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信仰(1/1)

兰斯冷冰冰地逼视越来越惨白的时清,说出自己无意间发现的真相:“你和阿周根本就不是兄弟。”

发现的原因有些偶然。

有线探告诉他,发现了珀西正在调查和公爵府有关的消息,而时清在有意无意的阻拦。

和时周有关的事情,兰斯自然上了一万分心思,着手命人去调查。

珀西不是帝都人,自然容易被时清的消息引导而放弃自己的猜测,可兰斯却是不折不扣的活在帝都这么久见惯家族秘辛的人。

原来当初老公爵迫害了自己妻子母族之后,引得他正在怀孕的妻子早产生下一个婴儿。可那个婴儿一出生就是死胎,她身边的仆人想要给予夫人活下去的动力,偷偷换了一个婴儿到她身边。不过公爵夫人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仆人跟着去世。夫人留下的两个儿子被公爵府其他人迫害赶出流浪至金三角,就此哥哥和弟弟相依为命长大。

但其实两个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不知道时清回到帝都之后什么时候得到了这些消息,加快了夺取爵位的进度,直接杀了老公爵把公爵府中的所有人大换血。

“不是的!”时清仓皇地反驳,嘴唇失去最后一抹血色,“哥哥,我是你弟弟,我们都是公爵的孩子,你从小养大了我,这些都是真的。”

兰斯语气中满是嘲讽:“公爵是被你杀的。”

时周小小地“啊”了一声,他一直以为公爵是自然病死的。

兰斯小声解释着:“公爵想告诉你真相的时候被他提前发现了,他就动了手。”

时清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目光从始至终不肯从时周的脸上移开。

时周没有多大反应,他本来就是个披着壳的外来者,是不是兄弟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从前的关心是对年幼乖巧者下意识的照顾,相处久了之后变成了类似陪伴的亲情。不过现在早就碎得稀烂,所以他只是垂下眼睛,淡淡的“哦”了一声。

原来不是兄弟啊。

联系之前好几次周围谈及这事时时清的敏感,好像早就有了答案。

这就是时清想把自己送进实验室的原因吗?担心自己和他抢公爵的爵位?

但时清的反应实在让他好笑,都决裂了,也不在乎有没有血缘关系了,时清似乎很难过极不愿意曝光真相。

时周闪过这样的想法之后懒得继续多想,内心平静无比,不起一丝波澜。

“我们走……”兰斯虚虚揽过时周的肩膀,隔开时清的视线将时清往外头带。时清虽然年少但手段之狠令人触目惊心,当初几乎血洗公爵府的手段连他都自愧弗如,他不希望时周和时清多相处一秒钟。

“哥哥……”时清的声音好像碎了。

时周停住脚步,抿了抿嘴唇,最终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间鸦雀无声,暖气和窗户进来的冷空气交织,本该适中的温度里时清止不住地颤抖。

他从小就察觉到自己对时周的龌龊心思,爱上一个永远护在自己身前的人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曾经厌恶过彼此的亲情关系,可等到时周到了帝都和自己渐行渐远之后,血缘反而成了他最着迷最感激的存在。

他们的兄弟身份让时周虽然不喜欢自己的一些做法但会负责任地说教,虽然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却允许自己和他并肩,虽然不关心许多事却仍然习惯性去保护自己。

可这个联系是假的。

他是个仆人的孩子,他低人一等,他的血比其他人低贱,他卑劣又肮脏,却觊觎着一个干净纯白者的爱。

所以当他知道老公爵准备告诉时周两人的关系之时,匆忙筹备了一个计划让他无声无息地带着秘密死去,将所有可能的线索统统抹去,然后天亮后再找到时周,见面轻轻唤他一声“哥哥”。

他和时周已经剩不了什么了。

那一点血缘羁绊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存在,代表了他和时周从一开始就应该牵扯在一起,不管是好的坏的幸福的不堪的,无论时周在不在乎他恨不恨他,他和时周之间永远有一份也是唯一一份不能割舍的联系值得他紧紧抓住。

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的鲜血淋漓,眼中的风暴翻涌又一寸一寸地平息。

兰斯,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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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回去吧。”走到外头,时周转身对兰斯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

兰斯下意识苦笑于自己永远不招对方的待见,但知趣地道别了:“你不要多吹风。”

病房被时清暂时地鸠占鹊巢,时周又不喜欢医院的一切,随意找了个花园的干净秋千坐下,轻轻晃了几下又恢复原状。

系统这回没有刷啦啦地翻书,而是气得把那本厚重的原著给砸了:【狗屁不通,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写。】

“我对你的不靠谱已经习以为常了。”时周连打起精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

他用力蹬了一脚地板,秋千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之下向前奔去抬高升到空中,风吹走他有些混乱的思绪。

把心中的杂念赶跑,他停了下来。

忽然熟悉的一道声音像凉又泛涟漪的湖水,扶住秋千的绳:

“周周。”

显而易见是司凛。

司凛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周周”了,之前不是一直“小骗子”“小孩”“时周”叫的顺口吗?

时周一下子想到系统曾经的求助,警觉道:“你给司凛发了什么?”

系统害羞地亮出之前的信息:【司凛!周周出事啦!你快点来救周周吧!】

司凛不知道系统的存在,只能以为时周自称“周周”发了求救短信。

时周抓紧了秋千的绳子,暗中磨了磨牙。

艹,系统这个憨批。

系统默默死遁了。

司凛欣赏完一番时周咬牙切齿的表情,低沉笑出声,坐到时周让出的秋千的另一端,脚尖磨蹭了地上松软的泥土:“这条求救就是你自己发的,并且刚好幸运躲过了虫族的信号屏蔽,不是吗?”

他在“自己”和“躲过屏蔽”之间加重了语气,仿佛刻意强调着什么。

时周的脸色逐渐严肃了,司凛当然猜到时周有不可以让人知道的技术或者秘密,但最终替他瞒了下来。

“是。”时周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漂亮的笑,“谢谢。”

司凛飞快地垂下眼睛,跟被吓到了一样:“没事。”

“你怎么也来了?”时周问。

“m星变数太多,保险起见我就跟来了。抱歉这一次预估错误,反而让你们预备役失去了最初历练的本质。”司凛道歉。

尤其是时周居然伤的那么重,收到求救时他的心直接空了一拍,马上决定出征。来到这里后见到时周的身体检查报告,心里撕扯开的疼痛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受。

时周某种意义上称得上“好了伤疤忘了疼”,反过来安慰司凛:“没事,我的试炼目的达到了,我收获很多。”

“安达安装了机械手臂。”司凛好像顺带提起这件事。

时周小小“唔”一声,语气中隐藏不了的嘲弄,他在司凛面前从来不去掩饰自己的恶意:“真可惜,我都忘了帝国先进的科技了。”

机械手臂要是花了心血,有时候甚至比人本身的手更加好用。

司凛不去指责时周的厌恶,拨开他快要落到眼睛里的一缕发丝,站起身等待着时周:“不是不喜欢呆在医院吗?我领你去外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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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该叫你出来,外面甚至不如医院里。”

“雪狼”开启了飞行模式盘桓于城中,但底下的景色我并不是想象中的鲜亮。灰拜的色调和阴沉沉的气息哪怕在空中俯视,也难以避免闻到那种绝望无助的心情。街道空无一人,偶尔穿着厚重的白色衣服和重重的头盔步履艰难。

“他们到底得了什么病?”时周疑惑。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最开始是城中的一棵古树发生了异变,和人拥有精神力一样,它的磁场陷入了混乱之中,让整个城中人头晕呕吐,他们现在身上穿的是隔绝的防护服。”

“那你难受吗?”时周继续反问。

司凛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容,但说出的话让时周意外:“很难受。他们给建筑设置了防护屏障,所有人闭门不出,但是整个城市的运转系统几乎瘫痪。一走出医院我就感觉不对劲了。”

时周扬眉,他一点感受都没有。

地面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正艰难行走,忽然小的那一个踉跄倒到地上。

时周跳下机甲,把身上所有的药剂拿出来询问抱着孩子的女人:“有用吗?”

女人哭泣着摇头。

小女孩渐渐醒了过来,哭泣不止:“妈妈,我头疼。”

“所以安达是来给那棵树治病的?”时周转头向司凛确认。

“不是,他是来加强防护服的作用的,越靠近古树,辐射越强,现有的防护服根本阻挡不了,凡是靠近那棵树的人都死了。包括对树木动手脚的虫族也直接死在了那棵古树旁。”

时周懂了,星际变异版核辐射。

“虫族太可怕了。”

这些年虫族的科研发展愈发可怕,背地里研究出许多不入流的东西。

“嗯。”司凛附和。

对于街上的状况无能为力,目送母女们走远,时周和司凛再度回到机甲之上,继续向前飞行,心里愈发沉重,行至一半,机甲彻底停下来。

机甲根据主人的意志行事,时周看向了司凛。

司凛捂住太阳穴,这是时周第一次见到他出现倦怠的神色:“抱歉,忘记要两套防护服,我也抵达不住了。”

何止是司凛,哪怕一直无感的时周也开始犯恶心,从食道深处翻滚着想要呕吐的欲望。

从舷窗往外看,m星的神树能远眺望见清晰的轮廓,遮天蔽日的树冠蔓延几百米,原本青翠浓郁的绿意死气沉沉地散发死亡的气息,方圆几十里内寸草不生。

“走吧。”时周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以希冀平复感应的更深的难受。

m星的情况比想象之中要坏上一百倍,连苏醒过来的安达都夜以继日地投身到防护服研发的最后一道工序。

暂时没有他们军队的人什么事,尤其是时周受过伤,更是被勒令好好在病房养伤,原来那天司凛带他出去兜风是为了更好地拒绝他现在想要出去的想法。

男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当代苏格拉底——系统如是说。

闷得发慌的生活全靠和帝国小伙伴的通讯以及当前小分队的朋友们友情为他表演单口相声而度过。m星的信号已经恢复,入侵的虫族被司凛和兰斯全数剿灭。

已然到了夜幕,时周把屋子里的窗户大开让新鲜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进入。

门外传来敲门声,又有新的朋友来慰问他了。

时周猜测是不是陈教官,抛却他的军衔和军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有着中年男人都具有的爱好——看相亲节目。但由于当前没有什么相亲节目,于是他自己主办了一场相亲节目。每天雷打不动地到时周病房里和时周聊一聊司凛过去的那些事,短短几天,时周几乎跟背军事史一样记住了所有司凛参与过的战役。

转过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靓丽的绿色——

是m星的王子。

“嗨。”王子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搬来一张凳子挪到时周身边一起趴在窗边,“好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来你这儿放松一下。”

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成树洞了,时周无奈,关心了事情的进度:“怎么样了?”

王子深皱的眉毛终于舒展了一些:“很顺利,防护服已经可以让大家在外面连续呆到五个小时以上。”

时周跟着高兴:“太好了。”

“是啊。”王子轻叹,“不好中的最好了。”

时周用手指弹走窗户上的落叶,神色犹疑:“虽然有些冒昧,但你们没有想过搬移星球吗?”

这明明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做法,管理者不可能想不到,但最终是什么促使他们的放弃。

王子摇头。

“我们世世代代生长于这个星球,星球是我们的神,星球上庇佑我们的自然也是我们的神。我们星球所有人,从皇室到子民,对神的信仰贯穿我们的一生。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我们与星球共沉沦。”

“可是你们都要死了。”

他实在没有办法理解把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此之重到可以放弃生命的行为。

见到时周浓烈的不解,王子宽容地笑一笑:“对于我们而言,信仰比生命更重要。”

“你没有信仰吧?”

时周摇摇头。

虽然帝国凡是重大节日,所有人都会去万神庙朝奉,但他一点认同感都无法产生,每次祷告都在滥竽充数。

王子闪过了然:“所以你不懂,那是深入骨子里抹不掉的东西,是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了它,我们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只有它永垂不朽,我们才能绵延万代不绝生的希望。”

虽然不理解,但是得尊重,时周认真颔首表示自己清楚了,抬头把视线投向窗外。

深紫色的星辰密布,斗转星移,大方地展示着宇宙无穷无尽的奥妙。

那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时周听见王子轻微的啜泣声,在心里悄悄提出了疑问。

等待哭泣声停止,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转过头递上一方手帕。

王子的泪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没有接过时周的手帕,而是放任脸上的湿润,声音脆弱又讽刺:

“可是我也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