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歌手(44)(1/1)

江正鸣呆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你……你这是要隐退嫁豪门了吗?”

周齐正夹着乌龟脑袋,要辗转进宋礼碗里,听见江正鸣的话,手一抖,乌龟脑袋从筷子尖上掉下来,油腻腻地,“吧唧”一下砸在了宋礼手机屏幕上。

宋礼正挑着表情包,准备找张“要亲亲”的图,冷不丁从天砸下来一个x头,吓得一哆嗦,发送了一张“我日你妈”的。

宋礼:“!!”

周齐瞥了眼宋礼手机上的“我日你妈”若无其事地拿餐巾纸包了乌龟脑袋。“小江儿,不要做无法实现的梦。”

宋礼一连兜脏话已经到嗓子眼儿了,硬是被女朋友七八个一连串“??”外加一句“想分手了?”憋了回去,有苦没空说,埋头疯狂打字。

江正鸣:“……”

江正鸣问:“那你总不能是厌倦浮华,想投身于我国公益事业了吧?”

“不是,我活佛吗我。”周齐往后仰了仰,停了一会儿,才说,“休息几年吧,出去看看。等玩够了再回来。”

“……”江正鸣又沉默了很长时间,“你这是想逃婚吧?你对象又逼你结婚了?”

宋礼听见了,忙中抽空,一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样子去看周齐。“周哥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没。早分了。”周齐摇了摇头,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没人逼婚。就是单纯想出去玩几年。”

江正鸣看了他好半天,眼神里有种不能理解的震惊。

周齐斜眼瞧过去:“看我干嘛啊。”

江正鸣:“周齐,你还能再渣一点吗。你都快三十了,还没玩够?难不成你还想玩到五十五岁退休?”

周齐:“……”

“还有你哪分手了?”

“真分了。”周齐晃了晃玻璃杯里的可乐,看着江正鸣笑,总是这样,看不出丁点儿在乎,“但他是我老板啊。”

周齐低下眼。“成年人嘛,有利益关系,又不是还在上学的小孩儿了。”

江正鸣一直看着他,终于别过了眼。“你这人在谈恋爱上真是烂透了。”

“彼此彼此。”周齐笑了声,“我好歹没找女朋友找到进了派出所。”

江正鸣:“……呵呵。”

宋礼一边跟女朋友发消息,一边暗中竖着耳朵听,终于没忍住好奇,抬头问:“周哥女朋友……前女友谁啊?”

周齐懒洋洋地看过去,嘴角勾起来一点儿。“一个一米八七的小姑娘。”

宋礼:“!!”

宋礼:“牛,牛逼……国家运动员?”

一转五月。

《十七》接近杀青了,上午倒有一场电影开头的校园戏,周齐中午一个人回了家。下午三四点钟有个大杂志的封面要拍,助理来接。

现在十一点半,被助理接走前的这几个小时够他吃个午饭,打几把匹配。

周齐拿手机逛了十几分钟外卖a,最后决定自己煮个面条吃算了。

反正就他一个人,吃什么都行。

说实话,周齐煮面条的次数挺少的。远远少于他吃泡面的次数。

因为每次煮面条肯定都是他一个人吃饭。吃个泡面他就能捧着泡面盒子泡在网吧了,跟一群和他一样一无是处,穷得叮当响的哥们儿一起吃,一起混混沌沌地做无法实现的梦。

过去的事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他到现在还是跟以前一样。

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一个人的感觉。

傅野的厨房摆件太复杂了,周齐没找着氯化钠食用盐,只找着了筒进口的黑胡椒盐。冰箱里傅野备了好几种面条,还有不同颜色的,周齐挑新奇,挑了个蓝紫色的细面条,乱七八糟地全一锅炖了,五分钟出锅。

蓝面条绿青菜,红腌蛋芯儿。看着特恶心。

周齐被这东西恶心笑了,拿筷子尝了口。

……很淡的蓝莓味。

没糖,只是多了种果味的清新。不难吃。

以前跟一大帮人喝酒,十几岁,二十郎当的青年,辍学的,休学的,混沌的,游手好闲的,兜里没钱,前路也看不见,凑在一起,败犬一样,一样的胡天海地的吹牛逼,吹到醉成一摊,像条躺在路边的死狗。

周齐吊儿郎当地混在里面。酒喝得最多,话却最少。

十几岁的时候,周齐记得他……好像是个话很少的傻逼青少年。

他不喜欢吹牛逼。

因为周齐基本不会去想实现不了的事。

因为想过了,想过,努力过很长时间以后,会发现,实现不了的事是真的实现不了。

但最近周齐在想一件也实现不了的事。

他在想,如果他是在现实世界认识的傅明贽,会怎么样。

但显然,如果傅明贽是他现实世界的人,他十有八九连认识都不会认识这人。

上学,他翘课,人家年级第一。

工作,他职业选手,人家社会精英。除非傅明贽是他俱乐部老板,不然他根本跟傅明贽这种人没任何交集。

可既然都在想实现不了的事了,那再不切实际一点儿也无所谓了。

——如果他是在现实世界喜欢的傅明贽,那他可以就喜欢傅明贽几十年了。

周齐保证。

他是真他妈的喜欢傅明贽啊。

可有屁用。

实现不了的事情永远实现不了。

吃完十二点半,离下午工作还有好几个小时。

周齐回房间,开了机子,点进了排位。

今儿周一,服务器人少,王者段位更少,排了二十多分钟没进去。周齐闲,出去取了听可乐。傅野管他特别紧,周齐基本每次就隔几天才买个一两听放冰箱里,等傅野发现可乐的时候只剩易拉罐了。

回屋时,周齐余光又瞥见了柜子上的那副平光眼镜。

脚一顿。

傅野戴眼镜……怎么说呢。

片场傅野不摘眼镜,戴着眼镜亲他,亲一次他立一次。

周齐勾了眼镜回房间了。

傅野比周齐晚了一两个小时到的家。傅野没在外面看见人,就习惯性地去了周齐房间。

门半掩着,偶尔几声点鼠标的声音。

傅野在半掩的门上敲了一下,只敲了一下,手就停在了半空。

周齐叼着短t下摆,用面巾纸擦着眼镜,懒洋洋地侧过头,抬了抬眼:“你回来了啊?”

傅野看着他没说话,周齐就兀自说了。“想这么干好久了。”他把眼镜放一边去了,开了游戏。“你要嫌脏,就送我吧,我以后说不准还会用好几次。”

傅野走到桌前,摩挲了半晌眼镜镜框,眼色发沉。他俯下身亲了亲周齐,低低地问:“这样就够了?”

“不够。”周齐笑了声,“还差局排位,双排吗?”

“……”

五月底了,《十七》

八月初上映。

上个世界没收好尾,走得太突然,所以周齐准备这个世界正儿八经地做个结尾,至少看不能不让熟人把他当失踪人口处理。

所有事最好在电影上映前就处理好。

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fn,一部分是r,最后一部分是傅野。

fn主要是传娱合同的问题,原主和公司签的合同是五年的,这才第三年刚刚开始。所幸原主是个走后门的,还有找堂叔商量的余地。

周齐去找了刘义红。

“你的意思是……单飞?”刘义红问。

在刘义红女士的办公室。周齐坐在她对面,笑了笑:“不是单飞,是我准备隐退几年。”

虽然他是个走后门的,但周齐原本也估计刘义红不会轻易松口。

fn正在上升期,他不参加团活动,舆论会有很多恶意猜测。

但出乎意料的,刘义红沉吟了一会儿,问:“傅野知道吗?”稍一停,她望向周齐,谨慎地问,“还是……这就是傅野的意思?”

周齐:“不是,我还没跟他说,这是我自己的……”

刘义红女士打断了周齐,脸色重新严厉下来:“你的决定,先告诉傅野,然后让傅野工作室或者天行传媒的负责人来和公司谈。”

周齐:“??”

刘义红女士:“如果你还没和傅野说过,就回去吧。”

周齐:“……”

周齐有了种上学向班主任请假,班主任让家长亲自请假,学生不批的错觉。

于是周齐回家找家长了。

正襟危站:“傅野,我不想工作了。”

大清早,傅野正在冲滤咖啡。

他偏头,看了看周齐,视线落在周齐睡醒洗漱完还没换的皱皱巴巴的衣服上,淡淡道:“回去把衣服换掉。”

“不,我先跟你说个事。我想……”

“不换就把衣服脱下来。”傅野收回视线。

“……”周齐站了一会儿,从兜里抠抠搜搜出一根牛奶棒棒糖,递给傅野,“六一儿童节快乐。”

傅野盯了一会儿那根糖。

周齐剥了糖纸,剩下杆上光溜溜一个乳白色的奶味儿糖球。

傅野皱了皱眉,含了进去。

吃人嘴短。周齐复读机似的又说一遍:“傅野,我不想工作了。”

傅野这次没赶他,熟练地滤过了沸水,冲出一杯黑咖,低眼含着糖抿咖啡,冷淡地说:“那你和我说一遍,你现在都有哪些工作。”

“嗯?”

傅野替他数了一遍。“《十七》,代言,广告,杂志,娱乐采访,还有你在我这里的工作。”他抬起眼睑,“周齐,你不想做哪项?”

周齐被他绕进去了。“……我能不做哪项?”

“如果你付钱,哪项都可以。”傅野从容地起身,去拿了笔记本过来,调出合同文件,不紧不慢道,“假若你不想做eorio亚太地区代言人的工作,支付给eorio品牌方违约金,你就可以推掉代言工作了。这是合同,单方面解约,违约金在一千六百万美金到两千万美金之间。”

周齐:“……”

周齐:“……今年九月不就到一年期了吗?”

“这只是eorio一个品牌的合同。”傅野拉开文档,“你身上有五个主要代言,其中三个都不是一年期的。eorio今年接受续约。”

周齐:“……?”

傅野把电脑推到周齐边上,起身问:“早上想

吃什么?”

周齐去翻了翻文档,吸了口气。“能告诉我,如果我辞职了,我欠你多少钱吗?”

傅野轻笑了一声:“基本在你所有品牌违约金之和的基础上乘以二。一半是你违约需要支付的金额,一半是公司投资在你身上的资源运转资本。”

单eorio一张合同,违约金就两千万美金。

还有零儿八碎其他好几张合同。

周齐:“……”

傅野抿了几口黑咖,又问:“早上吃松饼和金枪鱼沙拉可以吗?如果你想吃面,我可以给你煮。”

“……不吃了,吃不起了。”

傅野低眼看着咖啡杯的白色细瓷,晃了晃,说:“你想辞职,让我养你也可以。”

周齐翻着他以前连一行字儿都没看就随手签了的代言合同,还没意识到他被傅野给绕进话里去了,翻着文档文件说:“没钱,怎么辞职啊?”

傅野掀了掀嘴唇。“求我。”

周齐抬头:“求你?”

“嗯。”

周齐:“怎么求?”

傅野一脸冷酷:“让我高兴。”

让傅野高兴?他干什么能让傅野高兴啊?

周齐想了想,发现他干过的让傅野高兴的事儿……好像都挺下流的。傅野高不高兴也不在嘴上说,所以别的事他也发现不了,只有身体上的反应是最诚实的。

周齐摸了摸傅野的下巴,问:“你想让我……做什么让你开心的事?”

傅野亲了一下他。

他想周齐主动。

主动什么都好,亲吻,拥抱,出门的时候牵手。

别那么……混蛋。

认为已经分手了,就天天躲着他,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不在乎,却在他拉着他睡觉的时候,凑过来,幼稚地、偷偷摸摸地亲他。

周齐想了想:“陪你过六一儿童节?”

“可以。”傅野淡淡地问,“但你想怎么陪?”

周齐:“……去迪士尼?”

“不去。”

周齐:“……”

“今天六月一啊,夏天了,”周齐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也快高考了。”

突然,周齐抬头,想起件事:“江陵中学今儿是不是开毕业典礼啊?”

“嗯。”

周齐坐了一会儿,抬眼:“去吗?”

已经进了初夏。

冬日的枯枝绽出绿叶白花,细密地生满了一簇一簇,栀子盛开,开了大团大团的白,捧着一点黄蕊。香气盈鼻。

为了别再被哪个不认识他脸的中老年教导主任给问住,周齐索性穿了江陵中学的校服。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穿个短袖冷,套个外套热。

周齐就穿了个江陵中学的夏季衬衫。

没戴帽子,没戴口罩。

他不喜欢遮遮掩掩的。

高三的毕业典礼,高一高二都在上课。女孩子穿着校服的短裙子,三两个集在一起,男孩子前呼后拥,十个八个大片召集在一起,转着篮球,套着t恤穿校服,衬衫敞着怀,被风吹开大片。

栀子花落了一地。

花是白的,校服是白的,似乎人生未来也是白的。等待一笔浓墨重彩。

高三的教学楼已经空了。周齐去了三楼,侧倚在窗边,向窗下望,他看得见足球场,塑胶跑道,演讲台,老师,高三毕业生们。

周齐屁话很多,现在却突然没话说了。

好像他和傅明贽,也有过这个时候。

傅明贽脸皮薄,什么都说不出口,喜欢说不出口,想要什么也说不出口,连牵手都是羞赧、耳朵红透了的。

在毕业的时日里一个人藏了特别多期许。未来,青春,一个喜欢的人。

只是不说出口。

到现在,似乎那些日子都很远了。

傅野就是傅明贽,但长大了,就变了很多了。

傅野立在周齐身边,看周齐一直在向操场上看,轻声问:“在想什么?”

周齐笑了笑。“有点儿遗憾。”

“遗憾什么?”

周齐顿住了许久,一分钟,两分钟。

最后还是没忍住,勾过傅野下巴亲了一下,喃喃道:“遗憾你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这六年,我没陪你。”

特别,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