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杀机(1/1)

宝莲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日中午。相较于昨日, 她的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 只原本就有些晦暗的眸子, 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请贵妃娘娘安,请恕奴婢行动不便,不能给娘娘行礼了。”她眼中仍有湿意, 却只木呆呆的躺在床榻上,“娘娘想要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瞧着她这副样子,谢昭昭虽有些不忍,但还是开了口, “你和宝英……”

知道谢昭昭想问什么, 宝莲忍着哭腔开口,“姐姐的确是在为明太妃做事。只太妃素来喜怒无常,姐姐担心日后会被太妃灭口, 也害怕太妃拿捏住奴婢威胁她, 所以每做一件事,姐姐都会尽可能留下证据,也会告知奴婢。于奴婢姐妹而言, 这便是保命符。姐姐叮嘱过奴婢,除非有一日她没了,万不可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谢昭昭点头,难怪那日听了她的话, 宝莲便晕了过去,原来是她们姐妹之间有此约定。既如此,这宝莲说的话,大约是可以信的。放下心中的疑虑,谢昭昭便直接开口,“你当知钟景祺钟将军于元澜江下落不明,可是何人所为?”

宝莲有些微怔,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于这宫中事虽知晓一二,却也不甚明白这个中关节。当下,便将宝英叮嘱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谢昭昭,只说明太妃曾于数日前派出一路人马,下令在元澜江南岸截杀赫真王子。那日在报国寺,她也确实与护国上将军生了口角。至于这其中种种,是否与安夷将军钟景祺被害有关,她也不甚清楚。不仅如此,她还将太妃指示平氏与丽妃构陷谢昭昭之事也和盘托出。

谢昭昭心中惊怒,宽大的广袖之下她紧紧捏着拳头。构陷她的事情可以暂且不计较,左右她也没被真的欺负去。可钟景祺却因明太妃而遭了难。就算明太妃并非有意针对钟景祺,可到底还是害了他,这口气,谢昭昭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的。

且明太妃身为大周皇室一员,不顾百姓生死,蓄意挑起干戈,当真是其心当诛!而程寻,身为护国上将军,却与宫妃过从甚密,这本就是大忌。若他当真有了不臣之心,依着他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大周社稷只怕危矣。

可当谢昭昭问及程寻与明太妃的关系时,宝莲却犹豫了。这事姐姐三番几次似是想对她说,却终究是没来的及开口。

“请娘娘恕罪,此事奴婢真的不知。只知道,太妃极为在意程将军,程将军也似乎是一直在派人暗中保护太妃。还有杏仁酥,也是程将军送给太妃的生辰礼。”

谢昭昭越听心中越惊愕,“这些事情,你可有证据?”

宝莲微顿,缓缓点头,“有的。中元节那日,娘娘在御花园撞上奴婢……奴婢吊唁亡母不假,却也是去埋一些东西的。”

谢昭昭微愣,不想她当日举手之劳,如今却是阴差阳错,帮了自己。

推挤杏仁酥,宝莲心中又有些难受,“娘娘,奴婢还有个不情之请,娘娘慈悲,若是得空,能不能去照料一下杏仁酥。”

谢昭昭知她是因为这猫惹了明太妃,才被施以酷刑。一时间皱眉,“明太妃既然爱惜这猫,你这又是何苦呢。”

宝莲摇摇头,咬着唇,“太妃哪里是爱惜杏仁酥,若是杏仁酥真的被她捉回去,只怕……只怕会落得和奴婢一样下场。”

明太妃不是对这猫最上心吗?谢昭昭心中震动,便听宝莲又道,“娘娘有所不知,太妃性子阴晴不定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杏仁酥在她手里,没少遭罪。到底也是一条生命,奴婢当真不忍心看着它再被虐杀。”

原来是这样。

谢昭昭闭了闭眼,这般歹毒之人,老天怎就那么容易让她死了呢。半晌,她睁开眼,淡声开口,“你且放心养伤,明太妃已经薨逝,断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只见宝莲晦暗的眸子里忽的闪过一道光,她虽不能动,可口中却喃喃有词:“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谢昭昭听得清楚,心中有些不忍。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宝莲叫住了,“贵妃娘娘……”

算上这一回,谢贵妃已经救了她两次,她不是那等知恩不报之人。宝莲动了动手指,小声开口,“贵妃娘娘,还有一人……但还望娘娘多加小心。”

“什么人?”

宝莲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谢昭昭却看明白了:姜太后。

“奴婢只听姐姐提起过,至于各种原因,便不甚清楚了。”

谢昭昭点点头,左右她日后也会与姜太后起冲突,经宝莲这么一提醒,更是要早做打算。

——

次日,许久没有消息的皇家暗卫终于从毕城带来了消息。谢昭昭甫一听说夜二回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待见到人,听他说于元澜江下游的河岸发现数具尸体。连日来的江水浸泡,尸身已经辨认不出模样,可从那尸体上取下来的腰带,却有钟家特有的“福”字绣纹。

这是钟家代代传下来的规矩。许是战场无情,生死不过一瞬,每个钟家男儿的腰封内都绣着一个福字,这字是钟家第一任老国公亲笔所写,为的便是庇佑子孙后辈。

谢昭昭通身冰凉,几乎是僵硬的接过夜二呈上来的腰带,连指尖都在发抖。她闭着眼,不敢去仔细看那腰带上的字样,只觉彻骨的元澜江水,都冲不散这锦带上的血腥之气。

“有劳夜护卫了。”谢昭昭淡淡开口,谢过夜二,才又吩咐碧荷备车。这是钟二留下的东西,她理当送还钟家。

——

经过几日的调养,黎氏的身子已经有些好转,可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谢昭昭看到她的时候,心中只觉得发堵。母亲早逝,黎氏一向待她视若己出,如今要她怎么说出钟二罹难的事情。

那腰带揣在怀中,谢昭昭几经思量,还是开口安慰道,“舅母还是先要将身子养好,不然二哥回来了,看到舅母这般,心中定然难受。”

提起钟景祺,黎氏的眼泪就往外掉,她一边抹泪,一边赔不是,“臣妇……让娘娘看笑话了。”

谢昭昭握着黎氏的手,自袖中掏出绢帕,轻轻给她拭干眼泪,“舅母莫要再伤心,当心累了身子。皇上派出了几路人马,想必不久,就会有二哥的消息。”

或许,对钟家人来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那样,心中便一直可以存着念想,不必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安抚了黎氏,谢昭昭才又转去了钟国公的院子。往日里,总能在这院子附近碰上老胡,可最近一连两次,都没见到他的身影。谢昭昭也没多想,许是天寒地冻,老胡窝在自己屋里吃酒去了。

来到书房,谢昭昭便将这几日玄鹰带来的消息和宝莲所说之事,一一告知了钟国公。虽说如今玄鹰认了她做主子,可她到底年纪小,阅历浅,很多事情上,还得来请教老国公。

听谢昭昭说起姜太后一事,钟老爷子平淡的眸光微动,大抵是想起些陈年旧事。

“昭昭,你可知陈皇后缘何早亡?”

陈皇后是萧淮生母,素来体弱多病,在萧淮幼年时便薨逝了。后来姜氏做了继后,便将萧淮接到中宫抚养。可听钟老爷子这么说,难道陈皇后的死另有隐情?

谢昭昭摇头,“昭昭不知。”

“先帝缠绵病榻的最后几年,姜皇后曾发落了一批宫人,皆是昔日陈皇后身边的老人。玄鹰后来得报,陈皇后的死,大抵是和姜家不了干系。”

这个说法,让谢昭昭有些费解。陈皇后执掌后宫之际,姜氏还待字闺中,姜家如何能将手伸的这样长?又如何能断定,陈皇后一死,她便能取而代之?

“孙女糊涂,还请外公明示。”

“先帝在位时,兵权旁落一直他心头大患。彼时除了我们钟家,便是齐家、姜家与范家在军中最为得势。范谨此人刚直,向来不屑拉帮结派,可齐姜两家却素来是沆瀣一气。而陈家彼时已经式微,在朝中地位远不如齐姜两家,姜家想要于后宫中做些手脚,也并非难事。至于先帝后来立姜氏女为后,大抵也有想要拉拢姜家的意思。”

钟老爷子微顿,“即便如今齐家早已将兵权交出,可姜家依然有人在军中担任要职。且你可曾想过,长平军素来精猛,能让这数千长平军不敌,且在一夜之间沉毁十万担粮草的……昭昭啊,这必定不是一小批人马,而又有什么人马,能顷刻出动,却又在事成之后,毫无踪迹可寻呢?”

“毕城驻兵。”谢昭昭垂眸,轻吐出四个字,蜷起的指节已然有些发白。

若是这样,便与玄鹰此前送来的消息合上了。那一日在元澜江,除了明太妃派出狙杀赫真王子的人马。另外一路人马,大约就是这毕城驻兵了,而如今的毕城守备,也恰好就是姜氏族人。

他们打的是那十万担粮草的主意。粮草一旦被毁,西北定会陷入困境。萧淮一直忌惮姜太后,只怕也有这其中的关系。他们此举的真正目的何在,谢昭昭不欲追究,可害了钟景祺,却是不争的事实。

以谢凝的身份来到这个地方,谢昭昭第一次,动了杀机。

钟国公却叹了口气,“姜太后位高权重,对皇上有抚育之恩,又有姜氏母族相互。想要动她,谈何容易。”

谢昭昭下意识的抚了抚小腹,若她以这人人记挂的皇嗣相抵呢,是不是可以给钟景祺讨回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早九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