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考察(1/1)

葛家的获罪, 让整个前朝后宫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 朝臣宫人一个个都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行事谨慎不说, 还都极为细致低调,生怕出了什么大意。

在这风声鹤唳之中,谢昭昭却十分意外的过上了咸鱼一样的日子。萧淮说了, 有了身孕的事情还得装下去,虽不打清楚这男人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可谢昭昭心中清楚,丽妃大抵应该和平氏一样,不过是个棋子,她想揪出真正要害她的人, 便只能放长线钓大鱼。

而且孕妇的日子实在是太舒坦了, 好吃好睡不说,为了演戏效果逼真,萧淮还让元宝去内务府亲自撤掉了她的绿头牌, 也算了了她的一件心事。

投桃报李, 谢昭昭在装孕妇这件事上,也格外上心起来。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除了处理些后宫的杂事, 便是窝在寝殿里看话本子,偶尔去菜地里转悠转悠,日子过得着实逍遥自在。

自上一回被她在御花园发现了紫羞草,又出了丽妃的事情, 谢昭昭每每路过御花园,瞧着那些贡兰,心中便觉得发闷。

她后来特意找人弄来了那碗堕胎药的药渣,袁嘉瑞说这药的药性其实并不霸道,甚至还算一个尚可的保胎药方。可是其中一味药却与紫羞草相克,有了身孕的女子一旦接触过紫羞草,再服下这药,轻则滑胎,重则要命。

谢昭昭唏嘘,冯家为了弄死丽妃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碧荷,去内务府找些人来,就说本宫瞧着这园子里的贡兰不爽利,统统刨了。”

“刨……刨了?”碧荷以为自己听岔了,这些兰花可都是西域贡品,价值千金,怎么说刨就刨了呢。

余光瞥见树叶掩映中的一抹异色,谢昭昭抿着唇,装模作样的护着小腹,“都刨了,沾染了晦气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碧荷不知娘娘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但娘娘说刨,就要刨,别说价值千金,便是万金也要刨。

“奴婢遵命,这就是内务府寻人来。”

“嗯,顺便找几个会种菜的小太监,咱们宫里还有些菜种子,让他们帮着种在这里。”

演戏嘛,自然是要做全套。

碧荷一听,更是糊涂。好端端的贡兰刨了便是了,怎么还要种白菜,可娘娘喜欢,她自然照办,爽利的应了声,便乐呵呵的往内务府去了。

柳絮念的书多,心思也比碧荷细些,估摸着自家娘娘这突然的举动必然是有所计较,当即便顺着谢昭昭的话继续说下去,“今时不同往日,娘娘是要愈发仔细些才是。”

说着,便扶着谢昭昭往御花园的另一边去了。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钟国公的寿宴。

“老国公生辰,娘娘可是想好了要准备什么寿礼了吗?”

提起钟国公,谢昭昭的心情便明媚起来,这位老爷子的脾性实在是很合她的胃口。

“那是自然,今年是外公八十大寿,我怎么会含糊。”

事实上,早在数日前,谢昭昭就已经托了钟景祺为她在宫外为她寻一柄好刀。老国公半生戎马,最爱的物什不过三样:粗茶、烈酒和大刀。

“也不知道钟二那小子准备的怎么样了,可别在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啊……”谢昭昭琢磨一下,便笑眯眯的看向柳絮,“柳絮,我记着,我已经许久都未去过谏言堂了是不是?”

谢昭昭这么一说,柳絮就知道自家娘娘想干嘛,“娘娘,您难道忘了上一回……”

她自然是不大认同谢昭昭的做法,上一回娘娘也是去谏言堂,却突然改道去了烟雨楼。虽说是大少爷安排的,可她听说,那日暗中保护娘娘的两名护卫后来却是吃了大苦头。后来,皇上便发了话,除了谏言堂,不许娘娘再乱跑。若是再出了岔子,就全部提头来见。

“上一回是上一回,这一回是这一回,我保证就乖乖待在谏言堂,哪儿都不去乱跑,你帮我去国公府上知会钟二一声,可好?”谢昭昭拉着柳絮的袖子央求着,有的时候,她还真羡慕这些小丫头,不像她这个做娘娘的,常常被身份所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柳絮被她磨得没有办法,只好应了谢昭昭的央求,主仆二人一番乔装打扮,便驾着马车出了宫。

——

大抵是因为受了葛家之事的影响,如今连谏言堂也不复往日热闹,听说林文康都是每月初一、十五才来。

谢昭昭在老位子上坐下,不多时便有茶水小食奉上。台子上,几个读书人在论事,说的也不是什么朝廷大事,而是前些日子发生在关中的一桩小事。据说是关中出了一个种田大户,一亩地里便能种出百斗米,当真是十分了不得。

谢昭昭却不以为然,一亩地出百斗米,这明显就是吹牛。她听得兴致缺缺,却不经意瞥见自门外走来的一个人。

“孟兄。”她起身便迎了上去。

孟敬沅依旧穿着那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袍子,人也瞧着比前些日子清瘦了些。看到来人,微微一愣,又木呆呆的眨眨眼,才像是认出了人,“是谢兄啊,失敬失敬。”

“哈哈,孟兄不必多礼。”谢昭昭连忙还礼,“多日未见,孟兄像是清减了不少?”

说到这事,孟敬沅却是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

原来,自那日巷子里的事情发生之后,齐家公子虽得了教训,却并没有真的收敛。明面上不敢针对孟敬沅,暗地里却买通京兆尹,没少使绊子。孟家本就不富裕,这一来二去,被折腾掉了不少银钱。明年开春便要科考,可如今眼看着,母子两个都快要流落街头了。

读书人自有傲骨,听了孟敬沅的一番话,谢昭昭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哈哈一笑,“孟兄不必烦扰,走走走,我请你去凌霄楼吃酒。”

“这……”

谢昭昭大概早将出宫前答应柳絮的话抛在了脑后,当便推着孟敬沅往外走,“什么这这那那的,孟兄当相信小弟,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出了谏言堂,二人便乘着马车一路去了凌霄楼。因着有了谢凝的梦境,谢昭昭对着地方还算熟悉,便领着孟敬沅直接上了三楼,叮嘱小二将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两人甫一坐下,谢昭昭便开口问道,“不知孟兄今后有何打算?”

她可不是真的为吃酒而来,这孟敬沅到底还是她的准妹夫人选。

孟敬沅叹了口气,“我已经在城外寻了个住处,过几日便同我娘一起搬过去,接下来好好温书便是了。”

谢昭昭点头,难得他遭了这番刁难,没一门心思想着同齐家公子讨公道,还知道要好好准备科考,可见是个分得清轻重之人。

“夫人年事已高,城外又偏僻,小弟倒是在这京中有一处别院,孟兄若是不嫌弃,可带着夫人过去暂住些时日。”

“孟某先谢过谢兄美意,可暂住一事万万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谢昭昭却不以为然,“我与孟兄一见如故,孟兄如今遭了难,我只是为你寻个住处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见孟敬沅还想推辞,谢昭昭又道,“我那别院本就空置了多年,若是孟兄心中过意不去,院子里有几个不中用的仆役,都是跟了谢家多年的家奴,不好发卖,便请老夫人帮着管教管教。”

“这更是使不得……”

孟敬沅还想说什么,一碗酒递到了面前,谢昭昭打断了他的话,“喝了这碗酒,小弟便当谢兄答应了,若是再推拒,便是看不起我谢二这个人。”

话落,谢昭昭脖子一仰,便将一碗酒干了。

孟敬沅无奈的摇摇头,“那边叨扰谢兄了。”

说着,也端起酒碗,学着谢昭昭的样子想要一口闷,奈何他极少饮酒,一口灌下去,直接呛了喉咙,不停的咳起来。

谢昭昭看着他有点书呆子的模样,不自觉的想发笑。

让孟敬沅带着孟母住进别院,是出于朋友道义,但也有私心。她虽属意孟敬沅,可这事到底是关系着谢芮的终身,还需和谢远清、谢执商议,半点都马虎不得。她打算寻个方便的时候,将孟家母子托付给谢执,一来得了谢家庇护,京兆尹断不敢再为难于他;二来,也希望谢执能借着这个机会,与孟敬沅多接触一些。谢执看人,到底还是比她要准些。

不过,直觉告诉谢昭昭,孟敬沅会是个好夫婿。

谢昭昭惦记的事是暂时得到了解决,可谏言堂那边差点翻了天。柳絮将钟景祺带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娘娘不见了,几番打听,才听说是带着那个姓孟的书生去了凌霄楼。

“凌霄楼?”钟景祺一听这地方,顿时来了兴趣,“走,咱们上那找她去。听说凌霄楼最近来了个胡人厨子,烤肉做得极好。”

“我的小祖宗,咱们别闹了好不好,这事若是让上面那位知道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被责罚是小,连累了主子可怎么办。”

钟景祺在外历练了几年,到底不像年少时那般胡闹,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自是清楚。

“行了,小丫头片子,你也别着急了,我让人去凌霄楼寻人,寻到了便一根头发都不伤的给你送回去,可好?”

柳絮有些无奈,可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谢过钟景祺,她便跟着钟家的人一起往凌霄楼赶去。

许是被碧荷传染了,柳絮有些忿忿,娘娘常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却觉得,娘娘的嘴,才是骗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