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1)

周五,谢开言给徐赞打电话:“我今晚不回来,明天上午再回来,你来接我吧?”

“不行啊,我明天上午约了人谈事,午饭也会在外面吃。”

“好吧,那我自己回去。”

打完电话,谢开言对周永逸道:“我明天下午回去就行。”

“你男朋友对你还挺放心的。”周永逸道。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周永逸打量谢开言:“你长得这么帅,他不该那么放心的啊,前几天你去我们店里玩,那些高帅富都非常喜欢你,和人家相比他完全没有竞争力的嘛,人家一件衣服就好几万,他那辆破车也就值个十几万吧?”

谢开言苦笑:“你别说了……”

“没钱也就算了,长得也不行,又没文化没学历,你到底图他什么啊?”

周永逸看过谢开言手机中存的徐赞的照片,那是一张从下往上拍的鼻孔照,哇靠,那胡子拉碴,那头发凌乱的,眼角还糊着眼屎,毫无颜值可言。

别的方面谢开言无可辩驳,但关于徐赞的颜值,还是可以争一争的:“其实他挺帅的,是照片没拍好……”

徐赞不喜欢拍照,也不配合拍照,谢开言就故意偷拍他的丑照——可惜这种激将法对徐赞没用。

“哈?”周永逸大翻白眼,“你说什么瞎话呢。”

“真的,他很帅的,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的。”谢开言试图证明自己眼光并不差。

“好吧好吧。”周永逸不和他争了,走向衣柜,拿了件衣服出来,走到镜子比划。

谢开言的目光追着周永逸的动作。

周永逸有很多衣服,都很时尚,而且其中不乏奢侈品牌,他的鞋也很贵,最便宜的一双也要上千块,他还有一块好几万的手表。

谢开言的衣服是徐赞买的,都是基础款衣服,舒适百搭,质量也不错。在大学生中,他穿得算是不错的,但和周永逸比,就显得太普通了。

其实周永逸主要是靠打工,他家里没什么钱,当然,比谢开言家还是好很多,谢开言家在一个非常穷的小山村里,穷到供不起他读高中,他只能缀学去打工。

他在旅馆打工,徐赞是来住店的客人,看他年纪小,便问他为什么不读书。

听说他是没钱读书,徐赞便说:“我给你出学费,你尽管读,你要是考得上大学,大学学费我也给你出。”

后来,谢开言考上了明理大学,两人在明城再次见面。

谢开言边上学边打工,徐赞让他以学业为重,他便半玩笑地问:“我不打工怎么生活呢,你养我啊?”

徐赞说:“行啊。”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定下来的。

“他对我非常好。”谢开言说。

穿衣镜前的周永逸回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因为一个人对你好你就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喜欢,只是被感动了而已。时间长了肯定要后悔。”

谢开言没说话,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周五晚上,项往去“巡视”他的俱乐部,他招手把一个员工叫到身边:“这几天怎样?”

“挺好的。”员工跟在他身侧,像播报新闻一样,把近一周俱乐部里发生的大小事宜跟他说了一遍。

基本上就是某个富二代分手了、某人带了个小明星过来、某人和某人正在搞暧昧这种八卦新闻。

“那个新面孔是谁?”

偏厅里有一群年轻男女正在玩游戏,其中有一个人项往看着眼生。

“是小逸的同学,前几天来过一次,今天是他第二次来。”

项往点头:“我过去看看。”

他走进偏厅:“你们在玩什么呢?能加我一个吗?”

“加啊!项少要下场,怎么能不加?”大家热情地招呼他,给他腾位子。

项往当然不是想玩游戏,他是来替徐赞打探消息的,他和大家边玩边聊,努力把话题往王可久身上扯。

有个外号叫肥鹿的阔少向大家分享了他知道的消息:“他入了外籍,名字也改了,现在叫王庭。”

“哎呦,改头换面了啊,他又没被通缉,用得着这样吗?”

“他家刚出事那会儿害怕呗。”

王家刚出事时,风声鹤唳,像是一家子都要被抓起来了。

不过后来还是没事——至少人没事,财么,肯定损失了不少,只能看开点了。

“他经历很丰富啊,够吹半辈子的了,你们谁和他熟?把他叫过来玩啊。”项往故意不问王庭现在在哪儿,以免显得自己过于关注对方。

“我去问问。”接茬的还是肥鹿。

项往打听到了消息,便找机会撤了,走之前,他把在游戏中赢到的钱分给了陪玩的玩伴们——也就是在场的陪客人们玩的几个俱乐部员工,其中包括周永逸。

下班后,周永逸清点他今天的收获,有三千多块。

谢开言看着周永逸轻快地数完钱,又看着他把钱叠了两次,然后塞进裤袋里,裤袋被撑起一个饱满的弧度。

“这算是小费吗?每次都有这么多吗?”

谢开言回想他第一次跟周永逸去俱乐部的情景,周永逸应该没有拿到这么多钱,不过也不确定,因为上次他被俱乐部的豪华程度给震恍惚了,没顾上周永逸,而且周永逸也没有当着他的面数钱。

“今天不算多。有一次他们还洒钱呢——因为觉得我们撅着屁股拣钱很好笑。”周永逸耸肩,“我是无所谓的,只要有钱拣,天天撅给他们看都行。”

“是啊。”谢开言附和,“我也愿意拣。”

长桥别墅由四栋老建筑组成,建筑坐落于花园中,花园面积是建筑面积的五倍,树木欣欣向荣,草坪生机勃勃,空气清新,环境优雅静谧。

徐赞想知道自己是否选对了地方,他没有直接问,而是说:“你知道福云山下的山水田园吗?”

蓝天然点头。

“比这如何?”

“都不错,各有千秋。以前偶尔会去山水田园住几天。”蓝天然说的以前是三年多前,后面他出国了,就没有再去。

徐赞笑道:“我偶尔也会去福云山住几天,但我去的是去山上的福云寺。”

蓝天然看向他:“你信佛?”

徐赞摇头:“只是想静心。”

“有用吗?”

“有点用。你呢,心烦时怎么处理?”

“跑步。”

“很健康啊。”

“我跑到过晕倒。”

“……哦。”

两人步入餐厅,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

“你看好我们公司吗?或者说,你看好你们这个收购项目吗?”徐赞用带点儿玩笑的口气问。

“我看好你们公司,但不看好这次收购。”

“哦?”这不是矛盾了吗。

蓝天然解释:“你不缺钱,也不急着赚钱,所以你不急着卖掉公司,这样的话,后期谈判会很艰难。”

徐赞诧异,笑问:“为什么说我不急着赚钱?”

“因为你有钱,你名下有很多资产。”

“你们调查我?”徐赞语气中的笑意消失了。

“肯定会调查的。不过,我以前就知道你不缺钱。”

“哦?”

“这几年我在国外的金融公司工作,前年我去雅州出差——参加一个科创会议,我注意到几家发展得不错的公司,想和他们合作,就和他们深谈了一下,结果发现你是他们共同的投资人。”

徐赞笑了下:“这么巧吗。”

大二退学后,徐赞离开明城去了雅州。

刚去时,他一穷二白,又要吃饭又要还债,需要找一个能赚快钱的活儿,正好他懂一项高新技术:电脑网络,就被人拉去了做灰色生意。

当时他年纪小,刚经历重大打击,对生活失望透顶,对世界满腔愤恨,觉得怎样都无所谓,所以就毫不挣扎地坠进了社会大染缸的深处。

他做过盗版网站,组织过网络刷单,也搞过各种网络咨询。

有一次差点把人忽悠去中亚地区买油田,那是几亿的大单子。

——这个单子没做成是好事,要不等过几年后,人家发现油田质量不行,找人来套他麻袋还是小事,把他剁碎喂狗都有可能。

那几年,最赚钱时,钱就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看起来永远不会断。

很多同行就一直开着水龙头,不舍得关,最后就把自己淹死了。

徐赞今天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主要是他运气好,收手收得早,其次是因为他胆大心细,能准确判断什么生意能接什么生意不能接,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例如,项往也曾是他的客户,但他在聊天时发现项往家有人从政,就果断地放弃了从他身上薅羊毛。

至于投资方面,其实徐赞当初在雅州投资了很多小公司,但是商场残酷,幸存下来的公司不多,做大的只有三家,这三家公司都发展得很不错——其中一家正在准备赴美上市,不出意外的话,上市后应该能给徐赞带来非常喜人的回报。

“你是前年去雅州出差的?可惜那时我已经回明城了。你这几年在国外怎样?”徐赞问。

蓝天然卖掉公司出国大约是三年半前的事,徐赞现在这家公司创立还不满三年,两人一出一进相差七八个月,所以没机会在业内碰面。

直到现在。

蓝天然略显迟疑,徐赞几乎以为他又要问自己“你具体是问我哪方面怎样”,但是没有,这次他直接回答:“还不错。”

然后就没了。

徐赞笑问:“你和别人也这么聊天吗?”

蓝天然摇头:“我准备了一套固定答案。”

徐赞:“……”

听对方的意思,似乎自己还享受了特殊待遇?

徐赞看入蓝天然眼中,什么也没看到。

果然是错觉吧。

少年时期的蓝天然不擅与人沟通,沉默似水,但毕竟年纪小,偶尔还是会泛起磕磕绊绊的小浪花。

现在就不一样了,整个人看上去如同静水深流,只余表面上的波澜不惊,看不到底下是否暗藏激流。

“既然你不看好这次收购,那你为什么还要参与进来?”徐赞把话题导向正事。

“我刚才说了,我看好你们公司。你们公司有很大的发展潜力,而恒盛有钱有资源,可以帮助你们发展得更好。”

这意思是:谈不成收购,还可以谈投资。

徐赞笑道:“你是说,你能帮我们找到适合的盈利方式?”

上次蓝天然送他回家时,就提到过盈利的问题,原来是在为今天做铺垫。

“是的。”蓝天然道,“恒盛旗下有视频、购物、旅游等平台,这些都是你们需要的资源。国内类似‘行者’这样的软件有很多,但都没能做大,究其原因,就是缺乏资源支持。”

徐赞看着蓝天然:“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蓝天然愣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徐赞笑道:“你现在都会还价了。”

蓝天然刚才说“行者”这样的软件有很多,这是“贬损压价”的策略。

徐赞提起往事:“我们高中时上户外课程,作物价调查,要自己去市场上买东西,你完全不会还价的,人家要多少你给多少。”

蓝天然闻言露出了一点笑容,他的眼神飘到空中,回忆道:“那是高二上学期的一个活动。”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全班同学像放假了一样开心,大家被分成几个大组,大组又被分成小组,大家热热闹闹地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蓝天然被落下了,一个人拿着一张单子在集市里买东西。

徐赞路过:“你买错了。”

“嗯?”

徐赞指给蓝天然看:“去换吧。”

“哦。”蓝天然应了,但是不动。

徐赞怀疑他无法向人家摊主开口说要退换货,便说:“走吧,我们一起。”

蓝天然迟疑:“我们不是一组的。”

“那有什么关系?”

“嗯。”

有徐赞在,事情就变得很容易了,也变得好玩起来了。

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轻松愉快。

徐赞笑道:“时间过得真快。”

他说起以前的事,其实是为了打断蓝天然的说话节奏。

目的达到了,他便话音一转,接下了谈话主导权:“每个行业中都充斥着无数竞争者,类似软件是不止我们在做,但我们是在各方面都做得最好的,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联系过我们。”

说完自己公司,他又说起恒盛的情况:“恒盛是做得很大,但时代在发展,每天都有新东西出来,你们要想维持现在的地位,就要不停地接受新事物,不断地完善产业链。”

蓝天然微微点头:“现在是互联网社会,只有开放共存、平等协作,才能构建一个更有竞争力的商业生态系统。我们非常欢迎你们的加入。”

徐赞笑了笑,你说得好听,实际上:“是你们的商业生态系统,你们是要把我们当螺丝钉用。”

“不,生态圈中的任何部分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们双方能合作,达成的是互利共赢。”

蓝天然的谈判风格很稳,一派惯于把控大局的从容气度。

和他相比,徐赞的风格就非常随意了,或者说他喜欢出其不意,像刚才,他突然提起高中往事,像现在,他突然拿起杯子,伸到对面碰了下蓝天然的杯子:“说得好。”

蓝天然不太会处理这种互动——也就是说他又被徐赞打断了节奏,他迟疑一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着,虽立场不同,但大家点到为止,并不过度争执,所以他们聊得很愉快,可以说,这是一场双赢的会面。

快期末考了,谢开言忙着复习功课,最近一直住校。

徐赞也在忙工作。

他和罗小锐讨论过后,认为可以接受恒盛的投资,有了恒盛提供的资源,他们会如虎添翼,发展得更快更好。

当然,在看到具体的投资方案之前,在签署正式的协议之前,事情仍然存在变数。

晚上,徐赞在阳台上喝酒看夜景,项往打来电话:“老王来了。”

“嗯?”

“就是王可久啊,他现在改名叫王庭了——”

徐赞神色一凛,快速走回室内,关紧阳台门。

对面说:“——他回国了,现在就在满天星。”

徐赞来回踱步:“知道他为什么回国吗?”

“回来玩啊,国外多没意思,还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好玩。”

“他家呢?打算回国发展吗?”

王家是百足之虫,四年前虽然损失巨大,但还没有彻底分崩离析。

“在试探阶段吧,反正人家现在是外国公司,如果试水不成,跑路很方便。”

果然是准备在国内东山再起吗?

结束通话后,徐赞躺到沙发上,放空目光,把往事翻出来分析,思索到底是哪个节点出错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他当然不是和王可久——现在叫王庭——一照面,就抓起酒瓶敲破他脑袋的。

在他差点激情杀人之前,他和王庭已经认识好几年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中时期,徐赞高一,王庭高三,他们学校是很好的学校,徐赞是考进去的,而王庭则是花钱进去的。

当时,王庭主动跟徐赞说话,徐赞回应了,但态度不好。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王庭会注意到徐赞是因为他的脸,王庭的性向是同性,所以看到长得好的男生就会去搭讪。

其实王庭那时也没怎样,但他的眼神让徐赞不舒服,所以就没给他好脸色。

王庭当时会出现在他们班,应该是去找蓝天然的,他们是亲戚,虽然是远亲,但可以想象,王庭家里应该会叫他多照顾蓝天然。

这么一追根溯源似乎就成蓝天然的“错”了。

但肯定不是的。

蓝天然是一个无害贝壳,王庭才是那个时刻散发毒气的毒瘤,徐赞自己的脾气则是助燃的燃料。

刚分析到这儿,徐赞的手机响了,叮铃了好几下,是项往发来了几条新信息。

打开一看,是几个视频。

项往说,这是他的偷拍成果。

徐赞点开一个视频,这一看把他给愣住了。

视频上,一群人在聚会,看那奢华的环境应该是在满天星。

王庭位于画面中间,谢开言坐在他左手边。

徐赞的大脑快速运转: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各种念头像迁徙的鸟群一样呼啦啦地从徐赞脑海中遮天蔽日地飞过,其中不乏阴谋论:谢开言可能是王庭安排到他身边的。

徐赞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他听到谢开言的声音:“……我们之间没有激情和浪漫,就是一起过日子。”

“这是说我吗?”徐赞自言自语,同时把视频倒回去重播。

作者有话要说: ^_^关于徐赞和蓝天然的感情线,不是破镜重圆,也不是双向暗恋。

应该是“命中注定”吧。

两人的经历与性格使得他们做出了各种决定,这些决定使得他们的命运被交汇在一起。

“再靠近一点点,我就会爱上你。”

现在他们开始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