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戒指(1/1)

时周起得早,去外面跑了几圈回来冲了个澡,掐准时间赶往课堂。他的舍友和他专业不同,错开时间,并不能经常低头抬头见。

宿舍到教学楼,学校诗意地布置了一小块长长的花廊,据说为了方便学生调整心情或者谈个恋爱。

时周匆匆打量几眼,埋头前进,心中暂时对这些风花雪月不感兴趣,只觉得疑惑。要是情侣纠缠得难舍难分,单身狗走在路上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暴击。

巧了,前方路上正好有两个背影。

不过此事无关风与月。

时周认出其中有一位似乎是他的舍友,正背对着他气愤抱怨,聊天的话题正是时周,不知聊到什么,他厌恶地大声爆出一句:

“少来恶心我,我烦着他呢。”

走道狭窄,三人宽的位置只留了一个位置,时周只能面无表情经过他们身边。

倒是两个人背后说小话被人发现,手足无措好一阵,舍友晒黑的古铜色肌肤涨红,过了一会儿嘴硬安慰自己:“我说的又没错,这么多人讨厌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时周的背影清瘦干净,像冬日森林里一剖皑皑白雪,不知怎么旁边的同伴生出了一丝不忍:“唉算了吧,你少说两句。”

舍友见他反驳自己,梗着脖子反驳:“我怎么了?他活该!”

时周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听见这一句声毫无反应,当做空气忽略去了。

上大课能容纳一百人的大教室在他进来的一瞬间诡异地安静下来一秒,又心怀鬼胎地恢复一点喧闹,就是每个人的手上有意无意地戳着光脑飞快输入着什么。

以时周为中心,前后左右默契地空出几个座位,离他稍近的人要么背脊挺直目不斜视,要么坐立难安。

系统都没有力气生气,甚至变成了委屈:【还不如回基军呢。】

基军比这里友好多了,首军的学生军事才能怎么样它不知道,待人处事趋利避害的方法它算是大开眼界。

时周没有回答,专心回复柯克和胡恩的信息。

基军对信息交流的管控严格,两个人显然偷偷摸摸暗度陈仓了,时周不放心地叮嘱他们下不为例,耐心把自己的见闻复述给他们。

当然是报喜不报忧。

算一算他来帝都全是忧,唯一的喜大概是接下来的课程,读了那么多军事书籍终于可以得到那些大拿的传授,为了避免语气太严肃,他特意在结尾多加了一句:

“买了一盆忍冬,等你们到达帝都,花大概就开了。”

这些对话没有瞒着系统,系统看到最后一句时,酸涩无比,窥视外界的显示画面悄悄对准了时周本人。

他嘴唇抿起,眉眼动人,好像什么风浪都不能折损他生活的认真。

大家热烈地对时周进行议论完毕,终于舍得分一点心思给接下来的课堂。

“这门课的老师是谁?”

“不知道诶,课表的系统里没有写,而且我问过学长学姐们,他们之前从来都没有上过。”

“我们是试验的小白鼠啊,生化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难。”

第一次出现的课程,全名就很复杂,大致是生化技术和机甲结合相关的内容。时周不清楚这个学校具体的情况,耳朵听着他们的聊天,从包里拿出本子,翻出第一页准备写下名字。

他的一个小习惯,标着自己的名字大概算宣示主权了吧。

议论纷纷之际,教室里走进来一个人。

皮肤因为久未见光,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眼镜遮住他眼睛旁边的小痣,白色衬衣穿在他身上并没有少年特有的朝气温柔,反而一股子冷冰冰漠然的气质。

本来安静的教室忽然像被投入了一个深水炸弹,所有的学生张圆嘴巴,显然都认出了来人。

“安达博士?”

“安达博士!”

讨论声迅速如同潮水一般扩散开来,小小地咕噜噜沸腾着:

“安达博士来教我们!疯了吧!我要发朋友圈!”

“你们女生就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类型。”

“这种类型怎么了?他发表文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你泥巴坑里捏泥巴呢。”

身边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席卷着教室,越来越喧嚣,彻底爆发了。

安达没有要制止的意图,平淡地抛出一句:

“我是安达,这门课今后将由我来教授。”

他直接注视着时周的方向,这一区域的同学们不明所以,茫然地对视一眼正襟危坐,以为安达看的是他们。

时周没有回应安达的视线,他歪头向着窗外,无人发现玻璃外多了一个人。月白披风反射温润的光,怔怔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失而复得的狂喜。而玻璃的边角露出一小块玄色衣角,显然还有一个人,别人不清楚,时周却清楚那件衣服是他送的生日礼物。

时周蓦然扬起一抹笑,像清晨山谷绽放的扶桑花,惊艳了一些人的眼睛。

一直以来有个传说,听说学校的前身都是墓地,只有学生的阳刚之气才能镇住阴气。

他冷静地回过头,一笔一划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思索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

毕竟以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们死,就是他死。

************

凭心而论,安达上课的水平很高。

没有装乔拿着知识卖弄,深入浅出地解释原本深奥的点,并且有机地和机甲相串联,令人受益匪浅。

帝国最顶级的精英教育教出来的人才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按照一般逆袭文的套路,哪怕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你也应该屏气敛神,按捺住心中的恨,卧薪尝胆地学习下去,放宽心态沉淀自己。

但时周尚且做不到这样的涵养,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无字天书加上恶心人的老师,他成功进入老僧入定的贤者模式。

他讲任他讲,我走我的神。

而烦躁的另一层来源在于时清坐在他的身边。

他差点忘记了这个便宜弟弟同样挂牌在这所军校里了,似乎修的是指挥系,但是比较忙不常来。

时清获得公爵位置的原因之一,得益于他军事上的天赋颇受上层赏识,隐隐有提拔他之意。专门划拨老师授课,早早放他上战场立军功,学校对他而言实则可有可无。

教室里的其他人通通在一心三用。

耳朵听着安达的授课,余光里全是时周和时清的互动,手指在光脑上疯狂输入。

【卧槽卧槽卧槽,这学上的值了!今天究竟是什么瓜田啊,我现在就是只快乐乱窜的猹。】

【瓜田大丰收啊!安达讲的很好但是我更在乎那对兄弟到底在交流什么!】

【别的不提,三个颜霸齐聚一堂,我的心灵得到前所未有的洗礼啊。】

【时周能不能离时清远一点,不要再吸时清的血了!时清为他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

“哥哥都回到帝都了跟我一起回公爵府住吧。”

时清压低声音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外人看来极为亲密无间的姿态。

“我住学校。”时周冷淡道。

“是吗?”时清今天转了性,没有多做纠缠,迅速岔开话题,“哥哥之前落了一个戒指,还要吗?”

时周愣住。

他以为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没想到原来落在公爵府里。

戒指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镶嵌的纹路,里面藏着一小串系统的核心数据。

系统现在这么智障除了天生以外,还有一部分源于数据的缺失。当时时周被迷晕之前,当机立断把戒指抛向附近的草丛希望保全系统的存在。后来他醒了,以他的意识为温床的系统逐渐苏醒,但始终缺失了那一段关键的数据。

“警方交给我的。”时清的声音低落下来,似乎想到时周之前的那段时间的消失。

【要不要拿?我不想你跟他接触了,不然我就这么智障下去吧!】系统充满犹豫。

时周已经做出了判断:“我过几天去找你。”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周周我发誓我一定会变聪明的!】系统哀嚎,觉得时周为了它牺牲太多。

时周才不信。

“哥哥……”时清还想讲话,刚刚开口。

“好好听课。”

时周有点不耐烦了,扭过脸假装认真听课的模样以躲避时清的谈话,下意识拿着笔尖在空白的本子页面上戳出了小黑点。

时清低低的笑声响在耳边。

当你上课走神时,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用担忧却又庆幸不是自己的眼神看向你的周围,你和他们面面相觑,一片茫然,不知道他们看的到底是誰,老师有没有点你的名字。

时周一抬眼发现所有人的脑袋跟探照灯似的转向他所在之处,和前排脖子要扭断的同学似乎对上了脑电波,小声迟疑到:“选c?”

同学:……

索性不是冲着他去的,是另外两个人的对峙。

安达冰冷的声音响起,像蛇一样:“时清同学,我的课堂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时清不惧对上安达的目光,虽然坐着气势却丝毫不减。

“博士容不下求知的心吗?放心,我不来讨你的嫌,只是听说有哥哥在特地来瞧一瞧。倒是老师说你很久未去拜访,颇为伤心呢。”

短短几句话,蕴藏着信息量爆炸的内容:

安达和时清不怎么对付,时清指责安达不尊师重道,时清和时周关系不错……

大家的脑袋拼命运转进行着头脑风暴。

他们虽然家中有权有势,但不像这两个人年纪轻轻就早早接触权力的内部,尚未见识过里面的腥风血雨。

毕竟在外面,时清与安达不再纠缠,四目错开的瞬间,他们看见彼此眼底传出的信息:

养不熟的白眼狼。

狼心狗肺的下流货色。

时周根本懒得关注他们。

有病。

狗咬狗。

两个狗东西。

课堂照旧,直到时间指向下课。

“哥哥,我还会再来找你的。”时清临走前匆匆俯身,温热的气息喷洒于时周的耳侧,“或者你来找我,我会更高兴的。”

时周冷漠地推开:“脏。”

不熟,别靠我太近。

时清如沐春风的笑空白了一秒钟,眼神阴鸷,一动不动盯住时周的侧脸。

谁脏?

不过很快他迅速恢复晴天白云的和煦:“我走了,哥哥。”

时周懒懒掀了下眼皮示意自己知道了。

同学们依依不舍恨不得黏在凳子上,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装作包里有什么绝世宝藏一样恨不得把头塞进包里。

当然了,耳朵和眼睛必须留在外面。

不过当事人走得毫不留恋,使得他们扼腕叹息。

一个人不会有独角戏。

时周特意等失望的同学们走光,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边走路边回复柯克和胡恩咋咋呼呼的信息,凭着脑海中自动绘制生成的地图往宿舍走。

一步两步。

同样的,也有人一步两步地跟随着他。

时周叹了一口气,扭头转身,停在原地。

逆光处有人风姿如玉,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显露出温润的轮廓。

好久不见,兰斯。

时周竟然有闲情默默在心里打了个招呼。

时周刚来校园就发现了这条人迹罕至的楼道,虽然绕了一大圈远路但可以寻得清静。

时至黄昏,人迹罕至,也可以确定几乎不会有人经过,他们的谈话将无人知晓。

很符合兰斯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

兰斯是一个谨慎又妥帖的人。

该怎么去形容呢?

书里曾经无数次描绘过兰斯为了心中的白月光所作出的疯狂,想要为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太子增添一点浪漫的色彩。

但是以时周到达兰斯身边后的观察来看,兰斯有些过分小心了。甚至于如果不是看了原著,他根本不相信兰斯会做出书中那些为爱丢智商的事情。

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也尚未可知。

但至少现在时周非常满意兰斯的这种性格,至少他不会像时清安达那样随时有变成疯狗的倾向。

所以兰斯站在他的三步之遥,一如既往露出他温柔的笑容时,时周没有吝啬地回复了一个微笑。

谁知道兰斯竟然一反常态的大步向前,一把揽过时周的肩头,抱得十分用力,指节死死扣住时周的侧腰,呼吸之间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激起小小的疙瘩,声音嘶哑,眼眶通红:

“阿周,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时周回来了,完完整整地站在他的面前,和记忆中他思之若狂的少年模样一模一样,或许更加挺拔,也变得有些疏离。可是他身上清新略带皂感的清香重新萦绕在他的鼻尖,随时给予他温暖又阳光的陪伴。

只要他回来了,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时周平复内心的错愕,皱眉使了点劲,轻而易举地推开兰斯,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外。

兰斯没有防备,略显狼狈地踉跄几步,后腰撞击到铁栏杆上,骨头发出闷闷的声响,似乎伤到了。

他顾不得疼痛,慌乱地抬头:“阿周。”

时周还是那个时周,但又好像不一样了。

“阿周,回到我身边吧。”

时周愣了愣,开玩笑道:“不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兰斯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慌乱地上前几步想要抓住时周:“你听我解释,那个人不是……”

“嗯,你说吧。”时周觉得再继续纠缠十分浪费时间,好整以暇地给了兰斯机会听他发挥完。

兰斯却忽然歇了火,哑口无言。

他应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不是替身?不是原来人的替身,是他的替身。可也还是替身。

他因为那双一样灰蓝的眼睛鬼迷心窍,兜兜转转发现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替代。

“我喜欢的是你。”他无望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时周淡淡扫过兰斯,视线投向了远处有节奏闪烁的灯火。

半身藏匿于阴影里的兰斯银发紫眸,哪怕眼下稍显狼狈,仍折损不了他天生的清贵气质。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兰斯的处事和性格称得上时周最喜欢的那一类。彬彬有礼有分寸,清俊且惊才绝艳的贵公子。

“兰斯,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玫瑰的香味,我最爱的颜色不是红色,我并不是经常爱笑,我也没有很喜欢吃糖,所以一切都是我演的。”

珀西和兰斯身边的仆从都给过时周一份清单,要他严格按照上面的习惯和性格扮演一个全新的但是完美符合兰斯白月光形象的人。

时周面对面前的兰斯,觉得有些好笑。

是找不到比自己演得更敬业的替身,所以变成这个态度了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兰斯无目的地喃喃重复着,事情好像和他想象一点都不同,他想要抓住时周的手腕,但望着近在咫尺的冰雪少年,最终颓然地放下。

“我知道你更喜欢草木香气,你最喜欢蓝色,你不喜欢吵闹更愿意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你每周都会跑到莫森林的风桐下坐一坐。”

他还知道自己做错了太多。

时周就是时周,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活在浑浑噩噩的过去之中,是时周拉他走出沉沦,跨越灰暗走向明亮。

时周的意义独一无二。

时周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停顿片刻,舔了舔干涸的嘴角。

太累了,他不想再纠缠下去。

“当初你愿意接纳我,不就是因为我和你喜欢的人有一些相似之处吗?”

安静的性格,以及手上长得恰到好处的红色胎记。

“可是兰斯,我手上的那个红色胎记已经不存在了。”

兰斯注视时周平静温和的面庞,心脏仿佛有预警一般被重重地攥紧了,他的大脑电光火石之间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一道光,他却未能及时抓住。

时周挽起右侧的长袖,本应该光洁白皙的手臂内侧布满了大片大片丑陋的淤青,掩盖住原先一小块淡淡的红,如同狰狞的恶鬼,和时周精致的脸庞格格不入。

那是针眼注射入药剂之后对周围肌肤造成的难以挽回的破坏力。再仔细一看,手腕处淡的几乎瞧不清的自残的疤痕在阳光下同样变得清晰可见。

那时候可疼了,疼得都想去死啦。

时周笑着询问失去血色的兰斯,一字一顿:

“兰斯。六芒星计划,你知道的。是吗?”

……

风很和煦,唯独到了他们这处绕了一个弯悄悄离开。

冻结的时间里,兰斯眼中的光不断地燃烧殆尽直至熄灭。

天色彻底暗下来,路旁的灯光勉强窥见彼此之间的轮廓。

兰斯终于开口,嗓音嘶哑得难听,不过也仅仅徒劳地叫着时周的姓名:“阿周。”

他们心知肚明很多事情。

安达的计划没有背地里的支持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又猖狂地进行下去,其背后最大的力量正是皇室。

贪婪而不择手段的贵族们为了追求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强大的基因,默许安达背地里施行此项实验,并且表面上粉饰太平给予安达花团锦簇的荣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兰斯摇头,断句不成声。

不知怎么的,时周的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快感和悲凉的心酸,他小声反驳:“兰斯,你应该知道的。”

他的声音一直以来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哪怕之前再怎么装乖巧,有些东西根本无法改变。

“在我作为试验品的期间里,你来过实验室一趟,隔着一道门,你和实验室里的人员谈笑风生的时候,我刚刚被注入了药剂。”

第一反应是欣喜,他敲击着门板想要呼救,他第一次生出可以逃离的希望。

兰斯成功注意到了,似乎和实验室里的人小声交谈着什么。

渐渐吞噬人感官的疼痛和眩晕之中,时周听见实验人员不屑的嘲讽“正在发疯呢,打扰到殿下了”以及兰斯温温柔柔礼貌的嗓音:

“辛苦你们了。”

辛苦你们了。

多么嘲讽。

好像一下子被拖入黑暗之中,任凭自己掉进了污泥里,令那些污秽灌入口鼻里慢慢窒息而死。

兰斯好像颤抖的根本无法站立一样,潮水般漫无目的的想法翻过,扼住他的喉咙直至哽咽。

他想说他那天只是被父皇派去参观实验室,他隐约听过相关的消息没有彻查,他找了时周很久很久……

他没有资格说了。

时周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没有再看兰斯,眨眨眼决定转身离开。

靠自己就好了,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开始就不要抱着太大的期望,这样也可以活的很好。

兰斯眼眶红了一圈,变冷的风灌进他的肺部化作利刃横冲直撞,剜得心生疼生疼。

时周的背影清瘦,步伐沉稳又带着奇怪的韵律,那是他亲手教会他的。

他看着时周的身影融入黑暗,好像一滴墨渍一样的眼泪。

远处万家灯火通明,独独剩了他们相处的一隅总是永夜。

兰斯紧紧抓住口袋中的怀表,似乎不堪重负地弯下腰。

我把他亲手丢掉了。

************

在无法忍受系统在自己的脑子里外放巴啦啦小魔仙严重影响自己的学习生活后,时周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清晨再次来到公爵府。

“哥哥。”时清喊他,语气中充满雀跃。

时周现在一听见“哥哥”这个称呼就头疼,条件反射性地难受,连着系统都有一系列阴影了。

来时无声无息,他担心遇见之前的老管家。公爵府的人员大都经历了大清洗,但不知为何时清竟然留了老人在身边。

老管家是当初他在公爵府唯一的慰藉和温暖,面对老人慈爱热情的目光时,他总会招架不住。善意比恶意更让他不知所措,不懂得怎么样很好地做出回应。

时清的房间宽敞明亮,淡蓝色调,至少和他的外表十分符合。

时周感到些许不自在,许是因为自从时清年纪稍长之后,他就放养除了生存问题而不理会他的生活问题。时清的私人空间他根本就没有进入过。

没有多余的装饰,倒是窗台摆了一盆绿植,时周眯眼下意识想要分辨清。

“是忍冬。”时清递给时周一杯水,语气中颇为怀念,“小时候我经常生病,你跑到药店里打工,身上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了它的味道。”

他姿态平和闲适,阳光为他的棕发打上一层模糊的光,看上去像油画里干净又美好的美少年。

难得的没有争锋相对的相处。

时周心里平静,莫名勾出一丝怀念,回想起来,当初单纯的逃命反而最简单纯粹。

时清对着他笑,亲密无间分享最近遇见的琐事。

时周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哪怕知道时清可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到必要情况他不会轻易动怒,故而偶尔附和他的话。

“对了。”时清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那个素色戒指,替给时周,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冒犯举动,“还给你。”

时周接过。

“警方交给我这个并且告知你的死讯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相信。从小到大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着我,你怎么可能会死呢?要死也应该是我先死。”时清用闲聊的语调小声说着,声音哑哑的,“还好你回来了。”

仿佛没有忍住,上前拥抱住时周。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手段,我不能保证我今后不在做,但是我可以慢慢改。哥哥,你不要烦我好不好?”话语到最后竟成了呜咽。

他的眼睛闪烁琥珀一样的润泽,像一只委屈撒娇的大狗狗。

时周僵硬着身体推开,脸上的表情虽然充满不适但还是用尽量平和的语调:“没有烦你。”

见时周一脸苦大仇深,不喜欢触碰的模样,时清笑出声:“你和小时候一样不喜欢触碰,长大了也没变。”

时周也笑:“好像是我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地方了。”

“学校的事情我听说了,哥哥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正名恢复你的身份。过段时间皇帝陛下将举办生日宴,公爵府由你和我参加,你是我哥哥,不是什么来路不明没有身份的人。”

时清当然听说了学校之中对时周的非议,此番举动也算帮他正名了。

其实时周无所谓,但是别人的好意总不能不识抬举:“谢谢。”

他看一眼时间,面带抱歉:“不好意思,一会儿有事,我先走了。”

大家心知肚明的借口,他和时清终于走到这一步。

路过花园时,正巧撞见了正在修剪花草的管家,时周跳到他的跟前打招呼:

“管家爷爷。”

老人率先上手揉了揉他的脸颊,感叹一句“又瘦了”,挡不住自己慈爱的目光嘘寒问暖了一番。

时周哀叹,他就是怕这种招架不住的亲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少爷有空可以多回来看一看小少爷。”老人理好他的衣领,和善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时周笑笑不说话,垂下眼睫毛挡住自己的眼睛,呈现出一种默认的乖顺姿态。

管家以为他把话听进去了,欣慰地点头:“公爵府闹了这么久,你们兄弟两个人感情好互相扶持比什么都好。”

管家年轻时是一名有声望的骑士,得了老公爵的恩惠到他的身边帮他做事,这些年看厌为了爵位财产的尔虞我诈,至少从他的眼中看待,时清虽然偏执一些,但对时周好的没话说。时周已经没有爵位了,如果能和时清打好关系,路子不会走的那么不顺畅。

“谢谢爷爷。”时周谢过老人的关切心思,裹紧风衣低头走出府邸大门。

踢走横在大陆中央的小碎石,他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之上。

【他好像还是很乖。】系统犹豫道,有点叫不出“臭弟弟”这个称呼。

刚才温馨的谈话氛围感染到它,和书里那个对原主依赖很深的弟弟一模一样,只不过因着小时候安全感的缺失对于时周的占有欲强了一些。但听完他的解释,又知错就改又打着感情牌,反正它的心动摇了很多。

重点是对着那张脸,它的原则很多时候不起作用。

时周手指拨弄着刚刚拿到的指环,银质在阳光下闪着盈盈的光,与他骨节分明的手极为相称。

黑发遮住他端详的眉眼,停滞片刻,他双手各按住一边,轻巧将其掰成两半。

系统不明所以地尖叫:【宿主你想让我永远这么傻下去吗!】

藏在断面口里的一小个黑色的物质吸引它的注意力,温润的矿石打造,像是不小心混进去的杂质。

精巧的小芯片。

可能是监听,可能是摄像,可能是定位,帝国高层永远不缺这种隐秘的技术。

时周最后望一眼远方的公爵府,轻轻一掷,两半银环画出弧线当啷落进垃圾桶之中。

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