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OFF-WHITE(1/1)

陈生离开之后。

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这是这一次,更多的是死寂。

中央空调的声音也成了一种嘈杂。

阿呆不敢出声。

刚刚周遡和陈生之间的纷争仿佛是午夜梦回的一场惊梦。

现在更像是大梦初醒了一般。

她蹲在一旁默默的收拾一地的残骸。

周遡坐在地上,背后靠着沙发。

他抬起手臂遮住双眼,也挡住了光亮。

黑暗的房间里。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

背靠着沙发,一条腿蜷起。

像是一只受了伤需要舐犊的野兽。

阿呆想要靠近他。

可是这时候,周遡突然开口:“别收了,你也走吧。”

他的声音像是被撕裂的棉帛,低哑的可怕。

阿呆愣了愣。

手里拿着被他打碎的玻璃杯。

手足无措的站在那。

她想了很久。

最后决定固执的不理他说的话。

论倔强,阿呆不比周遡差。

“我不走,”她小心翼翼的捡拾着地上的玻璃碎渣,接着放进垃圾桶里,“我不怕。”

“我陪着你。”

说完,不等周遡开口刺她。

阿呆拿出柜子里的药箱。

她将周遡那只沾满玻璃渣的手摊开。

血迹斑斑。

伤口里还混着玻璃碎屑。

阿呆心头一抽,疼的眼泪都快掉下。

明明受伤的不是她。

她却疼的连呼吸都轻慢了。

阿呆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憋住眼泪。

先将镊子用打火机消了毒,再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将玻璃碎屑挑出皮肉。

玻璃渣子混着血。

周遡连眉头都没有蹙过一下。

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麻木。

仿佛这样的疼痛无关痛痒。

却看得阿呆鼻头泛酸。

眼泪控制不住,滴落在了他的手掌心上。

“对不起,对不起……”

阿呆慌张的擦干眼泪。

眼泪是咸的,会刺痛伤口。

于是阿呆轻握住周遡的指尖,鼓着腮帮对着手掌心的伤口吹气。

周遡低垂着眼帘。

看着阿呆在他的掌心轻轻吹气。

却毫无痛感。

也许是心太痛了,以至于□□上的疼痛已经被神经末梢给屏蔽。

他只觉得,这世俗倦的可怕。

屋内黯淡的灯光投影在周遡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他的眼下是一面片青乌,眼里是空洞的而没有光泽的沉寂。

陈生那些话,已经将他的灵魂抽干。

他已然是一具行尸走肉。

唯有眼前的这个傻子,还在努力的垂死挣扎。

挽救他这具濒死的尸体。

周遡竟觉得有些可笑。

转念又觉得心酸。

竟然这世上,还有人在念着他。

这傻子。

他根本不值得。

周遡仔细的看着阿呆。

她做事的时候总是聚精会神的认真。

她垂下头时,后脑的头发会柔顺的垂落,露出后颈一片细嫩的皮肤。

在一丛丛黑暗中,那一抹露出的皮肤,白的发亮。

周遡觉得嗓子有点渴。

甚至带着点焦灼的痛感。

接着是鬼迷心窍。

阿呆低着头,在给周遡手上的伤口消毒。

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着。

接着自己后颈的皮肤被人吻住。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吻是湿.濡的,但是唇瓣是冰冷的。

刺激的她后颈皮上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情.欲,更多的,她像是被野兽啃噬了一口。

晃神间。

她被一阵刺痛惊得叫出了声。

阿呆感觉自己颈后的皮肤被人撕咬到爆裂开。

让她痛的头皮发麻。

牙齿的锐利刺破她皮肤的表层。

陷进她的肉里。

留下深深的牙印。

鲜血的腥味让身后的人稍稍恢复了点理智。

在听见她的叫声后,便松开了口。

改成了缓慢的舔舐。

耐心的轻柔的一点点将她颈后的伤口迸发出的血舔舐干净。

舌尖在她颈后的皮肤上游移。

漫无目的的画着圈。

鼻尖扑满了她身上的雏菊气味。

让他病态的沉溺。

阿呆知道现在的周遡是病态的。

她应该推开他,让他清醒。

可她却无法拒绝他。

若这能让他片刻的开心或者舒畅。

她愿意抵死相拥。

正如飞蛾扑火。

螳臂当车。

过了许久。

红着脸的阿呆终于恢复了平静。

周遡也渐渐地从刚刚神志不清的暴虐中清醒。

他用指尖轻轻地描绘她脸的轮廓。

然后轻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阿呆无声的摇头。

她不介意。

只要能帮到他一点,她就一点也不介意。

甚至用心甘情愿来形容也不为过。

屋内弥漫着鸡汤的鲜味。

阿呆这才想起来厨房还炖着汤。

她赶忙起身去厨房关了火。

乌鸡已经煨烂了,汤很鲜,阿呆在里面加了竹笋胡萝卜还有山药与玉米。

就是为了遮盖住人参的药味。

连带着枸杞和姜片都放了不少。

她舀了一碗汤,又夹了几块肉。

最后想了想,还是放了点胡萝卜和玉米摆在碗里。

接着连汤带碗端到了周遡面前。

周遡抽着烟。

烟雾飘的很远,像是给他清俊的侧脸蒙上了一层雾纱。

他捏了捏眉心,下手很重。

手放下来的时候,额头还留着浅浅的一道印子。

他对自己。

总是狠的可怕。

“喝点鸡汤吧,里面加了你要的人参,”阿呆将滚烫的碗端到他跟前。

热汤很烫手,阿呆端来的时候,手指被烫的有些肿。

放下碗后,她小心的将手背在身后,用拇指用力的揉搓。

周遡凉凉的掀了一下眼皮,没吭声。

他用勺子搅了搅鸡汤。

里面的料很丰盛。

阿呆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生气,“是你自己要喝的鸡汤。”

其实更多的是委屈。

毕竟她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早上。

“放着吧,”周遡曲起膝盖,抖落烟灰,“你走吧。”

他将头抵在膝盖上。

阿呆跪坐在他身边,动也不动。

“我不走。”她固执的不肯离开。

“我会喝的,”周遡以为阿呆只是担心自己熬的鸡汤。

他瞥了眼澄黄色的鸡汤,里面还搭配了笋和胡萝卜。

看上去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现在的他一点食欲也没有。

更多是从心底翻涌上来的厌倦。

厌倦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所以他想要静一静。

阿呆盯着周遡,目不转睛。

“周遡,你很好。”

她开口说出这一句,略带突兀。

甚至是前言不搭后语。

周遡听到后,嗤笑出声。

“我很好?”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只是那笑意根本抵达不到眼底。

“小呆子,你怕不是个傻瓜。”

连周遡都不懂自己有什么好的地方。

他肆意的欺负她,经常嘲笑她,偶尔冲着她发脾气。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无比的厌弃。

他不懂,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有人喜欢上。

“不是的,周遡,你真的很好,”阿呆急忙解释。

“你帮我挡过木仓,还从警.察手下救过我,还有甚至帮我出头,教训了naomi……”

阿呆掰着手指头数着周遡对她好的点点滴滴。

像是想要急于证明些什么。

“周遡,你别听刚刚那人说的。”

“你很好,真的很好。”

比其他人都对她要好。

什么不可救赎,什么都是他的错,懦弱、自卑、责怪、承担……

这些事情阿呆不懂。

但是她相信,这一切的错处,一定不是周遡一个人造成的。

甚至她可以笃定,周遡也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而非加害者。

为什么要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加注在他的身上。

在阿呆眼中,周遡就代表着无所不能。

他就是照进她灰暗而苦涩生活中的一束光亮。

就像是在黑暗尽头砰然绽放的烟花,也像是雨过天晴过后青柠苦涩的味道。

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依旧会有人为她无条件撑腰。

就是他啊。

就是周遡。

他就是她黑夜里摸得到的唯一曙光。

周遡盯着阿呆看了良久。

起先阿呆的眼神是怯懦的,她想要躲闪。

但是却有怕周遡再次陷入无尽的自我厌弃之中。

于是她鼓起勇气,直视周遡的眼神。

目光坚定。

毫不躲避。

甚至带着赴死的决绝与勇气。

周遡却不解。

他不懂,自己有什么好。

值得这呆子这么喜欢。

“你会后悔的。”

喜欢上他。

这么一个阴暗而颓废的人。

他就像是被囚禁在阴暗牢笼里的怪物。

青嘴獠牙。

冷不丁自己那些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病症就会犯出来吓人。

“我不会,”阿呆笃定的说道,“周遡,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你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你能为生病的我点一杯红糖姜茶,还会为了救我得罪陈麒,甚至见到我哭还会安慰我……”

这样好的周遡,她怎么会不喜欢。

更不会有任何的后悔。

“所以……我喜欢你。”

这是阿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尽了浑身的勇气。

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

若是之前阳错阴差的那一次不算的话。

其实说出自己的喜欢。

也没有那么的难。

阿呆感觉肩头一松,又觉得心中的重石落了地。

如释重负,大约是最好的描述。

虽然这件事,周遡他早已知道。

“周遡,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纯粹的喜欢这个叫周遡的你。”

不是因为你有豪宅,也不是因为你有豪车,更不是因为你是周家的什么人。

而是这个存粹的叫做周遡的你。

你的坏笑,你的调戏,你的慵懒甚至你的张狂。

我都是那么的喜欢。

没有逻辑,也没有道理。

又或者。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你打开门的刹那。

我就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

“即使你把自己的心封闭在牢笼里,即使你讲你自己缠绕住层层的锁链,那也不妨碍我对你的喜欢。”

我知道你的脾气。

但是没关系,你只是生病了。

生病了,按时乖乖吃药,听医生的话,就会变好。

即使永远不好,我也会在你的身边。

如果你的世界失去了光亮。

那就让我做你的万丈光芒。

--

周遡看着阿呆一张一合的嘴巴。

他的脑袋是放空的,神情有些阴郁,眼底沉静的像是一片死海。

眼中唯一的光亮是跪坐在他前面的阿呆。

那样瘦小的她,却在他的面前发着光。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

却被胆小的阿呆急匆匆的打断。

阿呆伸手捂住他的唇。

微凉的唇瓣触碰到她灼热的手心。

甚至鼻尖能闻见她手上洗手液的青柠的苦涩。

她对周遡说:

“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至少现在不想。”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周遡,你很好,这样的你,值得我的喜欢。”

“请不要活在过去的悲伤里,不管这是不是你的错。”

“也请不要自责,更不要听信刚刚那人说出口的不负责任的话。”

阿呆看着周遡。

目光赤诚。

周遡的心头涌入一丝暖意。

她那么的信任他。

甚至到了虔诚的地步。

这个破碎的、虚张声势的自己。

哪里值得她这么多的喜欢。

“因为我相信,即使最不堪的灵魂,我们也该对之抱有希望。”

周遡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

他想了很久。

久到阿呆的心里仿佛是几百个水桶,在打着小鼓,上跳下窜。

最后。

忍不住的阿呆干脆拿起自己丢在手边的针织包,像是一只小仓鼠,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

只给周遡留了一个仓惶出逃的背影。

她逃走了。

像个战败的逃兵。

周遡看着阿呆落荒而逃的背影。

久不出声。

可是脑袋里却不受控制的回想着她说的那句话。

即使……最不堪的灵魂,也该对之……抱有希望……吗?

他不知道。

只因他的灵魂已经被抽干成一具干瘪的骷髅。

过了许久。

周遡端起手边已经放凉了的鸡汤。

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嘴里浓墨一般的苦涩遇上熬的快要化掉的鸡汤。

不知道是嘴巴失了味觉还是阿呆的手艺绝佳。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喝出里面的人参药味。

并且这里面,他尝到了久违的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