。”她从袖子里摸出小瓶,瓶子的材质非瓷非玉,乃是特制,轻巧又坚固。

一只手在她眼前一晃,待她反应过来,手中的瓶子已然无影无踪。罗敷蹙眉道:

“公子只要别把它砸了,尽管仔细查验。”

王放摩挲着瓶口,道:“女郎这瓶子是从玉霄山上带下来的么?”

“是。”

“我家中也存着不少这种瓶子,论起来讲究甚多,但用起来极为方便。”

方琼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心知他又要作弄人。

罗敷不接话,只听他怅然道:

“杀人太快,就论不上讲究了,真是一大憾事。”

“……公子若需要,我可以给公子几个小瓶,不过很贵。”

王放近前一步,扬唇低声道:“女郎莫要这般冷血无情。”

罗敷以为自己对他说杀人的反应不够激烈,思索片刻,道:

“这个,我只负责将东西给顾主,其实管不了那么多的。”

王放略略倾身道:“女郎对在下还收取高额费用么。”

“……”

罗敷彻底不理他,问方琼道:“解药原是这位公子要的?我虽做好了,却不能在人身上试用,如果没有用或者出现不妥请及时告知我,我重新做几瓶。这里是两张药方——”她拿出两张叠得很小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字。

方琼展开看了,一张是他在马车上给她的南海药方,她改动了几个地方,在原有的药名旁用笔注了出来;一张是她制成的解药。

“有劳秦夫人,酬金府中明日会派人送到药局。”

罗敷摇头道:“不必着急,公子先试一试,这种特殊生意,我的规矩是见效之前不收酬劳的。”

王放道:“女郎做过几次这种特殊生意?”

“第一次。”

方琼把药方一并递给他,王放扫了一眼,道:

“秦夫人学的是隶书?”

罗敷头皮发麻,不好不如实回答:“刚学写字时学的隶体。”她以为痕迹一点都不重的。

罗敷在心里打了许久腹稿,不够婉转地踌躇道:“今夜方公子不把我和府中医官安排在一块儿,却和太医院的大人坐一桌,是何用意?”

方琼指指杯子让她先喝口水,道:“夫人本不是我端阳侯府的医师。历来洛阳惠民药局的掌印者都是太医院中人,让夫人和大使同席也属应该。今晚司院判气色如何?”

“比上次好些。”

“他愿意装作忘记一切,你这个下属陪他一陪,又有何不可?”

罗敷道:“公子与左院判大人之间我不便揣测,但我私以为司大人勾结细作,倒戈得又太快,单凭公子上次那番话不足以证明其诚心。”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部说出:“司大人所犯之事触动国法,然而此事毕竟不足为外人道,他见我坐在席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想。”

司严推荐了她制解药,方琼在说了几句重话之后把她赶出去跟院判密谈,院判至今还好好地管人拿俸禄,这些不能不令她对自身的安全格外注意。她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一层,作为一个半路横插一脚、了解上峰隐秘的下属,她恨不得再也不见司严和方琼。

“夫人不必忧心前途性命。方某既有把握让你坐这个位置,也就有把握让你那上峰不说一个字。至于其它,恕方某无可奉告。”

罗敷顺理成章地表示感激,腹诽不停。

竹林在夜风中沙沙地摆动,前院的喧闹声传到林子里。方琼走到门前,对王放说:

“没料到你这么早就来。”

王放静静地答道:“我本该下午就来的,有些事耽误了,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方琼按住眉心,脸色在光影浮动之下愈发如霜如雪。

“算了。到前院去吧,老爷子应该准备好了。”

他见王放靠在窗边,眼睫盖住眸中神色,又唤了一声:

“十九郎。”

王放闻声抬眼,慢慢露出一个漠然的笑容来。

前院人声鼎沸,锣鼓梆子敲得咚咚响,戏台上弄杂耍的艺人引得看客连声叫好。

戌时夜色渐深,宾客们不免累了,有些夫人带着孩子先回家去,留下男人们在方府待到最后。管事和戏班主耳语几句,踩高跷的艺人收到班主眼色,跳下来结束这一场。

戏台一撤,院子里顿时安静了很多,前席打着哈欠的老臣振作精神,眼光纷纷盯着侯爷先前出来的那扇屋门。

做官的耳目灵,方才就发现院里多了些人。那些人黑衣皂靴,作随从打扮,散落在院角,冷不丁将周围围了一圈。

“哎呀……”一位老大人低低惊呼,他年前刚从四品位置上退下,身子骨挺好,在职时几乎天天面圣,便看见一张面孔颇熟。

卞巨腰间没有佩刀,他带了几人从后门入,守后门的家丁恭敬放行,显然受过指点。河鼓卫动作轻惯了,一点未惊动吃喝赏月的祝寿宾客。

他对那个认出自己的老臣抱拳施礼,从角落走到酒席中央,朗声道:

“请诸位贵客稍等,侯爷一刻后将出来接几份寿礼!”

已得了消息的宾客们很是激动,寿礼要等宴快散了再请出来,定是举世难得的珍宝;准备打道回府的人也被钓起一颗好奇心,非要看一看这与众不同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一时间遍地都是窃窃私语,也不管是哪家的侍从口气如此之大。

高烛燃得剩下一半时,夜风将云朵吹到圆月旁边,遮住了大半光亮。婢女们添了灯火款款退开,裙幅整齐地拖曳出一条长道。

道旁灯火明灭,灯下有美人信步而来。

顷刻间宾客皆不能语,只觉淡月朦胧下,满席珠玉琉璃、红烛银盏空成陪衬,被其容光一照,立时黯淡失色。

他的眉目清雅至极,瞳色如镜,映出花影绰绰,星辰邈邈。悬胆挺秀,唇似云霞,肤如皎月舒辉,发束一瀑苍墨。

众人看呆的刹那,老臣们齐撩衣袍跪下,三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