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颠簸旅途(二)(1/1)

“怎么了?”厉渊坐直身子, 眉头深蹙。

完了, 老虎醒了。

听见厉渊的声音, 亦棠心中一骇,顾不得干呕, 连忙抬起一双洇着水汽的眸子道:“对、对不起……”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 肠胃里的恶心感便上涌到她的喉头, 她忙低头, 再次不可抑制的干呕起来。

“停车!”

冷沉威严的声音从身旁传出, 刚刚还在剧烈颠簸的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车停的那一瞬间,亦棠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心肺得到了片刻的疏解, 但是胸腔里呕吐的欲望依旧强烈。

厉渊伸手,扶住亦棠的手臂,沉声道:“晕车, 就下去呼吸会新鲜空气。”

亦棠刚想说一句“会麻烦”然而胃里的酸水再次涌上喉头,顾不得推脱礼仪, 苍白的手攀住车沿,一掀帘子,逃也似的下去了。

彼时, 从厉渊往后的马车全部被迫停住,就连前面山泽王厉湛的马车也停住了, 众人以为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全都伸长了脑袋瞪直了眼睛盯紧太子的门帘,结果,太子没有出来, 反而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清秀男子,捂着肚子从马车了跑了出来,跑到小径的草丛边蹲下来呕心呕肺地呕吐。

众人:…………

一仆从:太子就为了这么个男人停车?他谁啊!

旁边一仆从:是啊!后面的马车全都因为这么个男人给停住了!

另一仆从:你们傻啊!不管他是谁,从不能让他在太子车子里吐吧?

旁边一仆从: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

嗯,那看来,这男子也不是什么显贵的身份了……

嗯……

站着的仆从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终得出了一个合乎常理的答案。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看见一身白鹤黑袍的矜贵的太子从马车里下来,缓缓走到草丛边,弯下那笔挺的腰,然后,给那男子递了一块素白的手帕……

这是一只始料未及的手,亦棠突然顿住,她抬头,洇着水汽的眸子愣愣地看着面前行为反常的厉渊。

“谢、谢谢……”半晌,亦棠征愣地接了。

“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下。”

厉渊难得温柔开口,眉眼里都有点不自然。

“好……”

亦棠呆愣着回答,与厉渊相比,她更加不自然。素日冷厉的太子殿下骤然这般,亦棠莫名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可是仔细一想,她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厉渊觊觎的。

嗯……

两人交往尴尬,而那众仆从已是骇然。

仆从们内心腹诽:怎么回事?

听说前阵子传出太子殿下好男风,看着小生细皮嫩肉的,莫非……

天啊!

惊悚!

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怎么了”

忽然,一个清明沉稳的声音响起,亦棠抬头看去,在厉渊前面的那辆马车里,一个束着白玉冠的男子正打起帘子,瞧着她和厉渊。

那男子生得温和稳重,面容温和俊美,亦棠不知他是谁也猜出了七八分。

山泽王厉湛,便就生得入如眼前人一般谦谦君子貌。

厉湛表面是个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可背地里操控着诸多暗势力,是书中推动厉渊登上皇位的大boss。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推动厉渊登上皇位,不过是是基于一场莫名的悸动,常年的执念。根据剧情,山泽王厉湛,从见厉渊的母亲凉澈的第一眼,就堕入了不可自拔的情爱深渊。

凉澈是唯一一个走近厉湛内心的清澈女子。只可惜,她先遇见了他的长兄厉霄。

“没什么,叔父。”

果然,亦棠下一刻就听见厉渊沉声回答。

“一个属下受不住颠簸,晕车而已。”

厉渊接着补充道。

“晕车?那便让他跟在退伍最后面行走吧。”厉湛的目光落到她手上的那方素白手帕上,再抬眼的时候,温沉的目光便带着探寻。

亦棠立刻感觉那方攥在手里手帕成了烫手的山芋,好在她面色本就因呕吐而苍白,叫人看不出异样的神情。

“无妨,我将马车转移到车队后便是。”厉渊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亦棠。

厉湛闻言,长眉一挑,不由得再看了亦棠一眼。

“一个仆从而已……何至于此?”厉湛在心中诧异,他是看着厉渊长大的,深宫里的隐忍和战场上的鲜血早就将厉渊雕琢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可是眼下,厉渊做法却如此优柔寡断,厉湛对于这个面相清秀的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若是女子还可解释,厉渊虽多年未曾心系他人,一时迷了心窍也是可能,可是面前的是个男子,该怎么解释?

他是绝不信宫中那什么“太子好男风”的谣言的,但是眼下却不得不疑心了。

厉湛还在疑惑着,厉渊已经朝七言下令转移马车了。

车马调动,人声嘈杂,一时惊动了前面的皇帝聂霄和苏后苏珈瑶。

“渊儿,出了何事?”

聂霄宽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厉渊微微颔首,道:“回父皇,路途颠簸,儿臣身体有些不适,便决定将车调到车队后面缓慢前行。”

“唔,既然晕车便慢些跟上来吧。”厉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加疑虑,而坐在厉霄旁边的苏珈瑶用纤纤十指拂过云鬓,意味深长地瞥了厉渊一眼。

这眼神里带着七分轻蔑,三分冷意。

厉渊丝毫不退让,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稳稳地对上了苏珈瑶的目光。

两者都懂得适可而止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两道目光碰撞几秒,便各自移开了眼。

门帘放下,厉渊的车马挪到了路旁,等长龙般的车队全部行进完,厉渊才命令马车缓步跟上。

重新回到马车里,亦棠坐如针毡。

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心旌忐忑。她没料到,厉渊会把马车移到后面来,明明是她晕车,却对聂霄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亦棠怎么想怎么过意不去。

厉渊倒是泰然自若,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桌子上的青瓷茶具,用热水将茶具烫三遍,木制的茶匙装上茶匙三分之一的茶叶,然后将茶叶悉数植入青瓷壶中。

沸水冲泡,盖上壶盖,停止了动作。

亦棠征愣地看着厉渊的手指仿若穿花蛱蝶般的穿梭于茶具中,眼神都已失焦,她根本没有认真在看,只是强迫自己眼神停留在那套茶具上。

“好些了么?”倏地,厉渊冷沉出声。

“好……好多了……不对,是很好了。”亦棠战战兢兢,赶紧换了一种说法。

厉渊抬眸,深如潭水的目光投射在亦棠身上,较比平常更为温和。

亦棠有些受宠若惊,指尖攀着椅子的边缘,怔愣半晌,才讷讷道出一句“谢谢。”

这般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的模样落在厉渊眼里,厉渊莫名有些恼怒。

第一次见他就是这般模样,厉渊想着不过是个普通的谄媚奴才罢了,对于奴才的谄媚,他向来是受用惯了,他喜欢被人畏惧的感觉,被人畏惧,拥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可是到了亦棠这儿,好像不一样了。明明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卑躬屈膝,就好像他是吃人的老虎一般。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受用,不仅不受用,而且几乎是讨厌着亦棠的小心翼翼。

他就这么让他害怕吗?

“你做不了马车应该和我提前说的”厉渊开口,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乍一听,仿佛带着点责备。

易棠支支吾吾“我……那个……忘了……”

厉渊:……

亦棠根本就没有晕车的习惯,实在是这路太颠簸了,又加上她在孕吐期间,实在抵不住。

要没怀孕,可能她还不至于此。

“做不了车,下次就别出来了。”厉渊冷沉的声音吩咐。

亦棠:“嗯……”

下次?他和厉渊还有下次?

“你这身体也太弱了,得好好补一下了。”厉渊的眼神似有若无划过亦棠的单薄的身形,揭开壶盖,将碧绿的茶汤倒入玲珑小巧的杯盏当中。

亦棠微笑的看着厉渊白皙纤长的手,点头如捣蒜。

厉渊将一个盛着茶汤的碧绿杯盏遥遥地推到靠近亦棠的桌子边,亦棠忙用双手接了茶盏。

“一个男人,身子这么弱像什么话。”厉渊轻啜了一口茶水。

亦棠:“是是,确实不想话!”

厉渊瞥了亦棠一眼:“就你这样的,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肯嫁给你。”

“娶姑娘?我不用娶姑娘啊。”亦棠答得毫不犹豫,完全忘了自己表面上的性别。

此话一出口,厉渊眼眸一滞,冷沉的面容上泛起异样。

难道……他真的喜欢男人?

厉渊心中立刻冒出了这个惊悚的想法,而且惊悚过后,厉渊的内心居然泛起了一点点小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他喜欢男人?

青瓷的杯盏被他捏得越发紧。

厉渊想,他疯了。

亦棠看着厉渊沉着眼不说话,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结果一回想,就想到了刚刚那句话里的漏洞。

亦棠:脑子这东西果然时刻都要带着……

“那个……我刚刚说不用娶姑娘……是暂时不用娶的意思……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急……”

“嗯。”面对亦棠的支支吾吾,厉渊发了个单音表示认同。

亦棠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来解释,结果厉渊这一声“嗯”彻底把她要说的话都给堵回去了。欲言迫止的滋味不好受,亦棠一颗心都是惴惴的,眼眸闪烁,脸上呈现出一副不安的模样。

这不安落在厉渊眼中,再加上之前亦棠欲盖弥彰似的解释,厉渊已经对“亦棠喜欢男人”这个想法抱有七八分的真实性了。

这样想着,他又啜了一口茶汤,碧绿的茶盏下,嘴角泛着一丝微微笑意。

亦棠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对劲,正还要说什么。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