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1)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它都是知晓的。

只是它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立场,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头闷闷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的万里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今日的折戟安静极了。

他指尖微动,淡淡地看了下折戟之后继续说道。

“我在想,无妄法师他不怕死吗?”

万里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至少他的想法和思维和修者们不大一样。

准确来说是更接近凡尘的人。

正是因为畏惧死亡,他才会选择重生,完成那人的夙愿。

可在知道无妄的死还有玄策的淡然态度之后,万里有些恍惚。

生命只有一次,却鲜少有人能做到像无妄那般坦然。

至少现在他是做不到的。

余烬云没有想到万里沉默了这么久一直想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他和无妄一样,对于生死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而他忘了,眼前的青年尚未过双十。

活的年岁连他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及。

因此,会畏惧死亡也是难免的。

“修者的寿命很长,是凡人的十倍甚至百倍。”

“可能因为活的太久麻木了,对生死这种东西也就看得淡了。”

余烬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什么的都很平静,好似一面湖水般,却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能波及半分。

青年听明白了。

大约是活腻了,没什么感觉了。

这在现世时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很荒谬的事情。

到了如今却真的成了真。

万里有点儿失落和害怕。

失落的是余烬云的淡漠态度,害怕的是自己有一天也会这般——对生死无敬畏,麻木不已。

他会这么想倒不是谴责余烬云的意思。

只不过万里并不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正因为不想,所以才会害怕。

青年垂眸,眼睑处落下两片浅灰色的阴影。

余烬云只需要稍微垂眸看去,便能够瞧见对方紧抿的薄唇。

万里唇线往下,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清楚神情。

这一路上,两人一剑都格外的沉默。

两边的高树青绿,带着春日刚至的朝气和生机。

不时有几只飞鸟飞过,声音也婉转动听。

一切都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这都是缙云每日不变的景色。

然而此时尽管是满目春景,也莫名的显得萧条沉寂。

万里少有的不想偷懒,这长长的台阶,一共有成千上万个。

从山脚直到山腰,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青年一身白衣,衣袖是浅淡繁复的金色纹路,将他白皙的肌肤显露的更加如雪细腻。

因为万里突然停住了脚步。

余烬云一顿,抬眸看向了站在他前面两节阶上的青年。

“怎么了?”

他觉得今日的万里和平常任何时候都不大一样。

以往的少年面对什么事情都会笑眯眯的 ,看上去没心没肺极了。

尽管余烬云对于万里总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很是无奈,然而在心里却希望对方一直如此。

余烬云曾经挺羡慕无妄的。

因为无妄没有心,所以活的肆意自在,不受外界束缚。

当时的他觉得对方是他所见的佛修之中最可能得道的人。

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并非不受外界干预的无心之人才可能得道。

真正能够得道的人是修无情道却并非无情之人。

想到这里,余烬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万里的身上。

在他发神思考着什么的时候 ,一直低着头的万里眼皮掀了掀,抬眸看向了余烬云。

猝不及防的,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青年眼神澄澈,如湖水一般,清晰的投映着余烬云的模样。

余烬云长睫颤了颤,也不知怎么地,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

“那师父呢?”

万里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因为他站得要比余烬云高上两个台阶,此时万里垂眸,带着一点儿居高临下的意味看着他。

“什么?”

被万里突然唤道,余烬云皱了皱眉,疑惑地反问道。

“你也不怕死吗?”

只一瞬间,余烬云反应了过来。

万里问的是[你也和无妄一样不怕死吗?]

如若平日里有人这么问他,他可能会嗤之以鼻不会搭理。

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余烬云也不想随口回答敷衍对方。

风声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连带着余烬云额前的发一并拂起。

男人的眸子晦涩,半晌都没有开口。

万里见了眼眸闪了闪,以为对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不再继续追问,转身准备继续往主峰方向走去。

“我活的年岁比起无妄只多不少,对生死并没有太过在意。”

身后男人的声音响起,很沉,比这带了寒意的春风还要让人觉得冷冽。

可余烬云的语气却并没有太多寒意,他的语气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这算是一个挺严肃的话题,却被余烬云说的像是今日天气如何一般随意。

万里听后脸上没有太多意外之色,和他问[无妄不怕死吗]的时候一样,回答的一般无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询问这个问题。

余烬云和无妄都是活得太久的人,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稍微一想也能猜出来。

青年没说什么,他朝着余烬云浅淡地笑了笑。

似乎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万里没再开口,手却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折戟。

“不过那是以前。”

余烬云往前迈了两步,走过了与万里相间隔的两个台阶。

最后站定在了青年的身旁位置。

两人的距离很近,稍微动作大一点便能够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哪怕是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内里的温热。

万里一愣,这下换做他抬头去看向对方了。

他有些不明白余烬云刚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张了张嘴。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余烬云少有的温和眼神给生生扼住在了喉咙。

余烬云要比万里高,他微微低头去看他,眸色深邃,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有一种莫名的神情意味。

就好像在他的眼里全世界只有你一般。

如同漩涡,万里一撞上这视线便没办法挪开。

“以前为师是不怕……”

“现在有些怕了。”

“现在怕了?”

万里眼眸闪了闪,清俊的脸上满是疑惑。

他抬起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是身体不大行了吗?”

“……不是。”

余烬云知道万里是真的有在认真的思考这一件事,可因为对方的脑回路实在是清奇,他很多时候都很是无力。

“那是为何?”

这一次余烬云并没有搭理对方,似乎觉得被追问地有些聒噪,迈大了些步子往前头走去。

万里连忙跟了过去。

“师父,你告诉我吧!你这样会让我一整天都静不下心练剑的!”

换做平日,如果万里这样追问的话余烬云可能早就受不住告诉对方了。

然而这一次他却意外的固执。

最后为了甩开万里,竟然走到一半便直接御剑飞走了。

绕是万里的速度再快,也是没办法追上余烬云的。

万里没法子,有些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飞远。

飞到半空,在云雾阻隔了好些,看不清万里的身影之后。

余烬云这才慢慢放缓了速度。

这个时候没有人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只有天玄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异样。

空中风比下面大,将余烬云鬓角的碎发吹开。

天玄见他薄唇抿着,白皙的脸有些紧绷——这是余烬云每次紧张时候的模样。

他一愣,觉察到了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绯红的耳根。

天玄虽然没有太多人的喜怒哀乐,但是他却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懵懂少年。

他趁着余烬云没有发现之前,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万里不知道 ,可做了他近千年的剑的天玄却明白。

天玄隔着云雾往下看,瞧见了那青山之间的那抹白色身影。

以前不怕,是因为心无所惧。

现在怕了,只因为心有所系,甘愿被束缚罢了。